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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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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隆冬,雪花一层一层的叠着。
有不堪重负的枝条折断,发出吱呀一声,也有雪挂不住了,自己摔落,哗啦又是一声。
左遥独自行走在雪地里,身上虽然只有一件薄衣但却不觉寒冷。
脚印深一个,浅一个,深的到了膝盖处,浅的则是脚踝上一点,只是无论深浅,只要向前走,后边的脚印就又会被新下的雪覆盖。
雪地刺眼,左遥眯着眼睛仔细环顾四周,极目望去,竟没有一处人家,只有零星几点的绿色分布在茫茫的雪上。
左遥继续向前走,走了许久,依然找不到去处,他便觉得他该回去了。
只是扭过头一看,身后的来处也已经被大雪覆盖,再也不见了。
这千里雪地,竟又只剩他一人了。
忽地,地上的雪融成了水,汇成了河,缓缓的流动。
那种无尽的绝望戛然而止,左遥试着振作起来,跟着那河走,那河流动速度极慢,像是在等待着左遥,而它流经之处便会有桃树长出,然后开花,花瓣又纷纷摇落,落到了河里,清澈见底的河水上飘着粉色,白色的花瓣,霎是好看。
慢慢的,那河流入了一片林子后顿时散开,像是一颗水晶炸成粉末,像一串珍珠断了线,灵动的水珠在空中招引着阳光,在那一瞬也曾把万物藏在了体内,最后还是密集的砸在黑色的泥土上。
于是,那片林子就开了花,也是一样的桃花,一样有着粉白的花瓣。
林中走来一人,未束发,身上穿着紫色的衣服,款式上偏向道袍,只是腰带也没好好系着,风一吹,衣摆飘飘欲振。
“孟祟。”左遥轻轻的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孟祟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熟悉的讥讽,眉毛一挑便来了句:“怎么跟只落水狗一样,垂头丧气的。”左遥也是一笑,像是十分习惯那人的讥讽,没有反驳些什么。
孟祟凑近了些,脸上挂着看好戏的表情,说:“再世为人感觉如何?有没有一圆前世愿望?”左遥苦笑一声,还是没有回答。
孟祟眉毛挑的老高,向后一仰,便是一句:“你别跟我说你没有见到蒋召涵!不可能!”左遥昂起头,终于回答:“我见到他了。”孟祟又凑近了些,脸上的笑容更是热切,说:“怎么样怎么样?”
左遥笑说:“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二年后。”听到这里,孟祟的笑算是凝在脸上了,左遥补充了句:“他没有见我。”
孟祟默了很久,说:“对不起啊。”左遥摆摆手,笑说:“怎么说起了这种话,没了你我根本醒不过来。”笑容慢慢敛了,左遥低头看了下自己,又笑道:“反正我现在也成了这样,见与不见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
孟祟叹了口气,说:“逆天改命的事,总要付出点代价。”望了眼左遥,孟祟又是叹了口气,说:“谁能想到,你居然会觉得情感比命重要。”
左遥耸耸肩,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说:“你也说逆天改命这种事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就算拿走的不是我的情感,也是别的什么东西,都一样啦。”
孟祟看着左遥许久,最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吗?”左遥摇摇头,如实地说:“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样的逆天之术想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施行的,我与你交情不深,并不值得。”
孟祟笑笑,说:“我与你太像,只是我成不了左子遐,这世间也不需要孟祟。”
这句话,左遥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孟祟也对他说过一次,只是之后,他们两个就分道扬镳,各自做了各自认为是对的事了。
“左遥”
……
“左遥”
……
左遥感觉到似乎是有人一直在叫自己,但是他不想去理会,对孟祟说:“其实……”
“左遥!”
左遥应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正是落孤山上的木屋,哪有什么桃花林,什么孟祟,只是一场梦而已。
左遥难受的手抵住额角,全身冷汗直下,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打湿黏在了脸上,谢薄递过干净的毛巾,说:“刚叫了你许多声都没应,进来一看就发现你晕在地上了。”
左遥拿着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汗,开口说话时发现声音哑的厉害:“我没事,做了个梦而已。”谢薄听了就随口一问:“噩梦?”
左遥把毛巾递回给谢薄,说:“不,美梦。”谢薄听了这话甚是奇怪,便问:“你是梦见了什么出这么多冷汗?”左遥撑着地板慢慢坐起身,说:“一个老朋友。”谢薄笑说:“原来你还有老朋友,我还以为你生下来就是一个人的呢。”
左遥笑笑,换了话题:“收拾好东西了吗?”谢薄指了一下门口的几个包袱,说:“肯定都是收拾好了才来找你的啊。”左遥顿了顿,说:“那就走吧。”
他们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孑然一身,来到这落孤山,建了这间木屋。
虽然不是砖墙瓦顶,也曾经遮蔽了十二年的风雨。
谢薄最后看了眼那间木屋,然后拿上了行李追上左遥。
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逢生如果回来了怎么办?”左遥的声音从帘子后边传出:“齐家会有人来找他的。”
等再次得知逢生消息时,是在去往祁京的路上。
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天。
一匹疾马从后边急速赶近,谢薄听到动静,以为是有马受惊乱跑,当即将马车驶向一旁,然后踩着车边往后一跳,以防马匹冲撞到了这里。
眯着眼睛看了会,马上还坐着个人,身上穿的服饰都有些眼熟,谢薄认真想了会,终于想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了。
是初六那晚见的齐府家丁,他身上穿的就是这类的衣服,只是这人腰带略有不同而已。
车停的突然,后边的家丁立时用力勒紧马头,以至于脖子上青筋爆出,随着长长的一声:“吁——”险险停在了他们之前。
左遥在车里听到了动静,便问:“怎么了?”谢薄便回说:“后边来了个人,好像是齐府的人。”左遥在车内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家丁翻身下马,急急忙忙的跑了前来,礼数也着急的忘了,张嘴便是一句:“少爷……少爷他,少爷他快不行了。”
盛春的祁京是很美的,姹紫嫣红的花儿到处都开,楼上人家的窗边,卖花女的篮子里,道上姑娘的鬓发间,开的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一辆不扎眼的马车像是与热闹无关,丝毫不为这些好看的花朵停留,悄无声息的滑过了这条街,进了春来客栈的后门口。
平日里并不常出现在店里的老板破天荒的早早守在店里,听到后门口的马车动静,立马叫了个身强力壮的伙计一起赶去后门口。
从马车上先下来的是个矮矮瘦瘦的少年,瞧着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可神情动作丝毫没有少年的姿态,全然是一副神情莫测的大人做派。
老板也并没有把这人当小孩看,依然是恭恭敬敬的上前去,说:“已经给您备好了两间房,由在下带您上去。”又指示那位伙计说:“去,把马车里的行李都带上。”那人望了眼老板,说:“我说的东西都备好了吗?”老板连连点头,说:“都准备好了,就在房间里。”
那人点点头,返身进了车厢里。
那个伙计站在一旁等待那人下来,以便他能进去取行李,正垂着头在那数着马车轱辘上有几根轴,忽地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浓的像是成车的草药熬成一碗,虽然老板告诫过不要多看,但浓厚的药味还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悄悄地探看着车门口,想看看待会出来的是什么。
车帘被掀开,还是那个少年,只是这次出来身上多了个人,瘦瘦弱弱的身躯上背着一个……伙计眯着眼睛偷望了许久,才发现是个男的,不怪他眼神不好,那男的身材十分消瘦,翠绿的腰带一勒,比那新红楼里的姑娘还要细。
少年的身量与背上那人相差甚远,即使他已经将上半身压到近乎平行地面了,背上那人的脚尖还是揩碰着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沙——沙——
药味重的熏人,伙计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收回所有窥探的目光,恭顺的低着头,等待他从面前经过。
谢薄路过他时,斜看了眼那个伙计,不予理会他过分大胆的窥探,跟着带路的老板通过暗路上了房间,老板只留下两把钥匙和一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他的话便离开了,
谢薄将左遥轻轻放到床上,虽然动作十分轻柔小心,但还是让左遥倒抽一口凉气,几番折腾下,倒让他从昏睡状态中醒来,醒来便半睁着眼睛问:“到哪了?”谢薄脱去他的鞋履,回答道:“已经到了祁京了。”
谢薄拿起干净的白毛巾擦去左遥脸上的冷汗,说:“你再睡会,醒来就可以入药浴了。”左遥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只从喉咙底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权当回应,随后又合上了努力睁着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