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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 175 章 ...

  •   而对明白个中缘由的人来讲,花妖蕊姐说的话还是太谦虚了。

      如果说妖世这波变故中有谁渔翁得利,无疑是一觉睡醒发现换了天地的聚妖地。

      他们先是看见白姓涌进来宣称成为聚妖地新主人,新主人空口无凭且杀气腾腾,相当不得民心,正当聚妖地准备重开鬼泣酒馆商讨对策的时候,恒水对面又来了一群落难大妖,两方都试图在聚妖地谋求生存,都在混沌一事中憋了天大的怨气,甫一碰面就打得天昏地暗。

      聚妖地众小妖瑟缩在唐云秋的小医馆中,唯恐成为被波及的池鱼,如此担惊受怕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韩湛卢从恒水回来。

      尽管那把剑受了很重的伤,但镇宅威严仍在,他回家那天身上背着范子清,身后跟着万妖阁护送的队伍,两者仿佛莫不相干地隔着一段距离,就这么沉默着在妖市走了很长一段路。

      但凡见过韩湛卢这一路上眼底结的霜,嚣张气焰都灭了,没见过的只要看见了网上新闻照片,也都不敢吱声了,于是在韩湛卢闭门不出养伤的这段时间,愣是没半个敢在街上闹出动静的。

      眼看自家管理人回归,聚妖地一众小妖心思又开始活泛了,问题的解决从来不单是靠弱肉强食,现代还有很多简单和平又行之有效的方案。

      他们拿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灵脉,从妖世这些个妖怪那儿换得些压箱底的宝物,而就这么点地方还是供不应求,乃至于聚妖地转眼已是寸土寸金。

      范子清在渡头就跟同船小妖道了别,带着朴朴来到约定的地点,那里早有万妖阁的小妖等候,领他们上了一条小船,往绮罗去了。

      绮罗如今是人满为患的妖世仅剩的一方净土。

      一来这里埋葬了不少饕餮傀儡,尸山血海令人触目惊心,后来有大妖出面,将绮罗倒转过来,算是让这些傀儡入土为安。

      二来这地方是妖王殷岐的故居和埋骨地,万妖阁都默认绮罗仍归殷主和他手下的小妖所有,于是在岸边立了碑,设下阵法,以免有人扰了殷主长眠。

      范子清这次来绮罗不为别的,都怪家里那把剑犯懒。

      万妖阁几次让人过来请他上班,他都告病不出,不得已,只能把范子清请了过来。

      叶南生在绮罗等他时候翻了下手机,叶简正兴奋地跟他汇报招揽聚妖地投资的事宜,一见范子清就不由感叹:“你之前说得很对,这时代是该让年轻人多些历练。”

      范子清不清楚他背后的辛酸,只听得一头雾水。

      “本来想让湛卢剑过来,绮罗设下的阵法需要他一滴血,以后才会为他打开,毕竟你们也算是绮罗的故人,”叶南生说着搭上范子清和朴朴的手,抽出一滴血,他轻轻一扫,两滴血就化入绮罗之中,“这扇门以后也会为你们开启。”

      朴朴打量着陌生的绮罗,自幼长大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连一手铺砌的路也被山石掩埋,如今这地方彻底成了个荒芜山野,一座青石碑取代了过往一切。

      可仍由很多东西还无法被这些似是而非的名头所取代。

      妖世的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持续足足半个多月,各地的妖都被安置妥当,先前避而不谈的矛盾也开始重提。

      尽管万妖阁积重难返,混沌一事中甚至走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但怎么说也是手执血玉,有号令妖世各大妖族的权威,那些无妖族庇佑的小妖小怪尚且能想方设法自创一方天地,可大部分妖族却早已将自己的把柄上交,悔不当初。

      现实里大家都忙着收拾残局,看似一派和谐,网上却充斥着来自各方的旁敲侧击跟来回试探,有着各种立场的势力相互抨击,万妖阁失势而带出的新矛盾也雨后春笋地冒出来,都逼着万妖阁赶紧交个说法,众怒难犯,最近万妖阁开会就开了三个通宵,没吵出个一二三四来。

      到最后破罐子破摔,搞起了覆盖整个妖世的大投票,就万妖阁独断专行的种种罪状,来决定这枚血玉该留还是该毁。

      如今正值投票期间,有些心思活泛的又开始添乱,万妖阁兢兢业业扛起公正公开的大旗,天南地北地奔波,一半为了从阁中除名,一半为了重整万妖阁,收回经营多年的权势,各方势力都极其重视这一回的大投票,心思各异,汹涌的暗涌没半刻消停……

      叶南生打量着范子清和身后的小丫头,不免有些恼火:“湛卢剑还没清醒的话,我倒是可以让瑶姬过去看下他。”

      范子清苦笑:“投票还没结束,他不好出面。”

      叶南生见了他再不敢拿他当毛头小子对待,只随着他的话问:“他弃了权,但仍挂名在阁中,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范子清抿了一口茶,转着手中杯子说:“老实说,他没跟我提起过打算,不过今后估计是要留在阁中的,我猜他是觉得亏欠了殷岐。”

      他这千年所作所为究竟能否功过相抵还不好说,但青龙殷岐因为最早跟他搭上关系,如今也有人对他过往功绩产生怀疑,借此有意无意对他带起的万妖阁也有了诸多猜忌。

      如果这时候连湛卢剑也退出万妖阁,相当于全盘否定了殷岐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对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妖世而言,后果不堪设想。

      朴朴对万妖阁的事没半点兴趣,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玩手指,闻言眨了眨眼,努力竖起一双耳朵打听。

      叶南生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开了口:“最近他在妖世的名声还没那么糟,他若是这种时候出了面,估计会给万妖阁揽不少票,所以干脆不出声不表态,从以前起他就反感万妖阁的做派,即便留下来,他也希望毁了血玉。”

      范子清无声地点点头。

      他对妖世将来不怎么上心,毕竟万妖阁是好是歹,也不可能帮他解决五险一金以及物价上涨的生活问题,轮回太久,他对万妖阁那点稀薄的感情已经淡如清水了,只留叶南生这些老一辈还在为此伤怀。

      活太久好像也不是个好事,被迫看世事变迁,什么都留不住。

      范子清:“为什么非得留下血玉呢?天地众生,又怎么会只是听话的棋子呢?”

      叶南生看着他,明明他已经老了,范子清仍是年轻的模样,见到他就让人想起当年初见那时候,姑苏和青龙殷岐轻易就掀翻他的棋盘,撼动他那根深蒂固的念头,而叶南生从始至终没有改变,他嘴上仍是固执着,不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

      只是嘴唇翕动,无比苍白地说着:“我们当年不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挺身而出,创下万妖阁的吗?”

      “真是这样吗?”范子清反问他,“你口中未能圆满的理想,你们和宋箫最初追寻的东西,在我看来早就已经实现了。”

      在他们前赴后继地赶往西北前线,为一群萍水相逢的小妖从蛮荒手中挣出一条生路的时候。

      在他们决心推翻自己的长城,齐齐来到长留城外的时候。

      也在更多万妖阁不曾注目的聚妖地。

      范子清:“湛卢跟我说,万妖阁已经走上了跟初衷背道而驰的道路上,如今有机会重头开始,未必不是一种幸运。”

      叶南生望着远方,喃喃自语:“我也老了,看不大清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年那些人给我们描绘的世界。”

      临走前,叶南生长叹一声:“大投票的秩序我会尽可能维持,将来如何,就听结果说话吧,等处理完这一波,我差不多也该退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别光顾着偷闲,以后可都交给你们了。”

      老人家的胡子是兼带身份与地位的,叶南生也没白活上千年,他德高望重地站在那,范子清就颇感压力山大,预感这两位多年来互扔烂摊子的较量,韩湛卢怕是要略输一筹了。

      范子清对他一笑:“还有一件事,事关泉客,可能得麻烦一下您。”

      混沌一事后,万妖阁试图摆正姿态,延续当年的美好蓝图,千年摸索让他们知道光有想法不行,画大饼不符合现代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总得有一套吸引人为之奋斗的动力,那就是叶南生所说的力与利。

      这想法本身兴许仍由点道理,错就错在细节粗糙以及用力过猛,将来却未必不会出成果,所以万妖阁背后的支持者也有不少,但也远没有那么纯粹,惦记着血玉权势的也有一大堆,乃至一个看似结果明了的投票一波三折,在反超跟被反超的滚动数字中反复挑战着众妖的底线。

      韩湛卢在自家院里削着水果,他不亏是湛卢剑本剑,带刃的东西落到他手中就跟自己一部分似的,他听范子清讲完,削好了一盘水果,顺带雕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动物,塞到眼巴巴看了半晌的韩小鱼嘴里。

      当日韩湛卢强行拿真身硬扛妖临阵,幸而大概这边角料仍有着盘古当年开天辟地的余威,最后有惊无险镇住了范子清的魂,不过也伤得够呛,化回真身躺了十多天,刚重回人身,就不顾万妖阁和剑门劝阻,带着范子清回了聚妖地。

      他所谓的病假也是真的是养伤,范子清刚醒来没多久就替他去了长留一趟,好不容易忙活一圈回来,总算能好好看看韩湛卢,怎么看都嫌不够似的。

      韩湛卢问:“后来呢?”

      “叶南生会去跟他们聊一聊。”范子清看他耍小刀的动作看得出了神,顿了一下又道,“泉客一直没参加大投票,票数追得紧,我怕他们犹豫不决,毕竟你对泉客有恩,小鱼也在这,如果因这个把这一票投给了万妖阁,那你处心积虑给他们谋出的后路就完蛋了。”

      韩湛卢叼着块苹果:“泉客天性如此,搞砸了也是自找的。”

      范子清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忍不住问道:“甜吗?”

      韩湛卢将果盘推了过去。

      范子清看也不看就说:“没苹果了。”

      韩湛卢当即恍然,一转头,从范小流氓眼中看见了明晃晃的‘我想亲你’四个大字,弯着嘴角一笑,方才那点不耐烦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旁边扑通一声,某个充当电灯泡朝着闪瞎人眼努力的小师侄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终于有了点微末的存在感。

      范子清后知后觉咳了两声,板正了快要靠过去的腰,韩湛卢白了这小狼崽子一眼,端着果盘进屋给某人拿苹果去了。

      “你、你们能不能收一收,这都要搞得人尽皆知了。”小师侄是万万不敢在韩湛卢面前挑刺的,姑苏面前也不敢,不过范子清退下姑苏那层皮,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流氓,徐晋左思右想,只好拐弯抹角跑到范子清面前替他们感到丢人,“还有上次在庆功宴上,你们真以为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就可以、就可以当众……知不知道后来瞎了眼的唐医师都来问我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了!”

      可惜范子清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他见徐晋憋红了脸,硬是说不出一个亲字,眨了眨眼道:“还有谁比他眼瞎,这都看不出来的吗?”

      徐小师侄一时无语,他年纪轻轻就从师伯的外政操心到内务,感觉要短寿。

      范子清:“小师侄,你看湛卢粉丝那么多,我不昭告天下,我怕我竞争不过啊。”然后他全方位欣赏了一番小师侄如遭雷劈的神情,这才见好就收,淡淡地补了一句,“开点小玩笑。”

      徐小师侄觉得再也没法待下去了,果断撤出了火线。

      等韩湛卢回来一看,终于松了口气,踢了小板凳一脚,顺势就坐到了范子清旁边:“这孩子太烦人了,要不是最近缺人给我整理消息,我都想给他放年假。你怎么回得这么晚,箫家渡头最近不是加了班次吗,交通应该很顺畅啊。”

      “以前认识的很多熟人听说我来妖世,都想过来拜访。”范子清说到这个眼前一亮,“还有,你之前不是聚妖地装不下这么多大妖,之后或许会出麻烦吗,我参观了万妖阁重建的工事,他们把蜃龙许家请过来了,还邀我过去看了眼他们的重建方案。许家说大概再过个几年,会在恒水上架构出像是千浮山那样的地方,你就不必担心往后的事了。”

      “就这点消息,还用你亲自跑腿打听吗?整天就知道瞎操心。”韩湛卢往他脑门敲了一记,“说来泉客又躲起来了么,你怎么知道他们在纠结投票的事。”

      范子清说:“是甲老告诉我的。”

      韩湛卢:“他还活着啊?”

      “被泉客捡到了。”范子清失笑,“说来也是件奇遇,我听说他在逃亡的时候流落在海上,遇上泉客,被泉客所救,交换的条件是解开洛素音身上的傀儡术,现在洛素音还在恢复,泉客洛家也算是延续下来了,甲老无处可去,为了赎罪,就一直留在了泉客那边。”

      甲老被龙蛇会的鬼话蒙骗,但也曾心怀一腔热血,后来跟洛素音在海上相依为命,两人一直同行,一个谋害过泉客的黑市小妖扭头进了泉客大部队,说是为了还债,但更多的兴许在甲老不经意时说起那番话里头:“她看着让人放心不下。”

      范子清以己度人,觉得他这腔热血可能有点跑偏。

      妖世的春天可能来的晚,不跟气温挂钩,最近聚妖地还有个妖世跑来的白姓小妖,天天追在蕊姐后头,蕊姐走到那,他就跟到那,眼中总是闪亮地看着她,闪亮又专注,炽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据说这妖兄被当日蕊姐在万妖阁砸钱的英姿摄了魂,没死在天灾之下,反而死在了牡丹花下。

      他一意孤行地说:“我爱她,聚妖地的花妖怎么了?白姓怎么了?人间的土难道就不是土?这是偏见、是谬论,都新时代了,荒漠尚且能开出一片花海来,凭什么就不信人间能长出一朵坚韧且热烈的小花呢?”

      蕊姐听了这番出言不逊,不知是羞还是气的,把此妖赶了出门,充当活招牌招揽生意……总之目前还说不准是大好姻缘或是孽缘,不过蕊姐欲拒还迎,想来除了借这妖兄开拓了生意门路外,也收获了点别的什么吧。

      不过也正如这小妖所说,新时代了,妖世百废待兴,不少走投无路而困在人间的小妖都回妖世寻出路了,也有图着人间新鲜从妖世远道而来的观光客,现在聚妖地名义上仍在韩湛卢的名下,白姓不敢过问,只能眼睁睁看着千辛万苦讨到手的地盘,在这把剑的疏于管理下荒废成了个热门景区。

      据说这股热潮还是源自妖世众妖初来乍到那会儿,这些流离失所的妖迷上了人间的繁华,在垄断恒水的渡头萧家还在为船不够用发着愁的时候,鬼泣酒馆就把聚妖地开拓成了风景点,华老三已经大刀阔斧地改了酒馆的经营模式,只要能挣一口饭吃,过去那些不干不净的交易也都撤干净,一门心思发展旅游业,成功带火了妖市一条街。

      至于万妖阁……曾经的万妖阁注定是没落了,尽管因着血玉投票一事群魔乱舞,玄武叶简也在这浑水当中顺理成章成了万妖阁当家人,后面还跟着一堆老古董或是满脑美好梦想的小年轻,他们在试图改变万妖阁凌驾在妖世之上的旧模样,为此还开发不少志愿活动,相当接地气地宣扬起众妖平等的理念,线上线下都活跃得像是一群慈善事业家。

      至于那些盘根曲折的利益关系、新旧联盟之间的合作与矛盾,也都是另一回事了。

      范子清把手伸向果盘:“你不是给我拿苹果去了吗?”

      “没了。”韩湛卢给他塞了块西瓜,“正好明天我们出门,送小鱼回去上课,还能买点水果,我们回市区住一阵子。”

      范子清惊诧:“想什么,你不是还一堆的事。”

      韩湛卢理直气壮要罢朝:“全世界都有轮休,我俩也该喘口气了,就算万妖阁不放我们,但婚假,你说他们能不准吗?”

      范子清看着他,无奈地相视而笑,黄粱一梦他们还在畅想余生游山玩水,有今朝没明日地缠绵,难怪看着就不现实,原来是不够骨感。

      范子清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借口恁多,你就是想讨个清静。”

      韩湛卢笑着捏住他的下巴,久违地吻了他那带着几分狡黠的嘴角,范子清如愿以偿地知道了今天苹果的味道。

      甜得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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