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下》二谢清秋

8、第八章

　　新买的床没有装床垫，正合了夏弦轻的意，虽然直接贴着硬邦邦的木板，硌得全身上下的骨头哪哪儿不舒服，

　　但只需要手指节轻轻一敲，就能有明显又清脆的回声

　　夏弦轻勾了勾嘴角，以耳朵贴合着床板的姿势规规矩矩地躺了上去，像是被恭敬呈上祭坛的水果盘子

　　天色还没全部黑下来，卧室里的光线是斑驳，暗黄色的，窗外聒噪了一天的蝉鸣声也还没停，一阵又一阵音浪，打得人心情烦躁

　　床上的人很安静，黄昏最后一点光线温柔地落在他的眼帘上，映出几丝细丝一样青色的血管

　　暗黄色的光慢慢变成暗红色，在更深了一些的橘色的黄昏后，被终于到来的黑色驱逐了去

　　是夜了

　　夏弦轻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各式各样的都有

　　有坐在教室里，宁宋用圆珠笔戳自己衬衫借改正带被抡起一本书正中脑门的

　　有之前和宁宋一起养的那条狗还没被送走的时候，捏着鼻子去拖墙根狗撒的尿的

　　有高中分班过后，好不容易坐到靠窗的位置，每每偷偷去望对面班的窗户，一百回也碰不到几次刚好宁宋经过的身影的

　　有高考前宁宋给自己带上的那串去庙里求来的文曲星笔模样的小坠子，说是保佑高考大捷的

　　走马灯一样，这件还没过完了，那一件又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最后都搅在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

　　还闭着眼的夏弦轻皱起了眉，正想理理这一团又大又乱的毛线，却听见一声极其微弱的

　　“咚”

　　是床下传来的声音

　　错不了了

　　夏弦轻咬了咬牙，趁着还没来得及去转动害怕和恐惧，轻轻摸索着到了床沿

　　“咚”又是一声

　　夏弦清侧着身子，两只手抓着床板的边缘，借着窗户照进的月光，垂下头去看床底

　　只是一眼，大脑便停止了所有的运转，明明没有盖被子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床下躺着，一个已经说不得完整的“人”，身着破破烂烂，布满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污垢，整个像是在泥里泡过，黏黏湿湿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脖子有些僵硬地向右转了过来，夏弦轻甚至能看到伴随着这个动作，早就失去了弹性的脖子部分的皮肉，像拧帕子一样，拧出了什么暗色的液体来，皮肤表面变成麻绳一样，皱翻翻的一股

　　夏弦轻对上了一双灰色，暗淡无光的眼睛

　　明明光线那么的暗，这个“人”的五官也如同身子一样，皱巴巴的模糊成一团

　　但夏弦清还是看清了那双眼睛，左眼是双眼皮，稍微大一点点，呈杏仁状，右眼是单眼皮，有些狭长，但不上挑的凤眼

　　那是他对视过太多回，太多回的

　　宁宋的眼睛
　　几乎就在刚刚确认那是宁宋的一瞬间，夏弦轻便控制不住的翻下了床，匍匐到了那具称不上完整的躯体旁边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稍微转动一下，就会发出一声毛骨悚然，像是骨头在咯咯作响，随时要断裂开来的头颅，做了一个熟悉的动作

　　将两只手划过宁宋坑坑洼洼的，粘湿的脖颈，搂着他的脖子，然后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