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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代马良晏思凡 ...

  •   晏思凡在天上做神君时,脾性大且为人怪诞难对付。

      从前与她一同在温曲阁当差的墨旒仙君如此说:若不知这真真是个神君,便像是天帝从凡间随意揪来的一个老夫子。

      还得是日以继夜忙着苦读,形容消瘦不修边幅的那种。

      这时一旁有多嘴的仙君状似无意道:“听闻博容今日便要下诛仙台,你们旧识一场,当真不去为她送行?”

      墨旒一滞,半晌才抬起头心不在焉地一笑:“仙君说笑了,我同她点头之交,博容神君这样的人物,小仙可高攀不起。”

      博容正是晏思凡在天宫时的尊号。

      这位旁人口中高攀不起的人物,此刻正百无聊赖立在诛仙台听候发落。

      初来时晏思凡内心波澜起伏,紧张得手心捏汗,都说诛仙台下骨积如山,大多是没能熬过这痛楚的。

      她也不是没起过退怯的心思,但一想到脑海里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便又坚定了心神。

      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一命抵一命亦是最公正不过的法子。

      数日前,天界藏书阁内一卷珍典古籍被不慎焚毁,查出乃是守阁仙娥清点天书时,因忙着顾盼当日阁内一位仙君神姿,失手推倒天心烛,真火燃及了珍典。

      若是寻常,晏思凡听闻这等事,也只会无奈摇头叹一句荒唐。

      然此次犯事的仙娥却与她颇有渊源。

      晏思凡真身便是藏书阁内的一卷天书,说来也颇蹊跷,当日她被真火波及,便是这位仙娥出手相救。

      寻常天书水火不侵,而天界拢共就两卷能被火蚀的珍典,一是她,另外便是此次被不幸焚毁的那一卷。

      焚毁天书,妄动绮念。

      这仙娥一下便犯了两重罪状。

      其罪当诛。

      故当仙娥的昔日好友痛哭流涕找来温曲阁时,晏思凡如蒙雷击,旁边喋喋不休的墨旒也一时之间噤了声。

      原因无他,事发当日,藏书阁内就他一位仙君。

      仙娥请晏思凡帮她,可如此罪状又岂是抵减功勋便能赦免的。

      晏思凡好言安抚了仙娥好友,愁眉紧锁在阁内坐了整日,待到星河流转之际,方拜别了墨旒离去。

      仙娥修为低下,断断承受不了诛仙台之刑,若换做真神之身的她,倘或还有一丝生机。

      此时距行刑之日一夕之隔,晏思凡不再犹豫,动身去了天帝处,决定以命换命。

      果然她将此事一提,天帝便勃然大怒坚决不允,晏思凡却一再坚持,逼得天帝无奈下只得遣了天将将她赶出殿外。

      她于殿外的千年桃树下滞留不肯离去,却等来了气喘吁吁赶来的墨旒。

      他双眼通红,发丝凌乱地缠绕在额迹,“你打算代她受刑?晏思凡你几时竟这般出息了!”

      墨旒和她相识已有七八百年,连名带姓唤她不超过十次。

      晏思凡怔了怔,若无其事同他闲聊:“你平日里不总爱说我老糊涂?难得出息一次当是你教导有方。”

      “这关头你绕什么弯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犯了错凭什么由你去承担?”

      话音将落时竟带了几分颤意,晏思凡诧异抬头看他,看这个眉山目水,芝兰玉树的少年郎。

      忽然就想起初见时他还是个怯懦的孩童模样,而今已经长成整个天宫里最英姿飒爽的儿郎。

      她不动声色地垂眸,带几分笑意缓缓道:“不过区区同僚,仙君是否管得太宽了?”

      墨旒听罢,瞪着双眼凝视她许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但最终眼神渐暗,愤然转身振袖而去。

      许是他扬袖时力度太大,竟掀起一阵狂风,吹得桃树上的桃花簌簌而落。

      晏思凡伸手揩去脸上掉落的桃花瓣,指尖却只触到一点凉意,她思索片刻,放至嘴边尝了尝,有些许咸。

      她独自在桃树下又立了许久,久到天边晨辉乍现,司晨星官当值。

      天帝才命人唤她进殿允了所求,但临行前却嘱她道:“此番你不单是为了代罚,而是自有因缘际会。孤便是想保你,天命却难违。”

      言罢望着她神色复杂地叹了长气,欲言又止道:“墨旒……”

      终是只犹疑地说出了二字。

      直到此时晏思凡站在诛仙台上大半日,也没能弄清究竟是什么意思。

      诛仙台粉身碎骨般的疼痛自是让她惧怕不已,但整整等了一日,也没等到她等待的那人来送行。

      便觉得,体肤之痛好似也没什么大不了。

      墨旒还是头一次生这么大的气,竟连最后一面也狠下心不来见她。

      她生来死物一个,也没什么人惦念,唯有平日里墨旒愿与之亲近,将她当亲人挂念。

      又觉得可笑至极,天宫里,谈什么凡间俗不可耐的情呢。

      耳边风声凛冽,撕裂般的疼痛痛彻心扉,晏思凡自嘲一笑,她竟还能分出心神来想这些。

      随即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福熙元年,也是晏家被贬黜出京的第四年。

      晏太傅因替罪臣直言进谏,以致冲撞圣颜,今上恼怒之下,将他流放至颇为荒凉的靖城边地。

      好在这位曾位极人臣风光无限的太傅不仅没有因此丧志而意颓。

      反而寄情于山水之间自得其乐。

      于福熙三年间溘然病逝,膝下独女也秉承父志,于山水诗画上颇有造诣。

      也是同一年,罪臣一案翻案,当年牵连甚广的原是一桩冤案。

      今上痛惜追悔不已,特赐晏府上下无上殊荣,却被太傅之女一一婉拒,最终只应允了一个君子一诺的约定。

      这一日春光和煦,桃李争妍。

      晏府后花园内百花争奇斗艳,小丫鬟们也丝毫不甘下风。

      瞧见晏思凡于凉亭处品茶作画,便一个接一个争先涌上前,让她品评此次谁的服饰最妍丽,谁的妆容最精致。

      晏思凡细细打量了几个风姿各异的芳龄少女,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对谁能在此次比美中夺魁已然心中有数。

      一众丫鬟也兴高采烈地注视她,对她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满怀期待。

      然众目睽睽下,这位素衣白裙的小姐只摇头吟咏了一句。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古人诚不欺我。”

      倒还似沉迷在方才所完成的画作中。

      丫鬟们又齐声一吁叹,摆首无奈地离开了。

      姑娘哪哪儿都好,只一颗心像是木雕而成。

      对寻常人情世故一概不知。

      方圆二十里外陈家庄的陈公子上门提亲无数次,皆能次次被姑娘误以为是来求学。

      也委实是桩无奈又好笑的奇谈。

      晏思凡对丫鬟们的反应也见怪不怪,她乐得将画作最后一笔细细勾勒,复察看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看得一旁隐身坐于凉亭横栏处的墨旒,舒展长眉低头轻笑出声。

      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古板性子,与她在天上别无二致。

      倒似仙身凡胎,不过俱是托生的一副躯壳罢了。

      他正顾自感慨,耳畔传来一声幽幽长叹,乃是晏思凡以手托腮坐在石桌旁,双眼无神眺望远方。

      口中喃喃道:“虽画技也算得上娴熟,可总觉缺了点儿什么,便累得百花也都成了死物。”

      言罢掷笔于筒,竟全无了方才吟诗作画的意致。

      正苦闷于画作,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晏思凡抬头一看,竟发现笔筒中突然多出一支紫檀羊毫。

      同她方才作画的那支笔一模一样,只在笔杆尾端处刻画了两个小字:墨旒。

      似是这支笔的名字。

      晏思凡自幼喜读一些志怪灵异的杂书野记,其间也不乏什么仙人奇遇恶鬼勾魂之类。

      见此也并不惧怕。

      反而端正地起身下跪,朝着四处贴手于额,行尊礼拜了拜,感激道:“多谢前辈赐笔,后生一定不负所望。”

      全然不知暗处的墨旒已经捧腹笑弯了腰。

      晏思凡要知道拜的是他,还不得肠子都给悔青。

      这笔乃是他神力所聚,颇通灵性,所画之物皆活灵活现,且并非只在纸中。

      瞧见天色不早,墨旒回眸深深看了晏思凡几眼,便腾云回了天宫。

      这时一团浓郁雾气携卷狂风而来,将晏思凡置于石桌上的画卷吹落一旁,她只得起身捡画。

      着赭红长袍的男子立于桌前,瞧见那支紫檀羊毫,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复又勾唇冷笑。

      晏思凡与他结怨多年,却是第一次让他找到可以捉弄她的法子。

      天帝有言不能肆意插管凡人间事。

      他正愁不能好好戏弄晏思凡以解心头怨气,眼下就有人将机会送到跟前。

      若是将魔力聚在这神笔中,便算不得是他先逾了六界清规。

      墨旒可是整个天界都珍视的人物,由他打头,该怎么也处罚不到远在魔界的自己身上。

      心念一动,他便立即给这笔加了三道禁制。

      其一:笔下所凝之物不能具情。

      其二:此笔万不能用于科举功名。

      其三:此笔所作之物决不能以殊异待之。

      谁叫他们旧识一场,他这么了解晏思凡最想要什么呢。

      男子畅然大笑着拂袖乘风而去,似是达成多年心愿一般,他面露癫狂,眸中却多了一簇熠熠星火。

      而晏思凡喜得神笔,爱不释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当代马良晏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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