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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倦鸟归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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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岸和月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是有私心的。他弱冠之龄,身无长物,家中只有一个一脚踏进黄土坟的多病奶奶,一心希望在死前能看见自己的乖孙娶媳妇,所以月亮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他立刻就决定救她带她回家。
那天他贪图沈家老太太的算卦钱,挽着沈老太太的干枯胳膊肘说了半日,直说到日暮西山,终于哄得沈老太太欢天喜地地走了,得了一笔赏钱,他买了一只烧鸡,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林岸领了赏金,买了烧鸡,正兴冲冲地往家走,谁料路过树林之时,从天上掉下一个红衣少女。张开的红色斗篷下乌黑的长发飘扬,眉目如画的少女像是一只小鸟一般扑进了他的怀中,唇色乌青,挣扎着吐出一句“大哥救我”便晕了过去。
老天垂怜,掉下个貌美的姑娘,林岸却之不恭,自然也是觉得不该见死不救,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天上掉下的姑娘带回了家。
俗话说久病成医,林岸的奶奶病了些许年,全靠着林岸翻着医书糊弄着汤药苟延残喘到了现在,林岸扛着这个姑娘回家,几碗解毒的汤药灌下去,少女悠悠醒转,却不知是哪碗药出了问题,问什么都说不知道,连名字也是个不知道,分明是个傻的,倒叫林岸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他家奶奶端出热过的烧鸡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和这姑娘说开了家常话,不知是飘香的烧鸡还是林岸尚算端正英俊的脸打动了小姑娘,或者是林家奶奶实在会说话,她竟然相信自己是上山采药摔坏了脑袋的小孤女,被林岸救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姑娘决定要以身相许。
林岸还在愣怔,便被笑得犹如一只风中老菊的奶奶拉过了手,和小姑娘一双白嫩的手放在了一起。
月上树梢,林岸郑重其事地给自己的小媳妇儿簪上了家传的一根银簪,“我是在十五月圆时捡到你的,你说你忘了自己的名字,那你就叫月亮好不好?”
小姑娘低下头,一抹斜红飞上白嫩的脸,她细若蚊子哼哼般地道:“好。”
老天开眼降了一个小媳妇儿给他,小媳妇长得花容月貌还好骗,天底下真真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林岸想,他一定要好好对自己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媳妇儿。
玄十五和林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是有苦衷的。她出任务时大意,中了埋伏,被下了毒,她跑了很久,后面的人却依旧穷追不舍。天色渐晚,她体力不支,终于从腾挪的树枝上一个倒栽葱扑进了一个不算宽厚的怀抱,眼前人长得还算不错,她只来得及吐出一句“大哥救我”便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她的毒竟然已经解了,眼前的老奶奶慈眉善目,看着她像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她恍惚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似乎也有人这样看过她。吃着烧鸡,喝着热汤思量了一番,玄十五便决定装作什么都忘记了的样子,暂时在这里修养些时日,再回去向盟主复命好了。
所以林岸问她的时候,她一问三不知地装傻,连名字都说不知道。其实她当真是不知道的,联盟自小豢养的杀手没有名字,她是玄字号第十五个从万杀谷中冲出来的,所以是玄十五。
这不像是个名字,不过是叫着方便罢了,不过杀手嘛,有没有名字有什么打紧。
她其实知道自己是有名字的,那时候她还有爹有娘,有一个不算很好听但也不难听的名字,也曾经享受过爹娘的宠爱,可是爹娘死了之后,她被小叔卖了,又辗转到了联盟,成日里打人杀人,渐渐地便将以前的名字忘了。
当林岸和她商量,叫她月亮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这名字很不错,很好听。
其实后面的日子算不上好,林岸在城里摆摊给人算卦,顺带售卖点不入流的药包,卦偶尔算得准,偶尔算不准,药偶尔吃得好,偶尔吃不好,月亮在一边帮忙时,很多时候都不是在收钱,而是在收摊。
有人来砸场的时候,他们便飞快地卷起摊子上的东西,疯狂地奔跑,以跑过那些气势汹汹的拳脚。
奔跑的时候,月亮总是克制住自己想要用轻身功夫的冲动,才发现,原来像普通人那样奔跑是很累的。这时候林岸就会回头对她笑,“月亮,你看着天边,想着你在向那里跑,跑过去就有烧鸡吃了!”
天边夕阳西下,流云翻卷,前面林岸墨色的头发和青色的衫子一起扬起,满面笑容地回望她,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她跟着林岸疯狂地往前跑,心里是满满的欢喜,真的一点儿也不累了。
青衫少年,红衣姑娘,他们的手紧紧交握,他们笑着往前狂奔,黄昏好风景。
如此半年,林岸的病奶奶看着乖孙和乖孙媳越来越好,终于含笑在美梦中睡过去了。
那日下了很大的雪,林岸和月亮送完奶奶之后,雪已经积了很厚。林岸背着月亮回家,月亮趴在林岸不算宽阔的背上,听着雪在他们脚下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个雪花飘进了她的领子里面,冷得她一个激灵,心中突然就害怕起来。
“林岸,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林岸愣了一愣,“自然会了”,他掖了掖月亮的棉袄,将她的手拢进自己的衣襟:“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像奶奶一样头发花白。”
“直到死吗?”
“直到死!”
这日正是春分,也是林岸的生辰,万幸生意不差,他巧舌如簧哄得来算卦的徐家小姐以为不日就有好大一朵桃花降临,喜不自胜给了他赏钱,林岸便和月亮欢欢喜喜地去买烧鸡吃。
林岸扯下肥得流油的鸡腿,还没塞进月亮的手里,便被不知哪里来的小乞儿抢走了。小乞儿并没像普通小乞儿一样疯狂逃开,反而盯着月亮嘿嘿地笑,笑得林岸心中发毛,举起的拳头都忘了放下。
还是月亮心善,拉走了林岸,劝他:“你今日生辰,就当咱们做善事积福了。”他们做了善事,却没有福报,只有祸事。
这日夜里其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们一起回家,做饭,吃饭,洗碗,却没有像平时一样一起看一会儿星星。刚洗完碗的林岸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软软卧倒的时候,月亮轻手轻脚地将他接住了,又妥帖地抱起他,放在了床上,还盖上了被子。
这一幕落在了白日里的小乞儿眼中,便成了一桩极大的罪过,林岸是玄十五的弱点了,联盟的杀手最怕有弱点,有了弱点便无法立于不败之地,便不能无往不利,便要退位让贤。
联盟的杀手办坏了事还不回来复命,这种事少见,幸而玄十五不是什么不能或缺的角色,放任她在外面逍遥些日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事办坏了到底还是要有些惩罚才行。
月上树梢的时候,月亮终于在小树林里等到了玄主,还有白日里的那个小乞儿,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脸上的狡黠却一点不减,“十五师姐,你一躲半年,叫十九好找啊。”
月亮不理小乞儿,只是跪倒在玄主的面前,“属下当日失手,中了毒,所以在这里躲了许久。”
清淡无波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如今可大好了?若已经好了,便回盟里领罚罢。”月亮闻言,吊了半日的心终于稳妥地放了下来,却听那可恶的小乞儿嚷嚷起来,“不对不对,十五师姐和个男人好了,我看见了!”小乞儿急得脸都红了,“她还给他盖被子,我看见了!”
“哦,”清淡的声音有了一丝波澜,渐渐有些玩味,“十五,你有弱点了么?”
“没有,他已被我下了药。”月亮按捺住忐忑的一颗心,声音坚定:“我不过是为了尊重逝者,才将他安置稳妥。”
白衣玉冠的男子狐疑地,“真的吗?”
小乞儿早已跑了出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十五师姐,抓住了她的弱点,正等着将她拉下马,自己好能进一阶,当个真正的杀手,而不是走街串巷打听消息的探子。
不一会儿,他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林岸确然已经没了呼吸,躺在床榻上的确然是个尸体。
“十九,你瞧你的十五师姐,朝夕相处半年的人,说杀也就杀了,你可得好好学啊!”淡漠的声音自头顶而来,月亮终于放下心来,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林岸是饿醒的,饿得挠心挠肺,头脑昏沉。他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才发现不对,这水一股尘土味。橱子里的烧鸡散发出一阵酸馊味,他终于意识到,最大的不对是他的小媳妇儿不见了。
他不知为什么睡了好几日,一觉醒来,他的小媳妇儿便不见了。
他那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媳妇儿不见了,林岸很着急,可是没有办法,很多人都见过他的小媳妇儿,很多人都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小媳妇儿,他的小媳妇儿好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见半点踪迹。
他私心想着,那日小媳妇儿从树上跌进自己的怀里,或许本来就是来世上游玩的小仙女,玩够了就回了天上呢?
有一次,他想到,他那个好骗的小媳妇儿大约是被谁拿着烧鸡拐跑了,若是自己再有用些,能日日给她买烧鸡,也许她就会回来吧?这样想着,他便去找了卖烧鸡的李大爷,央求了好几日,跟着他当了个小徒弟。
有时候,他想着,也许他的小媳妇儿被她家财万贯的爹妈找了回去,再也不用跟着他受苦受累,可以过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日子了,或许有一天,她还会来自己这里买烧鸡呢。
有时候,他又想着,也许他的小媳妇儿出去给他找大夫迷了路,等他攒够有了钱,他便四处去卖烧鸡,一个一个镇子找过去,兴许就能找见他的小媳妇儿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可是月亮并不好受,她日日担忧着,担忧着林岸的性命,担忧着自己的性命。杀手么,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这没什么,可是她总想着,若是还有来日,她能活着离开联盟,她是一定要去找林岸的。
若是他还没有娶妻,她便再去给他当妻子;若是他已有妻有子,她便去他家旁搭一个小屋子,看他过美满的小日子。
这样想着的时候,月亮手里的刀更快了一些,她的排位也更高了一些,杀人也更利落了一些,每次出任务,她就在前一天的黄昏差婢女去买烧鸡。她啃着烧鸡望着天的时候总是觉得这烧鸡不如以前好吃了,这黄昏也没有和林岸奔跑时看见的黄昏那么好看了,她于是便骂骂咧咧地啃着啃着就将烧鸡扔出去,过一会儿又捡回来包好,任务结束了,热一热吃。
任务不重的时候她也偷偷去看林岸,他早已不出去摆摊算卦了,他成了李家烧鸡铺的小学徒,慢慢地又成了李家烧鸡铺的当家,有媒婆上门给他说亲,他都没看上,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每次看完林岸,她都很开心,觉得手中的烧鸡更好吃了,手中的刀也更快了。
林岸卖出去第六万个烧鸡的时候,月亮已经是玄二了,差一步便能成为玄主,便能自由地去找林岸。可是她太天真了,当年的把戏能骗过十九,却不能骗过玄主,那时候她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杀手,对玄主没有什么威胁,卖她一个人情也没什么。
谁料十五回来之后技艺越发精进,不过八年之期,便一路爬上了玄二的位置,不日便能挑战自己了。弱点和把柄,此时不用何时用呢?
这日春光正好,林岸接到了一个大单子,山上不知名的寨子要了100只烧鸡,指名要当家的林掌柜送去,定金给得极丰厚。卖了这些鸡,他的银子算是攒够了,可以去邻镇再开一个烧鸡铺了,说不定小媳妇儿就在那里等他,林岸妥妥帖帖地包好100只烧鸡,兴冲冲地挑上担子走上了山路。
他刚到山脚,便有故人相迎,当年的那个小乞儿已然长成了翩翩少年,唯一不改的便是眉宇间的狡黠,林岸只是满心欢喜地要去送烧鸡,根本没注意到这眼熟的少年眼中的玩味,直到他将自己的烧鸡担子掼在地上,拎小鸡似的将他拎上了山。
但是林岸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原以为自己一生的运气都在捡到小媳妇儿那时用完了,没想到今日竟还能撞一番大运,他看见了自己失踪了八年的小媳妇儿!
红衣墨发,手中一把长刀闪着森寒的光,美得让他不敢认。小媳妇儿对面是一个白衣玉冠的男子,长身直立,手中一把扇子开开合合,他笑着,声音却极清淡,“玄二,你今日要来挑战本座吗?”
那扇子啪地合上,指向林岸,男子仍是带笑的,眼中却满是轻蔑,“为了他?”
月亮这才看到,被十九反剪了双手的林岸,他笑得像春日里的花,明媚耀眼,这个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却没弄懂目前的形势,一味沉浸在与自己的小媳妇儿重逢的喜悦中。
白衣玉冠的男子微一抬首,十九便立时紧了紧手上的功夫,林岸终于“哎呦”一声叫唤,似乎醒过神来。
他看看四周,看看如一张紧绷着弦的弓一般的媳妇,终于明白了点眼下形势。十九恼恨于当年被骗,在他耳边悄悄说,“你看,师姐为了你,要挑战玄主呢,玄主武功高强,指不定就把师姐给打死或者打残了,都是为了你这个没用的男人,真是替师姐不值当。”他虽用着惋惜的口吻,面上的笑容却益发灿烂碍眼,叫人想撕了他的嘴巴。
林岸听了十九的话,登时就害怕了,他龇牙咧嘴地嚎起来,“小媳妇儿,咱们走吧,不和他打了,你别挑战他!”
大战在即,怎能说退就退呢?可若是不退,玄主手中握着林岸,真真是绝好的武器。月亮心中正自衡量,却见玄主手中的十二骨铁扇已带着劲风袭来,她只得举起长刀格挡。
月亮实力本就比不上玄主,全力应战也占不得什么便宜,更兼十九在一边时不时便作弄一下林岸,逼得他叫喊出声,月亮自然是节节败退。
酣战过半,月亮身上被十二骨铁扇划出了许多口子,不致命,却将一身红衣染得越发红艳,而一边的林岸似乎死了一般,半点声不出,只是牙齿咯吱作响,抖得十八都快抓不住,偶尔溢出一声呜咽他就飞快地咬紧牙。
刺啦一声,月亮身上又是一道口子,一边安静良久的林岸突然用力,竟自十九手中挣脱出来,猛地冲上去抱住了月亮,将她牢牢护在了身下,堪堪躲过了冲着月亮面门而来的铁扇。
白衣玉冠,闲适得如同在踏春一般的玄主突然觉得好生没有意思,广袖一挥,收住手中鲜血淋漓的十二骨铁扇,“玄二你败了,是预备出走呢,还是继续留下效力呢?”
被十九抓回去的林岸跪在地上疯狂地大喊,“月亮,走吧,走吧!”他哪里知道,是走是留,都不是月亮能说了算的。
红色衣衫上斑驳的血迹渐渐变了颜色,月亮垂了头,墨色的长发挡住了她的眼睛,她转头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林岸,缓缓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直到死吗?”
林岸蓦地睁大眼睛,疯狂摇头,“不不不,月亮你不能死!”月亮不回答,只是盯着他,又问了一遍,“直到死吗?”
“直到死!”
她暗暗叹了口气,抬头直视玄主,“玄二求去!”
下山的路上聚了很多人,长棍、长枪、匕首、短剑......形形色色的武器向着月亮打去,她不吭声,死死咬住下唇,沉默地承受着漫长道路上自四面八方打来的棍棒。
倒下,爬起,再倒下,再爬起。
林岸被死死地缚住,眼睁睁地看着月亮在这条路上缓缓向自己走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好骗的,爱吃烧鸡的,跑一会儿就累的小媳妇这么厉害,心里却希望她从来都不厉害。
再漫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月亮终于拖着沉重迟缓的脚步走到了路的尽头,那里是被十九缚住的林岸。
她脚下一软,张开双臂,像一只小鸟一样扑到了林岸的身上,微笑着吐出一句“一会儿别看”便倒了下去。
林岸以为这已是结束,不成想,有奴仆提着滚烫的炭火,铺出了一条窄窄长长的火路,有人过来扶起月亮,粗暴地去除了她的鞋袜。
明明灭灭的炭火路时不时爆出一个火星,飘到林岸的鞋面上,烫出一个狰狞的洞。身边的月亮唇色苍白却在唇角攒出一个虚弱的笑,即便是晕倒了也是初见时美好的模样。
林岸于是利索地褪去鞋袜,翻身将月亮牢牢地缚在身上,稳稳地踏出了第一步。不是不疼的,上脚的时候,林岸没忍住,狠狠地一哆嗦,但他还是稳稳地背着月亮,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迈去。
月亮悠悠醒转,突然以为这是很久之前,奶奶刚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林岸背着她走在大雪里,雪踩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响,就像现在这样,炭火在林岸的脚下嘎吱嘎吱地响。
皮肉被灼焦的气味自下面传来,月亮忽然就落下泪来。杀人失败被玄主惩罚的时候她没哭过;从万杀谷底踩着同伴血肉爬出的时候她没哭过;任务目标捉住她严刑拷打的时候她没哭过,此时此刻,幸福生活近在咫尺的时候,她却哭了,像个没出息的小姑娘。
“林岸,你放我下来吧。”月亮的眼泪落在林岸的脖子上,每一滴都烫人,林岸牙齿打颤,面色苍白得像个鬼一样,却依旧回头对她笑,“月亮,你看着天边,想着你在向天边走,走过去就有烧鸡吃了!”
天边夕阳如血,流云四蹿,身下林岸佝偻着腰,额角青筋毕露,她紧紧地搂住林岸,抽噎着,再不发一言。
一路是玄字门人各色的眼光,而白衣玉冠的男子紧紧盯着他们,打量着林岸皮肉翻卷焦黑的脚,打量着玄二斑驳的血衣,恍惚间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哭泣,哀求,却始终听不清是谁在哭在求。
漫长又漫长的一条路,长得林岸以为自己走不过去,长得月亮以为这是他们漫长的一辈子,然而这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玄主不知道发的什么神经,竟然就这样轻巧地放过了月亮和林岸,命人将他们连人带东西丢在了山脚。
林岸不顾自己烧得血肉模糊的脚,专注地给月亮包扎,身上的衣衫撕了一条又一条,却还是不够。林岸看着月亮越来越苍白的脸,终于忍不住,刚刚还像是英雄一般,此时却嚎哭起来,声音破碎得不像样,“月亮......小媳妇儿......你别死啊!”又爬过去自担子里扒拉出一个干净的烧鸡塞到月亮手里,“这是我做的,咱们有了一个烧鸡摊,你想吃多少都有。”
月亮对着他笑一笑,展开轻身功夫带着林岸向镇上飞去,她体力不支,时不时地落在树枝上休息,树林里被他们惊起归鸟无数,天边夕阳西下,流云翻卷。
倦鸟归林,孤舟泊岸,林岸,黄昏好风景就在眼前,我怎么舍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