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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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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名为苏坦,在军中一直默默无闻,从来不出格,但也不出彩,因此同僚们大多把他遗忘在角落里,平日里不争不抢,加上文书在军营里本来就不受重视,正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因此连分发供给都是有剩的才会想起给他。
他穿着甚为寒酸,总是一件官服破洞到无法再补时,方才红着脸在向负责分发军服的红着脸讨要一件。然则,上礼拜曹将军在他记录文书时,忽然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衣服,这才得知他的近况,曹将军甚是出手宽厚,还许了他不少银两,让他托人带回家中供养老母。
恒皇眯眼看着眼前的景象,总觉得哪里似有不对,但因军情紧急来不及细想,便只命下人与邻国修书一封,告知军队将进入八荒山剿匪,并无他意,望不会扰两国百年以来的和平相处。
打点了行装,次日大军便向八荒山脉压进,这山广阔绵延,地势险峻,山中有奇虫异兽,皆是剧毒,相传“十人进,无人出”,曹将军意气风发,跨马而行,身后带了整整齐齐的方阵大军,兵分多路,从不同的路径乌压压地进了山,犹如一支支漆黑锋利的箭矢,刺入大山心脏。
恒皇作为御驾亲征的皇上,万金之躯,一根汗毛都甚为珍贵,当然不必亲自入山,只是带了文臣和些许护卫在外围找安全的地方留候照应,陪同的人名为苏坦,做事谨慎小心,甚为妥帖。
他一路陪同皇上,小队人马穿过一片平原后便到达一个视野不错的山谷,两边草木横生,边上溪流湍急,景致尚可,的确也是易守难攻,是不可多得的安全区域。
恒皇一路舟车劳顿,此时确实有些疲乏,却也没有放松警惕,让人打点了护卫在外围守着。其余文臣一路走来本就口渴不已,见了溪流顿时大喜,个个也不顾仪态,上去捧起来喝。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个个饮饱了水,有几个心大的甚至掏出干粮大声咀嚼。
苏坦一直陪在皇上身边,雪白的牙关偶尔咬一下嘴唇,恒皇看他心神不安,便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事?”
“啊?……无……无事……”
这么回答,那便是有事了,恒皇微微侧过头,看着苏坦几乎要把头埋到土里的样子,叹气道:“但说无妨。”
苏坦跪在地上半仰起头,刚刚欲张开口,便听得箭矢破空之声,夹杂着锐利的劲道,直直射入他胸口。苏坦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胸口处裹挟着脑浆直冲太阳穴,张嘴却难以出声,只有血沫喷涌而出,瞬间便失了意识。
周围一片哗然大乱,文官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大多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景,此时更是慌张,四下抱头逃窜。
未及恒皇反映,护卫早已将他和一些文官围到身后,意欲护驾,可怜了外围没来得及凑近的文官,在一波箭雨之下,纷纷送命。
恒皇捡起身边箭矢,看了看箭尾标记,运力掷回,便听那树后一声闷哼,似乎有人受伤。
片刻之后,一波更为密集的箭雨向这厢撒射过来,随即又是多了几人受伤。
恒皇冷笑了一声,朗声问道:“曹将军许了你们多少好处,竟让你们甘愿为之背负叛军的罪名?”
刚刚有意看过箭矢,分明是自己军中供给,想必这叛军一直都是得了军中支持,才得以与恒军周旋至今,再加上苏坦临失去意识前,那口型分明是“曹将军……”,恒皇何等聪敏,自然不难想通其中关节。
“恒皇老儿,是老子看你不顺!曹将军侠名远播,与他不相干。”对方大声回道。
如此回答,分明是袒护,有意撇清与曹将军关系。
边上不知情的文官护卫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此时瞬间都明白过来,叛军定然与曹将军脱不了干系。
顿有义愤填膺者大骂:“卧槽,恒皇平日里待那曹老儿甚是不薄,没想到他竟如此下流龌龊,真是祖坟被人挖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这些文官,骂人从不带含糊的,于是通过各种辞令,含蓄深刻地表达了希望与曹将军家中老母以及其祖宗十八代同床共寝的美好愿望。
曹将军是个粗人,哪里经得起别人这般激将之法,他这次本来意欲偷偷躲在后面观察埋伏,只等这叛军手到擒来,自己到时声称护驾来迟即可,万万没想到,这些文官的臭嘴,着实可恨,一时间竟着了道,没忍住跳了出来,破口大骂道:
“就是老子又如何?老子都打了五十年仗了,仍是一个在朝堂上抬不起头的粗鄙武夫,说出的话统统没人听,还不如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用,听说恒皇你又找了个‘麒麟才子’,年岁甚小,还不如我孩子大,可地位已经显耀,哼!老夫等腻了!”
此次叛军,其实的确是曹将军一手安排的,只为引恒皇出宫,从而加以暗害。其实也不怪他心急,如今皇宫子嗣单薄,唯有曹将军的妹妹,曹妃育有一个三岁皇子,若皇上出了意外,皇子便是唯一一个顺位继承人。
但若是再过上两年,皇后得幸,怀上龙胎,定会封为太子,那后宫便再也无曹妃出头之日,而朝堂之上,曹家也只能继续忍气吞声,难有回旋余地。
刚刚那死去的文书苏坦,便是苏将军告诉他若是大军进那八荒山,因了路不好行,到时必定会分开,苏坦只需将皇上引入一处山谷,到时必有埋伏,而苏坦只需趁人不备,跳入溪流,从水下一直潜回到山下即可,到时曹将军自会护他平安,并允他加官进爵,前途无忧。
可苏坦毕竟是文人,心有傲骨,加之皇上丰神俊朗,待人宽厚,心中实在不忍暗害,再三纠结之下想要坦白,可没成想,被远处善读口型的曹将军看了个正着,立马命人将其杀害。
恒皇听罢曹将军抱怨,只是叹息,曹将军是父亲那辈传下来的旧臣,除了打仗身无长物,既不懂得发号施令,又不善于管理事务,情商更是短板,所以着实难以委以重任。
片刻,缓缓答道:“若是你因着曹家朝中地位不甚满足,只消的上本告知于朕即可,又为何出此下策?”
“下策?哈哈哈哈!”曹将军大笑:“这怎么会是下策?一招即成,我外甥便是皇上了,我就是皇亲国戚,可给曹家带来无上荣光。更何况,上本文书何其难写,老子大字不识一个,最讨厌写这些劳什子玩意儿,还不如杀人来得痛快!”
恒皇扶额,只听那曹将军继续说:“也罢,既然你们今日都知我反叛之心,那便一个也不能留了!对不住了!”
身边护卫文臣也一片哗然,万万没想到曹将军竟是有意赶尽杀绝。
顷刻间,四周山谷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皆着叛军打扮,头上系黑色布带,喊打喊杀地冲山坡上冲了下来。
恒皇这边仅有百余人的队伍,几乎是瞬间被冲散,除了几个贴心的护卫还围着恒皇,拼死护驾,其余的护卫早已由人流夹带着,或是受伤,或是身陨。至于文官,更不消的一提,大部分四下逃窜,还有一些直接惨死叛军刀下。
一时之间,形势大为逆转。
于八荒山为叛军所困,以一敌百,然则曹将军救驾来迟,恒皇不幸遇害驾崩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朝堂。
听到消息的时候,林林正在嗑瓜子,惊愕之下咽下瓜子皮,下意识将瓜子仁儿吐到小碟子,呆呆地问小团子:“你说啥?”
小团子一脸泪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恒皇驾崩了,近几日便举行国丧。”
只觉得觉得耳朵轰轰地响,仿佛身处梦境,一切都不真实得可怕,林林目光明灭,但忽然好像抓住了最后一缕明光,追问道:“那……尸体呢?”见不到尸体,他就不相信,不相信,厉害到不可一世,骄傲到不可一世,曾经与他身体相融在一起的恒皇,会如此轻飘飘地离开这个世界,不是说叛军人很少么?不是说叛军成不了气候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团子自顾自地呜咽:“叛军极其狠辣,将尸首打杀得面目全非,此时,说是曹将军正扶了灵柩过江,三日便可到达京城。据说,后宫里已经在讨论新皇登基的事宜了。”
“新皇?”林林脸色刷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团子满脸是泪,哭的衣衫尽湿:“嗯,曹妃三岁大的稚子。”
皇上平日里待下人很是宽厚,全然不像其他的皇亲国戚一般不拿下人的命当命。因此现如今恒皇驾崩,宫里人心惶惶,宫女太监无不戚戚然。
林林飞快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蹭地跑出房门,直冲御书房奔去,他不相信,他要去看看,总觉得恒皇正如往常一样,还在御书房看书,见他过来,会微微一笑,冲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