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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某天我突然参与了非自会活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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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现在的场面,那位母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父亲恢复了木讷的脸孔,看不出表情,儿子则像胆小的猫咪,和往常一样所在角落里不敢言语。
该说这个结果是预料之内吗?长久以来,母亲在这个家中都是占主导地位,像是今晚这样临时的反抗,又能翻起什么样的风浪呢?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突然”就发生的,一切都遵循着因果,区别只是在于有的因果容易被看出来而有的不容易被看出来罢了。
当然,儿子能坚持到现在这样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过了今晚之后,他便又要变回原来那个懂事听话的提线人偶了。
唯一的变数本来在于今晚非自会的“援兵”。若是接下委托的是什么谈判大师,或是拥有操纵他人思想之类能力的非人,那胜负还是两说。但现在接下委托的是弋淳这个……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那么结局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
想到这里,我看向弋淳,她那双星空般的眼瞳深处映射出无奈、悲伤和其他什么我读不懂的情绪。
总之,不管怎么说,大局已定。
“既然这样……”我的开口引来在场所有人的注视,或许是因为这是我今晚第一次说话。毕竟我从来就不喜欢做“劝架”这种事情。
我看了一眼那位母亲,她便心领神会。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现在另一方已经没有什么意见了的话……”说着我视线扫过那位父亲和儿子,见他们没有异议便继续说下去,“那这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说完我便用眼神示意弋淳该撤退了。
弋淳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却终究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先走了。这个小姑娘,心里果然有情绪了。
那家的母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感谢非自会今晚的帮助,报酬我们会如常支付,当然也会给五星好评,这点还请你们放心。”
真不愧是这位母亲,明明我们什么忙都没帮,她却还能处理得这样滴水不漏,若是她儿子能得其真传,或许也是一件幸事。我点了点头,和这户人家打招呼告别之后便去追弋淳。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再请你去喝一杯?”
弋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盯着我不悦地问道:“为什么你今晚什么话都不说?你要是能稍微帮我一下的话,最后的结局会变成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我不由得一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今晚那样的局面,可不是靠我们这种半吊子的说客就能扭转的,毕竟对手可是个律师,还是个女律师。”
没有理会我特地留下的槽点,弋淳不依不饶地继续声讨我:“那你也不能就这样一言不发啊……”
“啊真是的!现在你是不是更加不想加入非自会了?”弋淳的声音中带着不甘和委屈,我甚至还有一种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错觉。因此,我也实在是不忍心现在就跟她说我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加入非自会。
“嗯……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吧,你为什么会加入非自会呢?”我也只得先岔开话题。
“因为那是我‘想做的事情’,也是我自己活着的证明。”弋淳意外认真地回答道。
“‘活着的证明’什么的……好像有点太夸张了吧。”
弋淳没有接过我的话,而是突然对我说道:“不如今天我请你喝一杯吧,算是今晚陪我来参加任务的回礼。当然啦,前提是你有时间的话。”
在征得我的同意后,最终弋淳带我来了一处我没见过的酒吧。奇怪的是,明明这里地理位置并不差,可却没有什么顾客光临。
弋淳要了一杯50多度的烈酒,而我则是橙汁。心不在焉的服务员在端上两杯饮品时自作聪明地把烈酒放在我这儿,橙汁放在弋淳那儿,惹得她一脸不快,狠狠地瞪了服务员一眼,然后当着服务员的面将两杯饮品对调,倒是令服务员尴尬得一阵脸红、不住道歉。
“干嘛!”在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弋淳良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小心眼。”
她没有答话,只是轻哼一声,继而端起烈酒狠狠灌了一口,随即却皱了一下眉心,嘟囔道:“真难喝。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喝酒,还说什么借酒消愁呢……”言毕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
“会这么说,只能说明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呀。”
弋淳闻言瞪了我一眼,“大人很了不起吗?”
“确实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今晚,大人还不是因为小孩子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没错!那副嘴脸,哪里都是一样的。”
“啊哈哈哈……不说他们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弋淳盯着眼前半满的酒杯沉默了半响,似是思绪被吸了进去用来填充剩下空着的部分。
“其实,我跟那个小孩是一样的。”
“嗯?”
“那个阿姨也真是的,吃苦这种事情,谁小时候没经历过?就算是我爸妈,也不是地主呀。”弋淳顿了一下,继续开口,星空般的那双眸子映射出了如从前黑白电视机那样的灰色。
“小时候我们住的地方只有巴掌点大,放下一个床之后物理就没有整块的空间了;卫生间要是两个人能在的话,必须要侧身才能错开;那样的房子甚至没有独用厨房,四户人家何用,厨房墙上积着黑色油污,老鼠和蟑螂在墙角不动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
话音落下,弋淳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烈酒,竟是把剩下的半杯一口气喝完了。她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再来一杯,结果正巧碰上刚才放错酒杯位置的那个服务员,对方惊讶于弋淳的酒量而看了她一眼,便又被狠狠地瞪了回去。
“当然啦,那个阿姨说的话我也能理解……何止是理解,我几乎就是从小听那种话长大的。只不过唯一的区别在于阿姨让她儿子从事法律相关的工作,而我爸妈则是劝我去金融行业。”
见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弋淳自嘲一笑:“怎么样,很俗套的剧情吧?”没等我回答,弋淳便接着说道:“所以我说我跟那个小孩是一样的。”
“可你们的家境终究不同。你就算现在起什么都不做估计你爸妈也养得起你,但他的话……就不好说了。”
这句话似是踩中了弋淳的雷区,她徒然提高音量:“从我开始工作以来就再没划过家里的一分钱!”顿了一顿,她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轻声补上一句:“不过我住在家里也没交过房租,而且工作也算是用了一点我爸的人脉和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说!”弋淳见新续的酒已经端来,没等服务员将其拿下托盘就急忙伸手夺过来,又吓了那个服务员一跳。她小酌一口,“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也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么说,直播是你想做的事情?就跟你加入非自会一样?”
“直播嘛……一方面是叛逆啦,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上一份工作说到底其实和我爸有关系,我不想再靠他;而我妈又看不上直播,所以我也正好气一下她。另一方面,我喜欢这种把自己的故事传递给其他人的感觉,当然我也喜欢那种得到他人认可和追捧的感觉。”
“你知道这个行业比较……遭人诟病吧?”
“当然知道。倒不如说这也是我想当主播的原因之一,我想让世人看到不是所有的主播都是他们想象中那样不堪的。你不觉得这个志向很了不起嘛?”
“是很了不起,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以色娱人,简直就像是古时候的……”
话未说完,可我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这样的想法并不少见,如果她连这点非议都承受不了,那这条路恐怕她也无法走远。
只见她初听时浑身一震,接着手中用力地握住酒杯。不过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便又放松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开口说道:“说什么‘以色娱人’未免太狭隘了些。照你这么说,凡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罪咯?有力气的人靠力气挣钱,有头脑的人靠头脑吃饭,我有姿色,那我靠姿色谋取正当、合法的收入,有什么问题?”说着弋淳还故意用手轻抚自己的脸庞,一副陶醉的样子。
“再说了,这即使放到古时候,那也是一桩美谈。”弋淳毫不示弱地反击:“像我这姿色、这才艺,放到哪里都是花魁,俗话说‘才子佳人’,那些穷书生还不是要蹭我们佳人的知名度才能红一把,你看看他们写的那些诗,风花雪月的……到时候哪位大才子、大诗人给我写一首像‘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情诗,就流传成一段佳话啦!”
这小姑娘还挺伶牙俐齿的。
“有这样的信心是挺值得表扬的。既然你这么机灵,想必能料到你走的这条路十分艰难吧。”
弋淳凝重地点了点头,“当然!一开始我确实只是觉得好玩,而且我也见识到了行业中阴暗的一面。但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我连这个都坚持不下去,那我还能干什么呢?”
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吗?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东西那该多好。
虽然我不看好弋淳,不过还是希望她能好好走下去。
“啊,对了。”
弋淳闻言抬起视线,将一对星空般的眸子望向我,“嗯?”了一声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刚才被你糟蹋的那首‘两情若是久长时’是词,不是诗。”
闻言,那双拥有星空般眼瞳的主人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晚上,在我的陪同下,弋淳再次造访了那户人家。开门的母亲见到是我们时有些惊讶,随即转变成皱眉。在她还未开口送客之前,弋淳抢先说道:“我过来说几句话就走。”
那位母亲略微一愣,随即点头,示意弋淳继续说下去。
弋淳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我不该多管,不过你们家儿子和我太像了,我想了一晚还是忍不住过来了。我值得你说的那些道理,我也认同,只不过人这种生物呐,不是所有时候都会进行‘理性’思考的,这也正是人的有趣之处不是嘛?你家儿子想写小说肯定也不是某天突然就形成的念头,他也有着自己的思考。或许他选择的这条路最终是死路,可他还年轻,有时间和资本去任性一次,不试试的话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说到这里,弋淳顿了一会儿,似是在等那位母亲消化完这几句话。
“自己的人生,我至少希望他能又自己选择的权利,趁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若是他这一生都在你的操控之下,那不就变成你的傀儡了嘛?这算是保护过度啦。”
说完,弋淳向那位母亲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一脸复杂神色的母亲呆愣在原地。
这样的话题无时无刻不在每个家庭上演,双方各执一词,永远没有正确答案。这种时候,践行自己所相信的,一直走到天边,或许便是很好的一种尝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