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雨水，夏日相爱》朴鲤

44、鱼和雨水

　　没过几天，方季廷的校园卡上贴上了舟可温的照片。这样明目张胆的喜欢，自然招致了不少男同学的揶揄与调笑。

　　但他好像毫不在意，仔细擦了擦卡贴上的小毛絮，然后眉眼飞扬地反驳道：“赏心悦目懂不懂？”

　　“懂啊，那你的卡贴倒是分我一张呢？”

　　“分个屁。”方季廷踹了他一脚，“做美梦呢？”

　　而徐梦瑶也终于收了心，不再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地交付心意，然后再畏首畏尾地苦等回应。

　　虽然她一时半会儿没法彻底改掉爱了那么多年的习惯，但情绪已经不再像洪水猛兽那般，总是来势汹汹地弄伤自己了，而可以平静、可以收敛、可以控制在失眠夜三分钟的眼泪里。

　　学期的最后一天，在熬过疲惫冗长的期末考之后，徐梦瑶给全班同学订了奶茶。

　　说起来，她也只是灵机一动。晚饭前和柳蕴挽着手经过隔壁班时，无意中听到走读生们正在统计大家想喝的奶茶。

　　要几分糖、去冰或者温热、加奶盖还是芋圆？诸多关键词统统刺激着味蕾。

　　“你想喝吗？”她问柳蕴。

　　“废话，当然想啦，算起来我都快两个月没喝过了。”柳蕴顿了顿，“而且今晚年级组安排了电影，你不觉得正好差杯奶茶吗？”

　　“这样啊。”徐梦瑶眨了眨眼，”那你就想想吧。”

　　“喂，过分诶。”

　　回宿舍后徐梦瑶和妈妈例行公事地打电话，聊得话题有些意外：“我和你爸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等你下学期小高考结束，直接搬出来住吧？”

　　“啊？”徐梦瑶抠着手指，不大情愿。

　　“你前几天不是说要好好练习芭蕾舞了吗？”那是徐梦瑶大哭之后做下的决定，重新练舞、好好比赛、毕业之后大概率会申请国外的艺术大学。

　　“下学期有那么多场重要的比赛，肯定要找教练拎一拎的，还有文化课也不能落下，老师都给你约好了，住在宿舍里怎么能行呢。”

　　确实不太可行，徐梦瑶心里也很清楚，但只要一想到下半年满满当当的安排，她就不免有些沮丧：“那之后岂不是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

　　“没办法呀，我问过留学中介了，想申请好一点的大学，就得多多参加这些比赛。我们就辛苦一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知道吗？”

　　知道了。徐梦瑶心里绕着许多不舍与牵挂，但依旧咬了咬牙郑重地答应下来。这是她悲伤过后找到的新方向，孤独也好、磕绊也罢，她总要为了自己勇敢一回。

　　电话最后，徐梦瑶提了条件。

　　今天是本学期的最后一天，全年级要在晚自习观看同一部电影，柳蕴不久之前还琢磨着差了一杯奶茶。于是徐梦瑶忽然动了心思，让妈妈订了42杯四季奶青，半温、半冰、半糖，尽量周全。

　　＊

　　晚自习开始前，每张课桌角上都齐齐整整地摆着奶茶。

　　徐梦瑶有些局促地站在讲台前说话，她坦承自己的空降兵身份，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与包容，而关于下学期要走的事情只字未提。她想着还有小高考呢，离别的话就留给四月份吧。

　　发言结束，徐梦瑶还鞠了一躬，那通常是芭蕾舞谢幕时才要做的动作，而她总是趁着低头的空档里，悄悄舒一口气。

　　现在也是这样，舒一口气，觉得满身轻松。

　　底下立刻涌起了欢呼声，大家晃了晃奶茶，吸管刺破塑料封盖，合谋发出了一阵脆响，欢呼声变得更加热闹。

　　老唐进教室时，班里就这么乱成了一锅粥。他阴沉着脸捣鼓了两下电脑，投屏上跳出电影《怦然心动》。

　　大家知趣地把奶茶收到脚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不大妙。

　　老唐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不会一怒之下没收奶茶吧？正忐忑时，只见他皱着眉头环顾了一圈，然后拔掉u盘，一言不发地往教室外走。

　　大家都觉得老唐是被气跑了，结果背影消失的前一秒，他又突然落下一句：“你们继续，我就是来拷个电影的。”

　　……靠？！

　　老唐牛逼！！

　　“差不多就行了啊，保持安静，文明观影。”

　　老唐交代了几句，顺手关掉教室的灯。一片漆黑之中，华纳兄弟经典的片头配乐恰好响起，在这个夜晚显得无比振奋人心。

　　＊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电影播放至五十一分钟，布莱斯终于直面内心，坦白自己喜欢上了朱莉·贝克。大家边吃零食、边嘬奶茶，满脸惬意地欣赏着少男少女的青涩初恋。

　　长时间盯着投影，眼睛不免有些泛酸。江然胡乱揉了两下，就着昏暗的光线滴了几滴眼药水。

　　再睁开时，眼前晃过模模糊糊的影子，还伴随着无比清脆的一声响——纪池意料之外地出现在窗外，透过半开的玻璃窗户，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利落的响指。

　　江然偏过头：“你吓死我了。”

　　“确实吓得不轻，怎么还掉眼泪了？”

　　“才没有，这是刚刚滴的眼药水。”

　　“没哭就行。”纪池伸手替她一点一点地拭干，“那现在下课了，要出来玩一会儿吗？”

　　“当然要，你等我一下。”江然屁颠屁颠地拎上奶茶，猫着腰往外跑。

　　电影画面已经错过了好几分钟，没头没尾地跳到了一辆疾驰在乡间小路的货运车上。但也没关系，毕竟看别人恋爱，永远比不上自己恋爱。

　　“喝吗？”她把奶茶凑到纪池的嘴边，“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纪池低头嘬了一口，很想坦白自己其实早就想要过来了。自习课上到一半，瞥见高二楼灯全灭了，就突然很想知道女朋友正在看什么电影。

　　但这种心思实在太腻味了，他憋着不说，一本正经地回答：“没什么事可干，过来问问你的期末成绩？”

　　“考的还行，比期中稍有进步，就是历史还是差了两分。”

　　“没关系。”纪池揉揉她的头，“寒假我给你整理一份历史笔记，争取把这两分补上去。”

　　“那可不行。”江然很懂事，“你三月份马上都要参加国家队选拔了，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

　　话没聊完，班级里突然传来一阵哄闹，估计是被某个情节给逗乐了，一个个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纪池隔着窗户瞥了一眼：“在看什么电影？”

　　“《怦然心动》，年级组统一安排的电影，没想到还挺好看的。”

　　“确实不错。”纪池点点头，“我们去年看的也是这部，《Flipped》。”

　　他无意中念出了这个英文单词，短暂且连贯的发音钻进江然的耳朵里，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洛丽塔》开篇中的那句话：

　　“洛丽塔，我的□□，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明明没有关联，江然却还是分了半会儿神，忍不住开始想象纪池发音时，舌头和唇齿的位置：/f-l-p-t/

　　先是一带而过的清辅音，接着舌尖抵在牙齿上，嘴唇很轻地一抿，最后迎接舌头与牙齿轻快的重逢。那声若有若无的尾音，像是羽毛，轻飘飘而挠得人心痒痒。

　　江然咬了咬吸管，讲了实话：“我好喜欢听你念这个单词，要不你再念一次？”

　　纪池无比配合，凑近耳朵很轻快的一声：“Flipped。”

　　真好听啊，江然满脸色令智昏的傻气，咽下一大口奶茶，珍珠溜的飞快，还来不及嚼，就从嗓子眼径直地跑进胃里。

　　她舔了舔嘴唇，觉得半糖的奶茶甜度刚刚好：“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好。”

　　“上次你不是看到了我的屏保吗？还问我是不是早就喜欢你了。”

　　纪池点了点头。

　　江然盯着他发亮的眼睛，一字一句：“我确实早就喜欢你了，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The first time I saw you, I flipped.”

　　回答她的是很大的一记拥抱。在人迹寥寥的昏暗走廊里，左边隔着一堵白墙，里面的人们正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爱情电影；右边是夜阑尽处的星光与月色，一座未完工的施工楼孤独地矗立。

　　他们处在热闹与寂静之间，短暂相拥、短暂地占有全部的彼此。

　　Flipped——Flipp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