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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鱼和雨水 ...

  •   江然最近心情有些烦躁,像沸腾起来的七月份。高一刚分完文理科、经历过期末考,本已是焦灼扰人的时刻,校方又在这个点通知她暑假里要去北京参加作文比赛。

      去北京?多好的事儿。
      江然在心底其实隐隐地怀有北大梦。

      她打电话告诉陈颖芝时,总是习惯性地字斟句酌:“妈,我暑假里可能要去一趟北京,上次的作文比赛进决赛了。”

      陈颖芝听完反应不大,估计工作正忙,键盘敲得啪嗒直响,只问她有没有带队老师。

      “应该有吧,还没确定下来。”江然语意含糊地敷衍过去,手里扯着老旧的电话线——宿舍里的老电话,系统还是2007年的。

      *

      高一学年的最后一天异常闷热。上午公布成绩,下午大扫除,所有人的心思都到飞到暑假里了,学校还不解风情地把人拴住一天。

      江然是班里的团支书,上午大家上自习时,她被班主任拉过去登成绩。

      “考的挺好的呀,江然。”班主任正在准备分班纪念品,是一整沓北大的笔记本与书签,做工十分精美。

      江然挠了挠额头:“总分还可以,但历史还是拖后腿。”她的历史不好,从初中开始就是硬伤。

      “再努力努力,行的。”

      班主任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问道:“那暑假里有什么打算吗?哦对了…你不是要去北大参加比赛吗,谁陪你去?”

      江然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带队老师吗?”她的脑筋动得很快,没有带队老师意味着需要父母陪着,她内心比较抗拒这点。

      “往年是没有的,人数太少了。”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今年整个高一也就你一个,另外两个还是高二的学生。”

      “这样啊……那可能让我爸陪我去吧。“江然心里有很多不确定,三两句话搪塞过去。

      *

      下午打扫卫生时,她逃去图书馆了,也不是真要去借书,图个安静便好,去北京的事情依然堵在心里。

      临近假期,图书馆里几乎没人。负责书籍管理的老师看到她来,先是愣怔一会儿:“借书吗?”

      江然迟疑半秒,还是点了点头,来图书馆却不借书显得实在怪异。

      “语文组的老师定了暑假必看书目,就贴在门上,你可以看看有没有要借的。”

      “……好,谢谢老师。”

      其实江然内心觉得逛图书馆理应是一件充满惊喜的事情,应该不带目的而来,随便站在哪一排架子前,挑到一眼看中的某本书。

      不需要仔细考究里面齐齐整整的宋体字。比起内容,她更偏爱那些偶然遇见的旁批,没有姓名,没有时间,只有淡淡的铅笔痕迹和陌生人独特的奇思妙想。

      但话已至此,她还是乖巧地跑到了门口,仰着头看那些书目。书单是按照年级划分,江然从上往下扫了两眼。

      高一的推荐书目大多已经看过,剩下几本实在不感兴趣,索性就从高二栏里挑了一本。她默默记下书名,在电脑上的图书导航栏里输入了《寻归荒野》,显示可借。

      江然在书架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怎样也找不到,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编号记错了,又跑到电脑前校对了一遍。

      “怎么了?”老师整理完手里的大部头后,朝这边看过来,“是要找哪本书?”

      “啊……”江然有些吃惊,图书馆里可以这么大声说话吗?但又想到临近放假,图书馆应该没人,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想借《寻归荒野》,作者是程虹,我刚刚找了几遍也没看到。”

      “编号是多少啊?”
      “I712.095/C1”
      “我来看看啊,按道理是在的呀。”

      江然跟在老师身后,正准备往编号为I 的书架走去,突然冒出来一个男生。

      “不好意思,张老师,书在我这里。”他是从北边靠窗的方向走过来的,那排桌子恰好被书架挡住。

      “哎,纪池还在啊,我还以为理书的时候你都走了呢。”张老师后知后觉,“那我刚才那么大声说话,一定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正好也打算回教室了。”

      江然听着他们的你来我往,其实有点懵。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图书馆里负责书籍的老师姓张。也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纪池原来除了成绩很好,长得也这样好,目光清冽,眉眼温柔。

      在许多个升旗仪式之后的讲话里常常会表彰竞赛获奖的同学,而纪池这个名字总是被反复提到。

      江然每次都会远远地看一眼,觉得他很好,成绩漂亮,声音好听。而好朋友庄秋芸总会从队伍后排窸窸窣窣地凑过来,郑重其事地补充一句:“长得更好。”

      确实。
      她此刻在心里疯狂呐喊一百个确实。

      张老师又问:“那手上的书你还要吗?”

      “我看完了,给这位同学吧。”纪池抽出夹在书里的铅笔,合上书页递过去。

      他大概非常喜欢这本书,就像交接珍贵的礼物一样,还轻声交代了一句:“挺好的,是一本值得看的书。”

      “……那谢谢你。”江然把书接过,迟钝几秒,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会认真看的。”

      不知怎么,她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一个在做保证的小朋友。纪池挺想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几分,朝她点了点头。

      “行,那把校园卡给我吧,登记一下也差不多要闭馆了。”

      张老师瞥一眼手表,又回头对纪池说:“对了,今天刚把你们竞赛生的借书权限扩大了,你要不多借点儿,假期里看。”

      “不了,看多少借多少吧。”纪池把两本厚实的生竞教材拿过去登记。

      张老师很热情,喋喋不休地与他聊天,从书籍版本一直说到暑期安排。

      而江然非常煞风景,在他们闲谈的空档里突然冒出来一句:“不好意思张老师…我忘带校园卡了,要不我现在回教室拿,您可以等等我吗?”

      时间迫近闭馆,张老师有点为难,正想说些什么时,又被纪池打断:“用我的吧,下学期记得把书还过来就行。”

      “这样也可以。”张老师说,“只要你们俩协商好的话就没问题,也省得再跑一趟了。”

      “那麻烦学长了,我是高一三班的江然。”

      “高一的?”纪池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也是高二的。”他顿了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本书是唐老师推荐的,他是高二语文组组长。”

      “没事没事,谢谢学长。”
      “客气了。”

      然后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地排在了登记台前,书本垒在一起,等待机器“滴”的一声扫过条形码。

      江然在那一刻有些荒诞地想着,这个画面大概很像超市里结账的某对男女。蓝蓝绿绿的生竞教材混着精装版的自然文学,就好比购物车里一半是他的啤酒,一半是她的沙拉。

      登记完后,张老师把校园卡还给纪池。

      江然从胡思乱想中抽离,抬抬眼,突然瞥见他的校卡上贴的竟是《百变小樱》里的李小狼。

      好奇妙。

      也好可爱。江然淤积大半天的烦躁情绪突然变轻许多。她心想,李小狼好可爱,喜欢李小狼的男生更加可爱。

      纪池拿上自己的生竞教材,又把那本《寻归荒野》递给她。江然接下,墨绿色的封面上印着烫金的英文Return to the wildness。

      她盯着看了两秒,突然觉得那个花体字母R特别漂亮。弯弯绕绕的,裹挟着阴云转晴的好心情。

      *

      回教室后,大半个班级已经做完卫生开始自习了。江然小心翼翼地遮掩着闲书,从后门回到座位后,僵直的背部终于放松下来。

      逃掉大扫除多多少少让人有些心虚。

      而更心虚的是,她撒谎了。

      江然从口袋里拿出校园卡,盯着卡贴有些出神。她其实讲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对张老师撒谎,明明借书时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硬质卡片,却依旧扮出一副歉疚的样子,非要说忘带校园卡了。

      或许是在期待一种蝴蝶效应吗?从纪池愿意借她卡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总算有了交叉。

      虽然她无法确知这种交叉究竟能持续多久,会是单方面的期待吗?还是偶尔也会等来回音呢?

      但不管怎样,江然依然无比雀跃,因为她亲历了一场奇妙的巧合——纪池的卡贴上是李小狼,而她的卡贴上恰好是小樱。

      小狼和小樱,纪池和江然。

      她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要晕眩,那大概是一种小女生才懂的、甜蜜的晕眩。

      庄秋芸把扫帚整理完,从后阳台出来时就看到江然脸上荡漾的笑意。

      她坐回座位,压低了声音说道:“又逃去哪儿啦,刚刚老班来找你了,得亏我机智说你回宿舍打扫去了,打算怎么谢我?”

      江然从桌肚子里抽了一包饼干给她:“多谢秋芸妹妹!那我现在去办公室找他吗?”

      “不用,他让你直接去高二找唐老师,我猜是关于作文竞赛的事情吧。”庄秋芸说着撕开了饼干,“噢对,他还说你事情谈完之后要早点回来听结业讲座。”

      江然点头应允。

      离开之前她把那本《寻归荒野》塞进了桌肚子里,走到后门口又觉得不够安心,绕回到座位上,把书放进了包里。

      她其实很少去高二楼,偶尔在后阳台洗杯子的时会远远地看一眼。凑巧的时候会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往厕所方向走去,而更多时候都显得有些空荡,不像高一楼的课间那样吵吵嚷嚷。

      此时此刻,在自己高一学年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江然踏进高二楼,心理突然有种藏不住的期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鱼和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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