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15、周承容

　　“什么！”

　　纯美人和温承容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赵锦瑟惊讶，从贵妃椅上起来看着小蓝子：“你可确定？”

　　小蓝子跪在地上：“小主，千真万确，现在各宫主儿们都在往倚竹轩赶呢。”

　　赵锦瑟与纯美人，温承容对视一眼，纯美人的惊诧看着赵锦瑟：“媛儿，我们要去吗？”

　　温承容点点头：“我们当然要去。”

　　赵锦瑟看着她们鲜艳的褶裙，伸手一摸自己头上珠钗发饰：“当然要去，但是先回去收拾收拾。”

　　于是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寝殿，赵锦瑟拆下了头上耳上炫目的宝石钗环，换下了妃色的长裙。

　　只简简单单在头上簪了一只白玉木兰簪子，两只素银勾锦雀鸟的发钗，上面坠着几点珠子，换了一身月白色绣百合花的齐胸襦裙，便匆匆与纯美人温承容汇到一起赶往倚竹轩。

　　几人赶到倚竹轩时，已有不少妃嫔在那儿了，娴妃庄妃，窈婉昭仪，令婕妤兰婕妤柔婕妤都在那儿了，皇帝正坐在殿外主位上，瞧着面色十分不好，脸色铁青。

　　赵锦瑟她们也没想招皇帝烦，匆匆行了礼以后就自觉的站在了一边。

　　皇帝抬头便看到了站在角落里容貌迤逦却衣着简单朴素的的赵锦瑟，赵锦瑟适时的朝他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毕竟这两三天皇帝翻的都是她的牌子，两人昨夜才温存过，就算皇帝再无情，今天肯定好歹也还保留着一点昨夜的温情。

　　果然皇帝目光缓了缓，随后又低下头几不可闻的叹了一气。寝殿内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接着从里面端出来，屋里一股血腥气从里面飘散出来。

　　常有德随手吩咐几个宫人把外殿的窗户打开散了散。

　　过了一会，距离倚竹轩最远的永和宫皇贵妃也到了，衣着也十分得体，简单大方。

　　“皇上，里面可有消息了。”

　　皇贵妃看着这进进出出的血水，面带担忧。李泽摇摇头，面色十分不好，俊美的面貌此刻笼罩了一层黑云在上。

　　片刻后一个太医从里面出来，皇贵妃忙问：“李太医，如何了？”

　　这李太医面色难看，看着皇帝和皇贵妃，跪在二人身前回话：“回皇上，回皇贵妃，文美人的血崩之势已经基本止住了，只是这龙胎……确实是回天乏术，保不住了。”

　　李泽的手紧紧一捏，手中帝王绿玉的佛珠被捏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

　　皇贵妃上前一步跪下：“皇上还请保重龙体。”周围的妃嫔宫人们也跪了一地。

　　赵锦瑟心中暗笑，好个皇帝，文美人小产血崩倒没人问一句，反而关心皇帝要保重龙体。

　　李泽掐了掐手中的佛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眸子环顾四周妃嫔们一圈。

　　文美人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宠爱，可是后宫这么多的妃嫔还在青葱年华，并没有谁会真的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感到悲伤。

　　是以当大家听到皇帝已经来了倚竹轩的时候，想到的不是文美人，而是自己又有机会可以见到皇上，有博得圣宠的机会了。

　　皇帝一圈看过去，那些平时不甚受宠的妃嫔们衣着美丽，愈发摆出了自己最美丽，娇艳的一面。在这之中，素颜简装的几人显得尤为明显。赵锦瑟垂着眸，规规矩矩的行着礼。

　　李泽忽然看向一个方向：“你叫什么？”被点名的那位妃嫔盛装打扮，容颜明媚，在知道皇上在问自己后，低头一笑，拿出了自己最好听的声调：“嫔妾是与文姐姐同住的，倚竹轩承容周氏。”

　　李泽吸了口气，将手中快要捏碎的佛珠砸了过去，语气不善：“蛇蝎心肠！文美人小产失子，你们……”李泽看了一圈低下跪着盛装的妃嫔们，“你们还有心思浓妆艳抹，可以邀宠！”

　　妃嫔们被这一下吓得颤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周承容更是瑟瑟发抖。

　　皇帝重新看着她：“传朕旨意。倚竹轩承容周氏，德不配位，妇德有亏，着降为末等答应，以示惩戒！”皇上说完这句话便大步走出了倚竹轩，身后浩浩荡荡忙追上去一群人。

　　纯美人心有余悸的看了赵锦瑟一眼，幸好她们今儿回去重新换衣服首饰了。皇贵妃看着地下那群人：“你们太不像话了，同为后宫妃嫔姐妹，文美人小产，你们却如此作态邀宠！”

　　“传本宫旨意，今日凡盛装而来的妃嫔皆为文美人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抄写十遍往生咒，为孩子祈福。”

　　训斥完宫嫔后，皇贵妃问了几句文美人的情况，得知已经完全脱险之后便也离开了倚竹轩。

　　其余宫嫔也纷纷离去，赵锦瑟在由蕊兰扶着走出倚竹轩呼吸到新鲜空气时，忍不住深呼吸一口，回身看了看身后被抛洒在落日余晖下的倚竹轩，这养得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小产了呢。

　　当晚，皇帝并未留宿后宫之中。

　　第二日，大清早。赵锦瑟尚在睡梦之中珍惜着这不多的懒觉时光，就听到蕊兰在叫自己。

　　赵锦瑟懒懒睁开眼睛，只见蕊兰站在床边一脸的奇异神色：“小主，快醒醒。”

　　赵锦瑟坐了起来，拢了拢身后的长发，靠在身后的金枝锦雀软枕上，揉了揉额头：“怎么了，这就把我叫起来？”

　　“小主，承乾殿传来旨意，说文美人持宠生娇，冒犯主位妃嫔，加之保护皇嗣不力，待出月后便降为采女。”

　　赵锦瑟愣了一下，随后掀开海棠红的蜀绣被褥，走下床，一边由宫人伺候着她梳洗，一边和蕊兰说话。

　　“看来文美人这胎小产有内情啊。”她将漱口水含在口中，咕噜噜几下吐了出去，随后接过宫人拧好的软布净面。

　　素雪此时抱着早晨新摘的花走了进来，正巧听到，于是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奴婢恰好听到了一点内情呢。”

　　赵锦瑟双手伸开，朝着她挑了挑眉，蕊兰替她将身前漂蓝色的衣带一一系好。

　　“奴婢今天早晨去御膳房里取早膳时，听到御膳房里的人说，文美人昨日为了复宠解除皇上的禁足，昨儿往御膳房里要了一盘山楂，说是本只打算尝那么一点点，再宣太医求见皇上，本想到文美人身体这么不禁折腾，孩子这就……”说罢，素雪做了个没有的手势。

　　赵锦瑟敛眸，她前些日子瞧着文美人面目红润身体健康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身体如此娇弱之人，看来事情另有隐情。

　　“而且昨儿晚上，御膳房里给文美人山楂的那个宫人，就已经被拖去杖毙了。”

　　素雪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赵锦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我说这大清早的你怎么不在这儿呢。”

　　“什么去御膳房里取早膳啊，是那里的姑姑又做了好吃的，叫你去开小灶了吧。”赵锦瑟捏了捏她的脸：“你看看你这脸，这才进宫半年的时间，已经胖了一圈了，往后我出门都不敢带上你了。”

　　素雪皱起一张包子脸：“什么嘛，哪儿有啊，小主可别打趣我。”一边不甘心说着一边伸手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肉。

　　阁里顿时笑成一团。

　　倚竹轩，文美人虚弱的躺在床上，听着海棠春睡竹屏外宫人传来的旨意，一字一句将她的心踩进了地底。

　　怎么会这样！她愤恨的掐住了自己身上的被褥，眼中透出绝望之色，明明，明明那只是一点点的山楂而已，怎么就会让孩子没了呢！怎么会这样！

　　芙蓉将一碗热好的鸡汤端了进去，才端到文美人的面前，就被她一巴掌打翻。芙蓉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小主，您从昨天开始就一点东西也没吃，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多少都吃一点吧。”

　　“吃，我怎么吃得下去，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了！”文美人泪流满面。

　　芙蓉忍不住劝：“小主，劝您服用山楂的那个宫女已经被杖毙了，就当是还了小主子一命了。”

　　“芙蓉！我的孩子没有了！就因为那一块山楂！就因为那一块山楂！可是我平日的身子向来十分健康，怎么会因为一块山楂而小产呢！”

　　“小主，奴婢知道您不相信，可是小主子已经没了，您还是赶快养好身体，夺得圣宠，说不定还可以再重新有龙嗣呢。”

　　文美人躺在床上，满脸的绝望，圣宠，我还有可能获得圣宠吗。

　　………

　　一连半月，皇帝未踏入后宫一步。

　　承乾殿，瞧着这些日子的皇帝，内侍宫人们也伺候的战战兢兢。李泽正坐在金丝楠木桌椅上，看着眼前批阅完的奏章发呆。

　　常有德忍不住上前一步：“皇上可要见见后宫各位小主？”

　　李泽头都没有抬：“不去。”

　　大太监江敬忠笑：“皇上，听说这几日宫内歌舞教坊的人排了只新舞，可要召来看看？”

　　常有德：“是啊，皇上，听闻教坊此次的舞，名唤飞天舞，其中拟仙人飞天之姿，十分巧妙，叫人叹为观止。”

　　李泽终于开口，似想起了什么，感叹：“若论舞姿，这天上谁又比得上窈婉昭仪呢。”

　　常有德忙道：“皇上说的是，窈婉昭仪一舞动天下，教坊的人又怎么比得上。”

　　“罢了。”李泽将桌上奏章一摊，“摆驾长春宫。”

　　“是。”

　　半月未进后宫，皇帝终于翻了窈婉昭仪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