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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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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不周摸摸鼻子,高处的风果然不一样,没了那些人汗闷热的湿气之后,分外清爽。
她看看她的对手,这是个中年男人,满脸写着严肃,好像十几年都没笑过一样,他的两手拿着两把巨大的钉锤,模样轻轻松松。
“开始吧。”
梁姑娘觉得没什么好说,手握上刀柄。
“对面那人是谁啊?”
台下,卓公子随便找了个人搭话。
“连胜了八场的李满志,李家也不简单,他善使一手好锤,我看,那个小姑娘得小心了。”
那人回答。
“李满志少年成名,经验阅历远比她要丰富得多。”
还没等卓满棣回答,前面有一人回头来嘲笑:
“一瞧就知道你就是外地来的,拿刀的那个是渊城出了名的木头花瓶,我看她做不成大户小姐,走投无路了,才来参加这盘礼,过不了多久就会投降。”
卓满棣听完这话,心里却已经半点都不会生气了。
他现在另有好奇的事。
梁不周究竟会做什么呢?
是拼尽全力展示自己刀法的精妙无双,还是刻意示弱,或者折磨敌人,来表现自己能力的超乎绝伦?因为在盘礼的战场上,你总得想出一个妙招来夺取看台上天意人的注意力。
李满志也在看他的对手,他已经连战了七场,但呼吸分毫都没乱。
这个小姑娘站姿随意,在现有的低阶刀法中,根本瞧不出来她是哪门的起势,也可能是不知哪儿来的野门野派,而且梁家这个名字在渊城的贵户里,好像也从没听过。
为了让三楼看台那个使锤的天意人看中他,这一次,他也必须用最夺人眼球的方式胜利。
他暗下决心。
好,就这么办,用那招。
“姑娘请。”
他道了声。梁不周没理他,还是在原地呆呆地。
李满志没有抡锤,而是两手向前一抛,两柄铜铁铸成的大锤居然被他的双手轻轻松松抛上半空,底下见状,响起一阵喧哗。
大锤在空中转了两周,李满志不等它落下,双手抓住锤柄朝前一呼,借着力道俯冲,再加上腿脚的力量,速度极快,整个人不可阻挡地朝梁不周冲过去!
“是飞锤!”
台下,卓满棣身旁方才说话的人惊呼。
“凡人无天意,使锤本就不易,他还学了这招飞锤……”
摇头叹息,瞧那在原地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的梁不周,他已经看到了胜负。
“你们瞧瞧。”
卓满棣前面那爱挖苦的人伸出手,对显然吓傻了的梁不周指指点点。
“面对敌人连拔刀都不敢,这种胆子怎么敢来参加盘礼?”
不躲吗?
李满志看面前的小姑娘连刀都还没拔出来,两只眼睛看着他一下也不眨,已经完全呆若木鸡。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稍稍收敛了丁点儿力道。
若是场面太难看,又要说他仗势欺人。
“哐!”
“妈呀!”
台下众人听见好大一声响,震得耳膜都发疼,有寥寥几个好心人不忍看,垂下头去。
盘礼擂台上胜负难测,见血当然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虽说闹出命案来不大好,但盈虚堂从来不会苛责,所以选拔危险性实际上也丝毫不小。
梁家姑娘这趟恐怕得回去好好养养,只可惜大家都明白,她连家都没了,还能上哪儿去治伤?
只见半空中一道黑影飞出去,还没来得及眨眼,又重重跌在擂台上,砸出一个浅坑。
摔得好惨,那个小姑娘恐怕全身骨头都得断裂。
等等……
台下,一双捂着眼睛的手透过指缝看着擂台之上。
依稀可见在场中央,赫然偏头举着一把刀。
他放下手,不可置信。
怎么是梁不周!
她刀背对着身前,黑刀上半点伤痕都没有,横在耳边,脊背微弯,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波动,屈膝弓步,鞋底在赤红的擂台上擦出一条浅浅的半圆弧。
“什么?!”
“怎么回事?”
“那个小姑娘是谁?”
“怎会是梁不周……”
李满志还没反应过来。
没有杀气也没有预兆,他正抡着锤前冲,忽然一阵巨力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突如起来的力道就让他直接反向飞了出去。
那声巨响是刀背打在肉上,分毫不差,没有流血,可五脏六腑却好像要位移一样疼痛!
她面前的男人已经没办法再爬起来了,从场下跑来好几人,吭哧吭哧地把李满志搬走。
梁不周收回刀,看着场下道:
“来。”
梁姑娘这个字又引起场下一阵巨大的声浪,好像有百只手指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千束眼光或怀疑或惊叹地围着她打转。
卓满棣瞧她这副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
二人的眼神忽然对上,梁不周对他眨眨眼,卓公子对她做了个口型,“我去隔壁”。
等到他转身逆着人流挤出去,才发觉自己脸上的笑意变得好生动。
下一人上台,是个六七尺的壮汉,满身肌肉,冷冷地盯着梁姑娘。
“不会吧?她也太强了!把李满志一下就打飞出去!”
“这真是梁不周吗?那个梁家的草包大小姐?”
“啥?你说她是谁?”
台下还在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意犹未尽。
“开始吧。”
梁不周收回眼神,摆出和对付李满志一模一样的态度。
李云岚胜了十一场。
白衣蓝襟的少年忍不住喘几口粗气,最后一人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他用的也是刀,底蕴深厚,但他还是赢了他,保住自己连胜的记录。
他叔叔李满志已经下去了,听说,是被个小姑娘打败的。
李云岚心头忽然一跳,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到了什么。
但从前两场开始他就听见隔壁擂台一阵一阵地发出巨大的喧哗,还有砰砰的巨响不绝于耳,他听从母亲的话,在擂台上的时候决不能分心。
但此时此刻,稍微瞧一眼应当也没什么大碍吧。
“好——!!”
“再来,再来!”
方才还满腹疑虑,如今台下挤满了为她欢呼叫好的人。
梁不周拔刀,击中,收刀,动作不知重复了几轮,胳膊不酸,虽然对手实力都还在方才那大锤之下,不过现在上来挑战的倒是越来越强。
台下所有人说不清自己心头的紧张激动,他们只瞧见那个小姑娘从来都只有一招,一刀,一刀下去,对手就倒地或者被击飞出去。
这是纯粹的力量,毋庸置疑!
“咚!”
用剑的小子被梁不周一刀拍在地上,他的腰直不起来了,然而还是不肯放弃,剑刃颤颤巍巍地架在梁不周的脖子上,嚷嚷道:“壮士当百折不挠!”
梁不周的刀背轻轻扒开剑刃,他实在拿不住了,哐啷一下剑跌在地上。
台下一阵欢呼,梁不周抬起头,忽然感到凉凉的视线巡逻在她的领地上。
谁?
警惕扭头,梁不周的眼睛和一对黑黝黝的眸子对上。
中间隔了一大片人,可那股敏锐的战意还是一清二楚地传到她这儿来——
叫她浑身一颤。
梁不周笑了笑:
“是你。”
台下的人只瞧见这个永远都只有一副表情的姑娘,忽然咧开嘴露出个淡淡微笑来。
李云岚被她盯着,等到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发觉自己整个背都已经绷紧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头狮子锁定,而心底却没有任何逃跑计划。
不,她比上狮子还要再可怕一点儿。
他看见梁不周手里朴素的刀,好长一柄黑色木刀,刀刃不宽不窄,上面一丝血迹也无,就好像方才它的主人只不过把它掏出来看了看。
然后,紧接着,所有人都瞧见了。
梁不周哼笑出声,她第一次在战前把刀拔了出来。
李云岚看见她对自己说:
“过来。”
少年握紧拳头,指甲浅浅陷进肉里,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难耐的口干舌燥。
在他的擂台上,下一个对手正在摩拳擦掌,可李云岚的眼神只能够望着那一个方向。
主殿上。
“无名。”
忽然听见白衣男人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无名刀客随口回答。
“盘礼的小刀客。”
男人笑着解释。
女人抱着剑柄愣了愣,随即想到此人的年纪,的的确确可以对在场的所有人都唤一声“小”。
“还行。”
无名的嘴角拉扯出满是褶皱的弧度,浓黑的剑眉和老脸不太搭,女人心想,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有点儿爱出风头。”
的确,今天这场耍刀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如那个李家的小少爷,还有梁家的小姑娘。女人出神地想,听见白衣男人低低笑了两声,问:
“江大人可有中意的?”
女人立刻回神,恭恭敬敬答道:
“还未。”
无名刀客捋捋胡子:“剑客,也没那么好找。”
“咦?”
白衣男人疑惑地叫出声。
“瞧。”
另外二人闻声低头望,天意让他们在极高的金銮殿上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分明那个白蓝色的小少爷不顾面前对手,忽然跳下擂台去。
“李云岚想做什么?”
女人发出冰冷的疑问。
“哈哈哈……”
看着看着,白衣男人一只手抚摸冰冷坚硬的龙首,黄金色在他的五指下都显得卑微,他眯起眼睛,好像在爱抚活生生的宠物一样,甚至忍不住笑出声。
“有意思。”无名刀客道。
主殿上最尊贵的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小少爷抛弃对手,落在最中央的赤红擂台上。
在他的对面,一身灰衣的梁姑娘缓缓把黑刀收回去。
一白,一灰,相视而望的时候,好像偌大的礼仕广场只剩下他们二人。
而紧接着,那股无形而可怖的战意,在二人间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