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火》明月满

11、年少

　　“你在发什么呆呢？”亦瑟好奇的在宿尘面前招了招手，“我们快去帮他们捉妖啊？不然会有更多人丧命的。”

　　“你。。。”宿尘正欲开口，面前少年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淡笑着轻轻用食指挡住了他的嘴。

　　此时的亦瑟已经收敛了以往的嘻嘻哈哈和天真无邪，俊朗的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眼底的星光像是坠入了一片幽深的湖中。

　　他轻笑道，“师兄，你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不是的，我。。。”宿尘见他这样，突然有些心慌。

　　他并不是不相信亦瑟的实力。亦瑟与他同岁，但也是天青峰的二师兄，能在百人试炼中脱颖而出的，绝对不会是浪得虚名。

　　宿尘可是曾亲眼见过他把比他身形庞大几倍的金刚虎熊一拳抡飞出去，再借力使力，利用他强悍的近身格斗术从乱妖窟中以一敌百，毫不畏惧。

　　所以无双虽是近身武器，但在亦瑟手上，完全不会输给其他任何兵器。

　　不过也正因为亦瑟的天生怪力，许多胆小的师兄弟妹不敢靠近他，生怕他发起怒来把自己揍飞。可亦瑟从未在意，他性子向来开朗活泼，豁达大度，甚至还会在别人说他坏话后，仍然不记前仇，笑眼弯弯给每个人都分发冰糖葫芦吃。

　　所以他的人缘在天青峰一向很好，但有时也会因为过度耿直，时常语出惊人，使人不住黑脸，又想生气又觉得好笑，拿他没办法。

　　宿尘还记得在百人试炼的最终决斗，自己与亦瑟竞争天青峰大师兄之位时，亦瑟是真的拼尽全力，下手极为凶狠。可因师尊跟他说过，必须要让他来当天青峰大师兄，所以在决斗时自己也并未放水，认真对战。

　　那一战，宿尘因为不想真的想伤到亦瑟，所以全程剑未出鞘，只捏决作阵迎战。

　　但后来他发现这样极容易在施法瞬间被亦瑟抓住破绽，乘胜追击，便果断放弃此种战术，转而利用自己天生极佳的轻功与灵敏的反应速度，一次又一次化解了亦瑟的猛烈攻势，又在恰当时机加以反击。

　　最终耗时无数，打了一场拖延战，在二者都无伤的情况下，亦瑟认输，宿尘获胜。

　　后来，宿尘成功当上了天青峰大师兄，继承了风平的绀青霜叶剑。他也曾担忧过，亦瑟会不会因这场决斗对自己心生隔阂，所以曾去过他居住之地道歉。

　　过去时，却见那栗发少年怡然自得的蹲在一片莲花池塘前，嘴中叼着一根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悠闲的喂着小鱼。

　　见他过来，少年蓦然起身，笑容灿若星辰，朝他招着手喊道，“大师兄好！”

　　宿尘表明来意，亦瑟先是诧异片刻，转而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师兄在想这个啊，我在你眼里竟是这般小气的人吗？”

　　宿尘只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窘迫万分，衣角被自己拽皱了也浑然不觉，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亦瑟见状嘴角更是卷起了明朗的笑，“我只是比较喜欢跟强者作战的感觉，每次打败他们都觉得我好像有一瞬成为了英雄。”

　　“你比我厉害，所以大师兄之位理所应当是你的。”亦瑟笑眯眯的轻弯下腰，看着低下头的宿尘，“以后就仰仗大师兄啦！”

　　宿尘抬起头，少年此时此刻的璀璨炽热模样，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亦瑟就像是一团永远都在燃烧着的火，无论怎样的荆棘困难袭来，都不会熄灭，而是一直，一直，一直燃烧下去。

　　所以此时此刻，宿尘并不是不相信亦瑟的实力，或许更多的是出于他自己的私心，不想让亦瑟去应对无法预估的危险。

　　宿尘想将这团灿烂燃烧的火焰，置在无风处，护他一世长存。

　　回过神来，面前的亦瑟神色平淡至极，没有笑意，更没有表情，他轻着声音，说道，“那你是不相信我吗？”

　　“我永远都相信你。”宿尘字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亦瑟恍惚间怔了一秒，似乎有些想笑，但却笑不出来。最后，他眨了眨眼，盯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人，说道，“那亦瑟说了，他能保护好自己，就带他去吧。”

　　这时的微风都好像放慢了脚步，不忍惊扰这个干净纯粹的少年。宿尘抬眸看着他一如既往，无论何时都在浅笑的面庞，声音不自觉轻柔下来。

　　“好，那你一定告诉他，宿尘在与不在，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他担心。”

　　亦瑟见宿尘又在默契的配合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师兄才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

　　他语罢怔了一秒，转而又调皮似的伸手掐了掐宿尘的脸，“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啦。”

　　“你若想，便一直是。”宿尘的脸被他掐的有些滑稽变形，语气却未减半分温柔。

　　亦瑟轻轻放开了手，啧啧笑道，“啊好恶心，这种话师兄还是留给未来嫂子吧。”

　　宿尘正想打趣回言，却督见一个修士磕磕绊绊连滚带爬的朝他们奔了过来，边跑嘴中便哭喊道，“道长救命，道长救命啊！”

　　“怎么了？”宿尘见他神色狼狈不堪，神情惶恐，衣物一半以上更是染了斑驳血迹，连忙搀扶住他。

　　“聂家，聂家，”那修士脸色流露出几丝憎恶，“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我们的人好心去支援他们，他们却完全不管我们死活，不让一个医师治疗我们的人！”

　　说完他更是老泪纵横，涕泗流涟，“道长你刚刚能使出那么厉害的剑术，应该也是懂点医术的吧？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的人。”

　　见宿尘的似雪白衣都要被那人满是污垢的手捏脏了，亦瑟心生不喜，冷冷道，“把你的手拿开。”

　　修士被他喝了一声，尴尬的颤颤收回了手，十分无措。

　　宿尘抬眸督了一眼亦瑟，却见那少年轻哼一声，偏过头躲开了他想要教训自己的目光。

　　宿尘叹了口气，又将目光移了回来，温声道，“在下也是略懂医术，只能尽力而为。”

　　修士大喜过望，连忙请着他们往任府方向走去。“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我们一定不会忘记您的，道长可真是菩萨心肠，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亦瑟听后，扯出一声冷笑。

　　宿尘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终究未能说出口。

　　修士更是惶恐无比，战战兢兢，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小心翼翼的离他们几米远，在前方带着路。

　　去往任府的路并不好走，一路上落石碎片极多，还时不时传来赤罗螣蛇撕裂般的呐喊，等他们好不容易绕过巨大裂缝，穿过数个蜿蜒小道，终于来到了任府后院的一片花园。

　　在路上，宿尘大概朝那个修士了解了一下今日任府内所发生的情况。

　　原来，聂家先是利用仙犬，杀了许多沾有妖气的任家侍女仆从，可仙犬还在到处狂吠，他们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任家血缘的人也拉出来杀了，天边就来了几个聂家仙君和一位穿着黑边滚金袍的长老。

　　黑衣长老名为聂云河，修为极高，据说地位仅次于聂家家主。而且他在修仙界因为出手狠毒，不讲情面，立有威名，罗刹估计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听者几乎闻风丧胆。

　　聂云河一来到任府，就立刻辨出了任家刚过门的妻子李千金有异，迅速将其抓获，逼其显出原型。

　　宿尘听到这心却渐渐沉了下来，李千金有异他也有所察觉，但是身为德高望重的长老仙君，出手不是杀妖，而是逼妖化形。

　　看来他也并不是真的就想帮助任家。

　　也是可怜任家，不知怎的招惹的妖兽竟是赤罗螣蛇，再加上聂家并不是真的愿意帮助他们，这偌大的千金任府，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修士带他们一路前往了一座完好无损的四小别院，别院外围每隔几米处都站着一个青衣修士，双手对空凝力，撑起结界。

　　几个修士见他们来了，苍白的面上露出惊喜，喊着，“师兄真的带人回来了！”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宿尘见他们的动作瑟缩颤抖，手势极为不稳，像是灵力消耗殆尽，迅速出手凝咒，帮他们加固了一下这个结界。

　　这个结界确实可以暂时守住这片区域不受落石和妖兽的尖叫侵扰，但这样绝对不是办法，他们的灵力迟早会被耗尽。源头问题还是出在赤罗螣蛇，必须得尽快杀灭它，才能阻止这场灾难继续。宿尘抬首凝望着空中与仙君撕咬的赤罗螣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几个修士见宿尘一出手，结界瞬间稳固了不少，喜出望外，甚至还有人叨叨着想要宿尘接替自己的位置。

　　为首的修士瞪了他们一眼，“道长是好心来帮忙救助兄弟们的，不要不知足！我来帮你们凝住结界！”

　　语罢，他朝宿尘讨好的笑了笑，请他们进到内院去救人，自己则迅速加入了凝结界的位置。

　　宿尘并未多言，他必须得留些力气去对付赤罗螣蛇。但在进入别院内，见到的景象却使他心头一闷。

　　弹丸之地的别院内参差不齐的摆放了几十铺病摊，每张白色铺褥上都七颠八倒的挺着人，斑驳的血迹和泥泞零零散散的印在白布上，触目惊心，一眼望去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乱葬岗。

　　卧在地上的伤者服饰各异，多数跟门口的修士一样穿着青色道袍，也有一部分是任府的侍女仆从，但无一例外的就是，这些人现在都七七八八的昏迷过去了，并且神色痛苦嘴中发着阵阵哀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将死的气息。

　　宿尘额头沁出一丝细薄冷汗，指尖不住发起寒意来，他压住心中涌起的淡淡不适，前去为修士们检查伤势，这种情况下，先救活拥有灵力的人才能更好的去救其他人。

　　“师兄，我来帮你。”亦瑟看到这一幕心里并不好受，声音低哑了许多。

　　宿尘缓缓点了点头，亦瑟虽没有他那般精通医理，但在天青峰上耳濡目染，最起码也是懂得一些基本疗术。

　　在这些伤患中游走了一阵，宿尘注意到一些人的伤并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