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星辰》九衢尘

36、希蔓

　　星魔神的及时归来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见着通灵者死在眼前的五名猎魔者情绪激愤，在围攻下更是破绽百出。有亲卫们的配合，没到十分钟就被暴怒的伊厄尔扫平了。

　　满蕴灵力的宽大袖摆挥出，重重拍飞了骑士竭力掷出的半截断剑。
　　星光流转，魔神化的效果从他身上慢慢褪去。

　　悬挂在天穹的那颗星辰，也化作流星划过夜空，坠入了高耸入云的星魔塔。

　　魔神皇说：“少见你气势这么足。”

　　伊厄尔难得冷硬着表情，口气很差：“我该感谢您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调侃我吗？”
　　又冲珀莱尔斯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陛下回去休息！”

　　“别这么凶啊。”魔神皇抬手拦了拦，“你家珀尔可是大功臣呢。没有他拼命拦下那道攻击，你赶回来时我还有没有命在，那可就不一定了。”
　　说着自己的生死，他唇边仍如往常一样含着笑，从容不迫。只提起身侧青年时，口气更亲昵了几分。

　　伊厄尔嘴唇动了动，以珀莱尔斯对自己父亲的理解，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伊厄尔又往前了两步。

　　阿蒙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长年与强者交战的强健体魄，让他在这种时候仍然保有正常说话的力气。
　　他原本低着头，目光顺着过长的衣摆慢吞吞滑到了伊厄尔脸上，看清后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想救你儿子。”
　　“奥克塔薇已经成年了，也不需要你的关照。”

　　“你确实救了他。”
　　“我没想。”
　　“我族会照顾你的女儿。”
　　“薇薇能保护自己。”
　　“……”
　　星魔神的表情，看上去不太想继续这个没有意义的争论。

　　他伸手往珀莱尔斯肩上拍了一把，温和中性的灵力灌入。又从他手里接过了魔神皇。
　　“我去陪陛下休息。”

　　他又看了一眼魔神皇，才说：“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收拾掉这堆烂摊子不算为难你们吧？”

　　“伊厄尔。”
　　魔神皇轻轻拍了下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明明是关心，怎么态度和对仇敌也似的？”

　　又对阿蒙说：“伊厄尔的臭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答不答应，一点也不碍着他的想法和做法，跟他较什么劲儿呢。你尽管安心去吧，薇薇那丫头，我们都会替你照看的。”

　　阿蒙一如既往的沉默着，直到生命最后一瞬，才轻轻点了下头。

　　他身形涣散成阴影流逝，黑红重剑咣当坠地。

　　在魔神皇示意下，珀莱尔斯收起了那把重剑。
　　“等这边的事结束了，还有些任务要派给你们。到时候，你就顺路把阿蒙的剑带给奥克塔薇吧。战狂魔神一脉性格都比较独特，你再问一问她，如果需要举办戴冠加冕的正式仪式，就递消息过来，绝不会少了她半分尊荣。”

　　说了这么多话，魔神皇明显有几分疲惫。
　　他喘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珀莱尔斯的肩：“今夜你们也辛苦了，就不给你们增加负担了。带上穆拉家的那小子，你们两个去……去把希蔓看住。”

　　一句话中间略略停顿，仔细去听，尾音还带着难掩的叹息。

　　珀莱尔斯低着头应声，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统御一族的陛下的真情流露。到底是亲生的女儿，魔龙族也不是绝对的理智无情。

　　“去吧。”
　　肩上温热的手掌轻轻推了他一下。

　　猎魔团的骑士在掷出断剑后就果断自杀了，他是猎魔团六人中最后一个死去的。

　　跟在霍尔德尔身边抱胸看热闹的洛伦瞧见他落下来朝这边走，立刻扬着笑脸凑了过来。

　　珀莱尔斯和霍尔德尔说了几句，交代了魔神皇的命令，揪着袖子把魔领走了。魔龙族在处理‘家事’，他们掺和的越少越好。
　　霍尔德尔把阿宝也塞给了他一起带走。

　　有着魔神皇亲口承认的‘殿下’身份，又几乎没魔和他有什么交际。他整日无所事事地在这七百年前的‘家’游荡里，反而在无意中获知了许多消息。
　　比如，就是他最先发现希蔓被大长老关了起来。

　　“……叔。”阿宝含糊地叫了一声。
　　得了父皇的允许，他可是不用在三叔面前装模作样了。

　　这一声叫得珀莱尔斯相当别扭。
　　尽管大致猜到了阿维罗的来历，但他一个刚脱离幼崽期的未成年魔，就要给比自己年龄还大的魔当长辈，理智上认可，心态上还是有点难接受。

　　他决定把称呼问题含糊过去，转移话题问起了希蔓的事情。

　　阿维罗说，他是在前一天的后半夜，也就是宴会的第四天夜晚发现希蔓不见了的。宴会上找不到，往对方惯待的几个地方也没见着魔影，这才心生疑虑。他把魔皇宫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在大长老的宫殿外听到了希蔓歇斯底里的骂声。

　　珀莱尔斯没问‘怎么希蔓殿下只是一夜没来宴会，你就觉得不对劲去找魔’这种只看阿维罗说话时的表情就肯定不想回答的问题；也没问‘他怎么做到连魔龙族大长老闭关的宫殿，这种必定防卫严密机关重重的地方，都能不惊动守卫摸进去’这种彼此心里有数就好，不需要明说的问题。
　　偏偏有魔心里没数。

　　洛伦大大方方地探了个脑袋过来：“希蔓才消失一天你就知道出事了？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陛下没问你点什么吗？”
　　他笑嘻嘻的，像极了平时私下里言行不忌的模样。

　　珀莱尔斯平静地掐了个【禁言术】。

　　这家伙还不知道希蔓和阿维罗的姑侄关系，还在试探陛下对叛逆的波及程度和怒气范围。
　　毕竟，如果连刚找回来没多久的‘阿维罗殿下’都要遭殃，他就得赶紧把自己和希蔓分割开，再和月魔神商量下用什么代价才能把他从这件事里剥出来了。
　　洛伦可是公认和希蔓关系最好的魔。

　　洛伦没挣扎，紫罗兰的眼睛忽闪着眨了两下，纤长睫毛一颤一颤。
　　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嘛。

　　从小的默契让他迅速领会了珀莱尔斯的意思，禁言术解开时，说出来的话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你表情好奇怪哦。怎么，希蔓又带着你去逛心城里的……呜！”
　　这次嘴直接被捂上了。

　　珀莱尔斯眼神警告：“你们玩你们的，别带坏孩子。”
　　洛伦：“呜呜……喂！你在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啊，他比咱们年龄都大好不好！魔龙族二十二岁就不是幼崽了！”

　　阿宝：“……”
　　年轻的叔叔们，真活泼呢。

　　来自未来的阿宝很清楚，这一次本族内部混乱后，希蔓姑姑虽然被直接剥夺了继承权，但性命无忧。
　　姐弟的感情似乎真的是传言中那么好，父皇登基后不仅没回过头清算这件事，还把最重要的亲卫统领的职务交到了姑姑手里。

　　他只挑着关键的隐晦提醒了句：“殿下在昨晚就被大长老关起来了，我听她叫骂的动静，确实不像是清楚大长老他们谋划的样子。”

　　珀莱尔斯深深地认为，阿维罗形容的还是太委婉了。

　　他站在大长老闭关的宫殿外，才刚刚穿过隔音结界，已经想要给自己来个【静音术】了。

　　洛伦双手抱胸，噙着笑，倒是一脸的接受良好。他摊开一手：“啊，你确实没怎么听过这种骂法。是有点难听，哈哈。”
　　一边说着，已经抬脚往里面走了。

　　凉凉的嗓音顺着弯曲廊道飘出来：“喂，喂，别骂了，我后面可还跟着珀尔呢啊。”
　　一秒止声。

　　拐过好几道弯，尽头是一间装饰简洁的宫室。
　　里面简简单单摆了张床，又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就再没有其余物品。就这点东西，都被希蔓砸了个稀巴烂。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这姑娘正一屁股坐在半张床的残骸上。她身上还穿着宴会时的礼服，碍事的下摆捞起来随手扎在腰间，一双紧袖扯开，完全是怎么松快怎么来。

　　希蔓怒视着洛伦，一边飞快把腰间的结解开。然而衣摆被暴力扭曲了一天两夜，即使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恢复到最初华丽整齐的状态了。
　　如果来的只有‘损友’，她倒是不介意摆烂，毕竟谁没见过谁的狼狈样啊！

　　然而，后面还有个她最应对不来的那一类魔，和她的亲侄子——虽然弟弟没直接承认，但以她对霍尔的了解，不是真抱有期望的，根本不会投注一丁点目光。

　　宫室前的守卫已经被押下，无形的魔法屏障也被解除了。

　　珀莱尔斯目光在满地狼藉中转了一圈，曲指轻敲墙壁，神奇的魔法下，一切恢复如初。
　　他又看了看希蔓身上，以目光示意——需要帮助吗？

　　“你可悠着点吧。”
　　洛伦背对着他，却好像把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半转过身一伸手按住了他要继续施法的手势，没好气道：
　　“今晚都耗空三次灵力了，别死扛着面子。这女魔才不会在意乱成什么样呢！她怕不是打碎了床，才想起来自己要睡哪。”

　　“闭嘴啊你！”希蔓脸色难看。
　　被揭穿了，她索性也不花费心思装了，衣服一撩腿一盘原地坐下：“父皇叫你来是让你找事的啊！要问什么赶紧问，老娘现在没心情和你骂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