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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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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情拼命的逃出宫,毁容假死,跳崖的时候怀里抱着那个婴孩。那个仁德的静娴皇后却没有如释重负,把当年所有知情的人灭口,继续搜捕她。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她反其道而行之,躲回了宫里,反而得以幸存。这个救下来的孩子既是定时炸弹,也是保命符,岑情无比清楚这一点。
她把他留在身边,去了势,做个太监,也方便自己把控。她把所有的阴谋奸诡和算计人心倾囊相授,整日用家仇血海来告诫这个孩子。
岑情这辈子毁了,她烂在了这个深宫里,她害不了手眼通天的静娴娘娘。可是那个毒妇命短,自己熬也把她熬死了,哈哈哈!她活该,自己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她说杀就杀,不讲情分,就别怪我害死你的丈夫,你的儿子,你在乎的一切!
空旷的大殿里传来女人阴毒的笑声,凄厉嘶哑,像是勾魂的鬼,噬人的魅。
“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笑够了,女人把跪着的李勋扶起来,轻柔的把他散落的碎发别在脑后,露出来那张面若好女,阴柔清秀的脸。
她从五指卷曲佝偻,筋骨扭曲,皮肤枯槁如同树皮一样的手中捏出来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这是一种毒草提炼的的粉末。指甲盖大小的一点就会让人呼吸停滞而死,死者面容安详,像是做了个梦,连太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乔毅就是这样在睡梦中安眠的。她把药塞到李勋颤抖的手里,扬起艳丽的唇,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却笑得痴狂疯癫。
“去吧。”岑姑姑转瞬就又把癫狂的神色收起来,变脸一样,又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仆妇,她走回自己本来的位置,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擦洗着灯台。
这里是皇后娘娘当年的寝殿,她就在这里守着,哪里也不去。
阮静娴是她的贵人,恩人,亲人,也是仇人。岑情一生最鲜明的爱恨都给了那个毒辣又有城府的女人,怨恨她,也敬爱她。可是这些情绪都被这个吃人的宫殿扭曲了;变成疯狂和偏执。再也回不去那个给一块点心就誓死效忠的单纯少女。
往事如烟,岁月似海。
有的人的路越来越开明,有的人却于越走越窄。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谁对谁错,谁又能说个清楚,辩个分明?
李勋回到自己的住处,昏黄的的灯火明晃晃的,飘摇微弱,却从未熄灭。
李安在等他。是的,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回来的时候就亮着这盏灯火,哪怕是火炼地狱,那个人也会等着。一夜不回,就等两夜,等心中的牵挂再也按耐不住的时候才出来寻。
这人很傻,却暖。
李勋进了门,沉默地合衣躺下。那个人就起来把灯吹灭,什么都不多问。
那人总是那么克制,那么隐忍。不说,也不问。
他怎么配得上这份沉甸甸的一整颗心可,那个人就那么板着脸,风轻云淡的捧在他眼前,随意他在上面戳个血洞,或者是揉搓园扁。
李勋有满腹的委屈,满腔的惶恐,满心的不甘……他知道这个人可以倾诉,可以依靠,可以无所顾忌的利用,甚至怎样都不会背叛……可当年那么轻易的就把他的心骗过来,是李勋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
那么干净的人,那么诚挚的爱,他怎么忍心?他怎么敢?
他只能把那颗炽热鲜红的心晾在一边,任由它冷却,凉寒。
有些爱宣之于口,有些爱木讷于言,有些爱只能藏在深深的甲壳下,连表露都不敢。
不是不爱,是太爱了,爱惨了才一直视而不见。
我是要下地狱的人,怎么好再和你有所牵连?
不如一开始就负了你,一点希望都不给,用刀在你的心上戳戳画画,你疼了,累了,就会离开。
可是,偏偏这个人等了那么多年,一往情深,初心不改。
春挑开了又谢,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这个傻子却只知道沉默的杵在那里,痴痴地盼。好像在说:直到我死。
又是一夜,朝阳晃晃悠悠的爬上来,照出屋里少年清秀隽丽的一张脸,枕边是未干的泪痕。有人温柔的擦拭,却不多话,就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目光缱绻,一眼万年。
他不肯,那就等,无论那是多少年。
……
塞外,漠北。
悍勇张扬的男人策马疾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左突右冲的矫健身姿像是一只矫健的猎豹,手起刀落就是四溅的鲜血。
伊德尔金淡金色的长眸愉悦地眯起,他的刀锋所指之处除了臣服,就是屠戮。
当然,心情不好的时候,纵使是臣服的簇拥者,也要杀个痛快。
草原只有那么几片牧草丰美的草场,谁占据了最好的,其余的人到了冬天都得饿着。粮食紧缺的年限里,伊德尔金的账下除了最悍勇的将士,不养剩下的闲人。
时至今日,他终于成为了整片草原的霸主。他背信弃义,砍了高金那个老可汗的头颅。原因无他,实在是那个老头太烦人了,娶他个女儿就要了上千的牛羊和上万的财帛。难道还真的以为他是来结盟的吗?彩礼送出去,还可以抢回来。他又不是吃草的羔羊,他是饮血的猛兽。
可惜高金人不懂,死光了也是他们活该。
那个断了腿的王女被人从伊德尔金的王帐里半死不活的拖出来,在青葱的牧草上拖出一道刺眼的血痕。她不再是草原霸主的可敦了,伊德尔金厌弃了她,带拖着一身的伤痕,被丢弃在缺医少药的草原上,也许明天就会死,谁也说不准。
艳阳从浩瀚的长空照射下来,落在辽阔丰茂的草场上。
一个强大的帝国在这里诞生:他们有膘肥体壮的骏马;有能征善战的勇士;有野心勃勃的帝王。
他们将要开启劫掠和抢夺的挞伐,用血与火,杀戮与暴行向世人宣告他们的存在。
黑云倾轧,大厦将倾,风雨欲来。
……
开元三年,伊德尔金正式与北朝宣战,二十万铁骑压境。
姬千泷封为兵马大元帅,率军抵御,严守北境防线,两军对垒。
双方交战几场,出兵试探,各有死伤,胜负不论。
这些天阮隋英跟在军中,大小算个狗头军师。这个小子阴险的很,天天鼓捣着要给姬千泷出馊点子。有些倒是勉强能用,但是因为他没在行伍中打磨历练过,提出来的意见更多的是纸上谈兵,信口开河,荒唐得让人无奈。偏偏这位公子哥儿还迷之自信,就差每次献上良策后讨要个表彰啥的充充门面。也是让人汗颜。
虽然出点子这茬儿他不大行,但是监军的活儿倒是干得挺好,粮草辎重,后勤补给都是他管,事无巨细,给姬千泷省下来很多心神。
这个小少爷骨子里终究还是带着些纨绔子弟的骄纵,整日里看周柏那个阴沉沉的副将不顺眼。说来这份敌视源于这个小子居然在月前求娶了曹尚书府上的千金。
这位曹家小姐几次三番地向姬千泷示爱都被拒绝,可谓是名节扫地,彻底沦为满京城的笑柄。可即使如此大的绿帽子扣在头上,周柏还是肯娶她,也不像是对这位小姐一往情深的样子,可能纯粹就为了能够得到曹尚书的扶持。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可实在不适合放在姬千泷这样脑子简单的人身边。
可令人难受的是无论阮隋英怎么挑衅滋事,这个叫做周柏的少年都一概置若罔闻,简直让阮隋英觉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生了半天闷气。就是想给他沾挂个罪名,也早早被这个滑不溜丢的小子发现,哪里都挑不出来错处。
算了算了,两军交战在即,没空,班师回朝了就是自己的的地盘,有的是法子磋磨他。
阮隋英不知道,不过是自己一次的放过,就差点让北朝亡国,自此无数英雄少年战死沙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回。
阮隋英现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手上有着监军的权柄,卧榻还有个心尖尖上的美人。啊,当然不是说美人在军营里的榻上。但是大军开拔之前的朝堂上,他自请随军,顺带还豪言壮语了一番,鼓舞士气。也许是他的雄姿英发终于打动了心心念念的子楚兄,临行前,陆子楚第一次主动邀他夜饮,他趁着醉酒去磨心尖上的美人能不能给他,美人应了,一晌贪欢,酣醉不起。
这次他只要挣了军功回去,就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啊!能不高兴吗?
至于周柏,切,算他大度,懒得管,便宜他了。
又是一年三月初八,桃李芳菲漫山遍野。
段逸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裙,芳华殊色的清冷面容,端的是人比花艳。他穿着这件女裙,来找乔泽的时候,那个狗小子把手里准备盖戳的玉玺掉在地上,玉石相击,一声清脆。
当年在万金阁,花魁柳容一舞倾城,衣袂翻飞间早就勾去了乔泽的魂。
那些风流年少的往事忽然在乔泽眼前炸出来,泛起酥酥麻麻的情谊,和烧灼肺腑的渴望。想吻他,想触碰他,想拥他入怀。
“怎么忽然穿了这身?”良久,乔泽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从段逸身上下来,喘着气问他,声音都带着颤。
“带你去祭扫姑母,收拾行装,今日上山。”段逸温柔的去解他身上的龙袍,手法娴熟的很。又给他穿上备好的布衣。
小皇帝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美人的服务,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抬腿就抬腿。少年天子的凤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喜悦,却又好像是终于要去见公婆的小媳妇一样有些局促不安。
乔泽拉着段美人温热的手,不停地问他“我今天好不好看?精不精神?讨不讨人喜欢?”明明再过几个月就是个该行冠礼的成年人了,撒起娇来却比孩子还天真可爱,带着满眼的依赖和雀跃,好哄的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