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犹大》么或

47、沉夜无月

　　白鱼坐在车里，却迟迟没等戚燃房间灯亮起来，白鱼有些疑惑地点了根烟，而后打开车窗向上望去，凉风猛灌进来，让他没由来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垂眸思索，突然发现准备好的生日礼物还没给戚燃，白鱼借着这个理由立刻拨了电话出去，不知为何，他迫切地想听到戚燃的声音。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白鱼眉头皱得死紧，刚想再打过去，就见一辆救护车从远处呼啸而来，飞速在他车前停稳，几个人拎着担架就冲进了楼里去，白鱼心头一跳，连忙下了车凑上前，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抬了下来，白鱼远远一望就立刻僵住，那是刚刚还笑得灿烂、和自己挥手告别的戚燃，他只是一瞥，脸上瞬间一片惨白……
　　血顺着担架滴答下来，落地成冰，白鱼手中的礼物盒渐渐地被他捏变了形状，他阴沉着脸，眸子里积压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一般，他看得出，那伤，如果不是戚燃没有躲闪，根本不会如此严重……白鱼看了紧随其后的戚父戚母一眼，随即上了车追着救护车离开。
　　“最好不是你们又做了什么……”白鱼咬牙，车飞驰而去。
　　急诊室，戚燃被快速推进了手术室，将戚父戚母都隔在了门外。白鱼站在不远的地方，凝视着紧闭的门，一脸冰冷。
　　……
　　戚燃半梦半醒着，眼前光影晃动，手术室的无影灯被额际流下来最后覆在眼上的干涸血迹映得腥红。他眼前不断出现那双朝自己伸过来的手，那手链晃动着，上面的币反射着光，还发出轻脆地磕碰声，一声又一声，将那些记忆一层一层地搅扰着，让戚燃不得安宁。
　　许多年前那双幼小的手推开他，打碎了他最后一点的年少光影，即使忘了，可他的世界早就已经是布满敏感割线的困境，稍微一触，就会出血，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行。可如今还是那双手，温暖地护住他，轻轻将他剥离出旧事里，引着他鼓起勇气往前走。
　　想起了一切，就会开始怀疑那个人。
　　白鱼是怀着愧疚才靠近自己的吗？还是对自己是抱着和自己同样的感情？
　　记忆里闪过许许多多的脸，戚燃都没什么感觉，他从不自比是个多么正直的人，他得到最多的评价便是冷漠寡淡，甚至于曾经在季棠与周喆面前，他都更在意自己的感觉，现在想来，他从未真正踏实地相信任何一个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想要抵挡生活全面崩盘的执念。至于林虞人、江野、沈欢……他们则是他可以短暂逃避的安全感。
　　可是白鱼不一样，白鱼，白鱼……记忆中的所有人一下子都暗淡了下去，徒留那个俊朗的、他拥抱过无数次的人来，他看着白鱼走上前，温柔的脸忽地冷淡下来，戚燃张了张嘴，往日亲呢的话此时却吐露不出一个字来，只见那个白鱼伸出手，狠狠地将他推开，而后眼前突然出现那个疯子狰狞的脸。
　　狠狠扎进自己肩膀的手术刀，额头剧裂的疼痛感，戚燃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白鱼，感觉整个人一点点被疼痛刮地寸骨而断……寂静地耳边传来自己手中扯断的手链发出着轻脆声音，转眼间这又被他亲手系上了白鱼的手腕，而后无限循环……
　　等戚燃醒来时，心头空茫茫的，他记起了一切，却又生出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般的割裂感。
　　“白鱼……”戚燃无意识地呢喃出口，却又恍惚着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来。“……是谁……”
　　戚燃努力剥离着脑内瞬间多出的记忆，思索起来，最后才发现内心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姓名，却始终让他看不清，像隔了一层浓厚的雾霾，想要过去看清晰一点，却一靠近就痛苦不堪。
　　“先不管了，我这是……在医院？”
　　好一会儿，戚燃才甩开思绪，适应了头伤导致脑震荡的晕眩感，彻底清醒了过来，神情上有种近乎诡异的冷淡。
　　“出了事，可以立刻联系我。”
　　李婴当初说的话，在脑海中浮现，戚燃想起来，离校前李婴为自己下的暗示，若是记起一切心神受到严重冲击的记忆时，让他得以保持绝对冷静去处理一切。
　　戚燃缓了缓，捂着肩上的伤口慢慢坐了起来，发现没有人照看自己，衣服也已经换成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戚燃想了想，便从一边的柜子里将自己的衣服翻了出来，他拿上手机和名片，就出了病房，想走至一旁楼梯间给李婴打电话，在路过一医生的科室时，却猛然听见了父母的声音。
　　“大夫，我家孩子的伤没事儿吧。”戚父问道。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失血过多，得好好养养。”年迈的医生翻了翻病历单笑着回答。
　　“那他……那他精神方面，是不是……”戚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这位家属，你想说什么？”医生不解。
　　“就是……我家孩子是个……同性恋，您看，这是不是精神方面可以治一下……”戚父有些难以启齿，说得极为缓慢。“不然，这以后不成了变态了吗……或者您有什么好的精神医院可以……”
　　“这位家属，我觉得孩子没什么问题。”医生闻言笑意一下子消失，严肃地将戚父的话打断。“我国早在2001年的《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3版）就已经不再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类疾病了。他有权利喜欢任何一个人。这位家属，我觉得你应该和您的孩子好好谈谈，了解一下孩子的意愿，尊重一下他的感受……”
　　“你这大夫……他都变态了！都敢和我犟嘴了！这还没病？！我们是他爹妈，还能害他？！不都是为了他好！喜欢男人……”
　　“请您保持冷静，为你好这句话本来就是一种悖论，你觉得好的人生，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您不可以用您的价值观去否认他的想法，他是您的孩子没错，但首先，他是个人，是个独立的个体，并不是任由操纵的木偶。您不能妄图去把控他的全部生活。”
　　“你就是个庸医，他是我儿子他就得听我的！都是你们这些人乱七八糟的思想害他这样叛经离道！你们……”戚父被教育地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这位夫人，看您还清醒，我认为您丈夫应该好好去医院精神科看看，他这种强烈的控制欲和偏见才真正是精神疾病，应该去好好诊断一下……”
　　“大夫，我先生真……”戚母觉得医生说的有点道理，此时听了这话，连忙担忧起戚父来。
　　“你听他胡说什么？！走！”
　　“他们居然要给我送去精神病院……”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的戚燃本就不好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见父母气愤地起身要出来，他连忙躲进楼梯间，拨通了李婴的电话。
　　“……戚燃你先别慌，你已经成人了，你的父母没法强制性不服从你的意愿就将你送到精神病院去，而且正规精神病院有极为严苛的审核流程，你现在在哪个医院？我在宁古市立刻就能到……”李婴听着电话那头戚燃简单说完经过，立刻回应道。
　　“好，我给你我朋友的联系方式，让他们去接你……”
　　戚燃将林虞人和江野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而后就给林虞人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下情况。
　　“你居然为了白鱼就这样和家里出了柜？！”
　　“为了谁？”
　　“白鱼！”
　　……
　　戚燃问了好多次，始终都没听清那个名字。
　　“我没时间了，接人的事拜托你！”
　　戚燃感觉有人走动声音，连忙就把电话挂断，而后将手机藏好，匆匆赶回了病房。
　　“你去哪了？！”戚父冲着戚燃就吼，看着戚燃的伤势，又软了语气。“都伤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伤口裂开怎么办！”
　　“上厕所了。”戚燃瞥了一眼戚父手机上刚刚挂断的通话记录，暗自将号码记了下来。
　　“你先好好休养，一切等过完年之后再说。”戚母走上前拍了戚父一下，轻轻扶着戚燃重新躺好，动作难得有些温柔。
　　“好。”戚燃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遮住他晦暗不明的眼睛。
　　而此时，白鱼站在楼梯上，身形僵硬在阴影里，戚燃听到的，便是他的脚步声，往日总是俊朗的男孩，此时恍若一个将死的老人，眼中尽是苍老的灰败，他就那样靠着墙呆立着，直至电话铃声响起来。
　　“白鱼，戚燃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听不见你的名字。”是林虞人的声音。
　　“……听不见我的名字？他连我这个人都看不见了……”白鱼声音艰涩，他说不出来当戚燃路过他身边却像路过一团空气似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几乎瞬间就传至四肢百骸，将他打碎了，似乎人都被抽空了，近乎世界溃败的感觉，让他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他手中早已被捏变形的礼物盒摔在了地上，里头的小王子水晶盒跌了出来，碎了一地，小王子的水晶像，由心口缓慢裂开……白鱼愣怔地和它对望着，满心地困惑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给他过生日吗？！为什么会在医院？你们现在在哪？！”林虞人皱起眉，心下不安。
　　“在晏和医院……”
　　“等着！我马上到！”
　　林虞人冷静下来，抄起门口车钥匙就出了门，片刻，一辆车冲进了夜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