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儿飞舞》方男

4、南近卫

　　一年之后，回想起那次相遇，是他的终点，还是——归途？

　　一年前——

　　阳光将MAX的大厦耀得刺目，层层玻璃上的反光让经过的人不敢举目。

　　正如新闻中所说：MAX从起初的社会媒体咨询平台，逐步发展成为信息咨询和产品为一体的互联网交易平台，如今已是互联网经济的先导者，其创始人元墨曾表示，MAX的目标，力在打造一个智能媒体加数字化的商业帝国，“未来之路”的项目将为信息时代造就一场经济革命，为此，他会不遗余力，他在采访时说：“这是时代的趋势，MAX必定会抓住趋势，这比什么都重要。”

　　在这高耸大厦的低层，穿戴整齐的年轻人们迈着飞快的脚步，穿梭在楼梯和过道之间，电话声不绝于耳，文件资料飘洒挥舞，所有低层的人都有着同样的目标——往耀目的高处去。

　　这是一座追逐名利权情的大都市，而在这，名和利，财富和地位更加地数字化了，最为明显的区别便是这电梯上的数字按键，越往高，越意味着更高的位置和更高的收入。

　　甚至，那些有影响力的管理者，或那些名人，除了位在高层，更有专门的尊享通道供他们出入。

　　因此，这里，平凡人与高等人的差距是天上地下的。

　　南近卫作为新来的实习生，是这低层的一员。

　　保洁的大婶推着沉重的垃圾车慢吞吞从货梯出来，原本有些卡顿，忽而电梯口伸进一只手用力一带，那垃圾车顺利滑出了电梯，经过的南近卫朝保洁大婶微微一笑，那大婶还未及言谢，只看到提着几包咖啡、西服磊落的俊逸身影已拐入了一间办公室里。

　　咖啡的香气弥漫开来，埋首工作的人没有抬头也知道是南近卫进来了。

　　“Will，你的拿铁。”“Sophie，你的摩卡。”“Jason，这是你的。”“还有，Fiona，你的。”

　　……

　　温润的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所有人只“嗯”了声，没有抬头，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南近卫的善良与热忱。

　　分发完咖啡的南近卫，猛然发现自己的手空了，且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于是，耸了耸肩，且自顾自笑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等人差遣。

　　进入MAX这三个月，他的工作仍旧只是所有的后勤服务：替同事买咖啡、简单地处理一些文件，不停地跑腿，穿梭在这低层的走道上，这里便是这样，对于新来的老实人，难以有出头的机会，而在他脸上，仍旧是让人如沐晨光的笑意隽淡。

　　MAX的大厦落于肃静的市政新区，附近除了冷灰白的建筑，处处透着沉稳肃穆，天钥湖更是沉静地躺在那，微风拂过，方潋滟起明亮的波光。

　　午休时间，南近卫从便利店拿了盒寿司，过了马路，仍去了大厦对面的天钥湖，而后坐在了湖畔的阶梯上，一边享受这天钥湖的微风淡景，一边独自吃他的午餐。

　　在他对面，同样习惯坐在这湖边台阶上，打发这午休时间的，还有另一人。

　　南近卫抬头望向远处时，再次瞥见了她，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见秀发微拂，隐约可见面容秀丽，她的目光似也在不经意间看向了自己，虽不相识，但隔湖相遇多次，南近卫微微点了头以示礼貌地招呼，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回应，或许她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错觉，南近卫低头自嘲似的微微一笑，送了一颗寿司在嘴里。

　　傍晚，南近卫收拾完桌面，将电脑包斜挎在肩上，出了MAX大楼。

　　正打算往公交站的方向走，迎面瞧见不远处坐在湖边的女人，她背身对他，看她一身灰色正装的穿着还有那微微拂动的秀发，应是午休时常坐在湖那边的女人，只是现在，她坐的位置，在湖这边，是自己常坐的地方。

　　他挪动了下步子本打算走，脚下却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于是，微吸了口气，鼓足了些勇气过了马路，迈向了那湖边台阶。

　　远处夕阳西下，将天钥湖染了一道淡金色光芒。

　　南近卫与她身旁坐了下来，她只朝他瞥了眼，而后目光淡淡，移向前方的落日。

　　南近卫轻咳了声，朝她一笑，找了话来说：“你平日不是一直坐在对面吗？今天，怎么坐了我的位置？”

　　元修蔓清冷一笑，“我本来就坐在这里，只是之前被你占了去，才只好去了对面，你要是想搭讪，别费那个心了，我对你，没兴趣。”

　　南近卫先是一怔，笑着说：“搭讪？”而后，一摸后脑勺，略觉尴尬地，“呃，好像……是有那么点……，好吧，就当作是我搭讪吧，那，这位美女，已经下班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还不回家去？”

　　元修蔓并无兴致理会南近卫的“搭讪”，只安静地看着远处，微风迎面拂来，携了湖水的清润，轻柔发丝被风掠起，湖面送清风，发丝送淡香，南近卫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清丽秀雅，却带着些许冷漠的疏离。

　　见她沉默，南近卫低头一笑，“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在这坐会儿就回家去吧，晚了不安全。”

　　南近卫起身走时，忽然闻她说了句：“等等，跟我说‘生日快乐’！”，这话说得叫人莫名，且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南近卫怔然一瞬，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人，诧异地说，“今天你生日？”

　　“嗯，既然你路过，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就该跟我说生日快乐。”仍是命令的、任性的口气，见南近卫只奇怪地看着自己不说话，补充了句：“不然，好像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今天我生日。”

　　南近卫愣了一愣，才笑着说：“那恐怕，以后每年，我都会记得你的生日。”

　　元修蔓扭头看向南近卫，讽刺地冷哼一笑，果然是想法设法地同自己套近乎、搭讪罢了。

　　南近卫看得出她那不屑的表情，只微微一笑补充：“因为今天也是我妹妹的生日。”。

　　元修蔓看着面前的人，霞光将他那清湛眼里映了一抹温暖的颜色，她默了一瞬才说：“你妹妹很幸福。”目光重又投向远处，自嘲似的笑笑，“我也有一个哥哥，还有个弟弟，不过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会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家人……”南近卫笑着说，见她表情仍带着淡淡冷漠，方才想起该说的话：“噢，生日快乐。”

　　元修蔓仍看着远处，依旧沉默。

　　南近卫眼见落日渐沉，加上实在也无话可说，气氛有些冷淡，于是，只得说：“呃……我要走了，家里的妹妹在等，你呢？不走吗？”

　　半响，没有等到回应，南近卫起身时，忽见落于湖畔不远处的点心屋刚将亮了一闪一闪的门头灯，顿生一念，丢了句：“你在这等会，我马上过来。”刚要转身，稍一想，怕她离开，于是将肩上的电脑包放了下来，交代说：“给我看着包。”

　　“喂！”元修蔓刚要叫住，只见那人已经跑远，略觉烦闷地瞥了眼那看上去旧旧的电脑包，仍朝前方落日看去，于她来说，生日这天，等这太阳下了山，算过了。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飞快的脚步声，元修蔓不屑一顾地转身，只见南近卫手提了只小盒子，坐了过来。

　　“生日快乐！”南近卫将盒子打开，从那盒子里拿出一枚小蛋糕，笑着递到她手上。

　　元修蔓看着手里的蛋糕，半响，生硬地道了声谢。

　　“你慢慢吃，我要早点回去，还得帮妹妹买生日礼物，再见。”

　　元修蔓仍想说些什么，见那人已经拿起电脑包，起身离去。

　　那人走后，元修蔓定睛看着手上的蛋糕，白色奶油上饰了些许抹茶色，一片栀子花瓣点缀其上，看上去清新自然，凑近能闻到淡淡花香，元修蔓将那花瓣取下，捻在指尖左右看了看，嘴角弯起一抹浅笑。

　　她轻轻挑起一勺蛋糕放进嘴里，望着远处的夕阳将天际染红了一大片，淡淡绯色倒影在湖里，湖光潋滟，将那清淡眸子也映得流光盈盈。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而她，遇上了一个特别温暖的人，那温暖不深刻，同这片栀子花瓣一样，只随着这淡淡花香，融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