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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动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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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是什么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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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木屋的元修涅嘴角带着溢血的口子,这疼痛是他想要的,他对着镜子,看着嘴角的血色,窃喜地笑出了声,笑得似妖冶鬼魅般——
很快,那几个人就可以尝到他报复的滋味了......
狠狠想着,正要抬脚上楼去,忽而发现,这屋子里似乎太过安静了,没听到那孩子细细碎碎的声音......
他转而去推开了仓房的门,见人去楼空,而后迈着沉沉的步子上了阁楼,透过一扇矮小窗户看着霞光没入海平线,四周森冷一片......
胖姨和巧姨二人最终将懵懂无知的星慈送到了台前。
星慈一脸诧然地看着那舞台,眼里透着五颜六色的明亮光彩,只不过,在那一瞬间的觉得新奇和燃起一丝兴奋之后,看着台下的那些观众,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人会盯着自己看,他们会看着自己,带着几乎灼穿衣服的目光,她忽然怯懦了,只有些腼腆地摇头说:“……我不敢……”
“星慈,你可以的,就当台下的人不存在,你唱给自己听,或者,当唱给我听。”正在陪客的艾仙子看到这一幕,这时也走过来,微笑着鼓励她。
“仙子姐姐!”星慈看到艾仙子,过去握了她手,在这古桐镇,艾仙子于她,仍是最为亲近之人。
胖姨见她二人竟是相识,惊喜道:“你们认识啊,那太好了,仙子,快帮我劝劝。”
“星慈,你歌唱的那么好听,要不要试试看?”艾仙子亲切地笑着劝她。
星慈犹豫,再看向眼前的舞台,忽而想起高斯先生在那里变的魔术,那里有灿烂夺目的火花,漫天飞舞的蝴蝶......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再一次地有了微微的灼热光亮。
身旁的胖姨左右一想,“要不……给她一副小丑面具吧,上次她就是带着面具唱的,唱得可好了。”
……
胖姨拿来一副小丑面具给她戴上,将脑袋空空的她推到了台上......
透过面具的孔看这世界,那是一种异样的清醒感,就像自己仍躲在柜子里......兴许真是高斯先生的魔术吧,一时间,太多的复杂情绪一涌而上,悲伤的,愤怒的,她忽而感觉有些窒息。
默念着是高斯先生的魔术,她捏紧了手心里微光。
这舞台,霎时间为她绽放灿烂的火光,漫天飞舞着的蝴蝶为她伴舞,所有人都在看她,带着无比讶异的、惊叹的目光,仿佛灵魂和肉/体分离,她,就只属于自己。
高斯先生说过,一副面具可以给她带来勇气,仍记得高斯先生的手帕魔术,她忽而转了一个圈,用一块大方巾遮住了自己,方巾落下时,她已然换了一身红裙,于是,在这面具之后,将那些不能言说的心思幽幽地唱着,歌声载着烛火,寄着相思,飘往远方……
乐声渐收,一曲歌唱完,掌声一片,台下的观众刚将因为这空灵歌声而冷却下来的情绪瞬间又开始沸腾了起来,台上穿着红裙的曼妙身姿站在竖立着的话筒前,乌黑的长发流泻肩头,只是,一副绝色的面容藏在了面具之后,华灯熄,从台上看下去,自己在暗处,观众在明处,这世上其他人的表情从未如此清晰,那些叫嚣的声音她充耳未闻,一切都是宁静的,她看到很多人笑,很多人在拍手,还有人在为她吹口哨,于是,她自己也笑了。
南孝舞转身走下幕后,将面具摘下,胖姨和巧姨尖锐的嗓音传入耳朵里,还有那刺目的光将自己吞没……
胖姨惊叹:“星慈!你简直太棒了!”
巧姨一把拉了她,兴奋地比划道:“明天!明天去我那表演!我给你这个价钱!”
这些,都是因为高斯先生的魔术,星慈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个秘密,一脸懵懂地看着二人......
天色已黑沉下来,胖姨和巧姨将人送回木屋,左右拉扯着要她去自己的地方唱歌,刚走近,二人的脚倏尔顿了,再也挪不动,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那个......那个不是......”胖姨脸上的肉抖成了筛子。
木屋前,哆哆嗦嗦地还站着两人,手上各举着一块箭靶。
元修涅这时也朝她们的方向看来,瞥了一眼星慈,夜色下,表情阴冷,“你们在这干什么?”
胖姨和巧姨闻声色变,几乎同时,往后退了两步,肌肉扯开,惨烈笑着说:“我们......送星慈回来.......”
“是啊,送星慈.......”
元修涅随手将自己手上的一枚飞镖掷了出去,一人惨叫倒地,龇牙咧嘴地卷成一团,那飞镖头是钝的,且是特制的带电体,中的人丝毫不见血,只有浑身如被针扎似的痛楚。
逆光中一张俊美的冷颜,一道长长身影投了过来,古桐镇人人都对他望而生畏、远远就要绕路避开,但偶尔也几个不知死活,想要挑战权威的,比如眼下这两人。
星慈朝那倒在地上的人走过去,很近地看了眼,但看他面部扭曲,竟只是略显无知和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是你们两带她走的?”冷沉的声音问。
胖姨和巧姨慌慌张张中,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话。
那胖姨倒是比巧姨冷静一些,殷勤一笑答道:“元……元先生,我们之前因为高老头的关系,跟星慈也认识,就想来看看她,让她无聊时到我们店里玩玩,没别的意思,既然您回来了,我们就走了。”一番话恭恭敬敬说完,心里啧啧朝那地上的人看了眼,“打......打扰。”对巧姨对了个眼色,两人便要走,绕过元修涅身旁时,因不敢近眼看,低头快步走过。
“站住。”元修涅低声叫住了二人。
二人都受了惊似的,顿时怵在了原地,忐忑回头时,只见元修涅走到院中桌旁坐了下来,问:“你们,很喜欢她?”
巧姨未敢轻易答话,只朝那胖姨看了眼。
那胖姨殷勤点头,匆匆展了笑道:“当……当然喜欢,星慈,她挺讨人喜欢…...”
那巧姨立刻附和:“是啊,星慈这孩子,聪明伶俐,的确讨人喜欢。”
二人虽不知为何有这一问,心想往好的地方说,总不会得罪人。
他坐那半响,没再说什么,眼里隐晦不明。
胖姨和巧姨也只好老实静待着。
星慈站一旁奇怪地看着霎时都静默的几人。
“你们将她带走吧。”他淡淡说了句。
风拂过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动听声音,也拂过那人的侧颜,额前垂落的发丝微动,隐约遮住了他的眉眼。
巧姨和胖姨顿时一愣,疑惑地互相看了眼,巧姨低声确认地问,“带走?”
“带走吧,好吃好喝对她。”他垂眸看着光线下一方凹凸丑陋的地面,淡淡道。
二人顿觉柳暗花明,胖姨连连点头作保:“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吃好喝对星慈的,就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一样。”说完,便去拉了星慈的手,要带她离开。
方才静立一旁、不明情况的星慈,一直到此刻胖姨过来拉了自己往外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胖姨见她脚步愈发沉了,于是稍用了些力拉她。
星慈忽而挣脱胖姨,跑过去扯住他一只胳膊上略微卷起的袖口,元修涅看着那揪住自己衣袖、略显发白的手指,而后抬眸,正对上那双清澈幽深的目光,那目光中流露着疑惑和慌张,喉咙里开始发出低低呜咽的声音,似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自他心头而生,企图撼动他。
那胖姨见星慈将那人袖口攒的紧,微微泣着似乎不愿离开,笑着柔声劝说了句:“星慈,走吧,胖姨那有好吃好喝,还有很多漂亮的裙子,你一定喜欢的。”话说罢,用力一拽,那手指被迫从那袖口脱离,无助地伸在半空。
元修涅盯着她那双眼眶微微渗出的晶莹液体,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蔓延,涨满了,又空却了。
星慈呜咽着哭了出来,一直到那人反手将她垂下的手腕拽住,而后盯着她的眼睛看,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奇怪的动物。
忽而演变成两人一左一右地拉住了星慈,拉着左手的胖姨不明所以,侧头看向巧姨,巧姨亦是满脸疑惑;拉着她右手手腕的元修涅蹙眉犹豫,眼眸里依稀有霞光变幻着深浅。一时间,场面似乎僵持了,除了仍在抽泣的方星慈,泪眼汪汪地望着元修涅,尤为可怜。
终究,那人平静地说了句:“人留下,你们走吧。”
胖姨只一瞬的莫名,“啊?”,顿时有所反应,僵僵松开了原本拉着星慈的手。
巧姨不解,眼见着快到手的香饽饽又被人收回了,且没胖姨那眼力见,低声问:“您刚不是说让我们将人带走吗?”
结果是遭那人冷斥了声:“滚!”
胖姨和巧姨无奈至极,二人匆匆逃了去。
元修涅这才放开握在她腕上的手,自语似的说了句:“高斯说,你只是个孩子,你真的……只是个孩子吗?”抬手摸了一滴她的眼泪在指尖,而后目光空洞地盯着那颗停留在指端的液体说:“这里,不是你的家,我也给不了你一个家,你想留,就留下吧。”
……
晚风呼啸在海边,夜色下的木屋宁静地伫立在星空下,将肆意的海风阻隔在外,室内终于恢复一片静谧安然。
元修涅轻轻推开仓房的门时,沙发上躺着的人此刻已经睡沉了,他在那沙发的一端坐了下来,静静看着睡着的人,玻璃窗外星月的微光将她红肿的面容映照得恬静柔和。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最终要留下她,也许是因为高斯的遗言,也许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孩子时,曾经经历过被人抛弃的滋味,也许是因为那些眼泪……他有一颗好似泥塑的、坚硬无比的心肠,可以冷眼看着这个烂透了的世界,看着那些人演着各自的戏,像摇尾乞怜的犬,像虚与委蛇的狐,在他眼里,人与那些动物没有太大区别,因此他作的画多数是兽面人身,这个世界的多数人,在他看来——可恶,可悲,又可笑……
但是孩子……该是怎样的一种动物?
他的目光自那面容上移开,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女孩子的饰物、用品被自己扔了不少,如今只剩架子上一面贴了钻的铜镜,和一些高斯遗留下的老旧物品,几副面具、道具服等。
起身欲走时,睡着的人身子微动了下,盖在身上的黑色绒毯滑落在地,他俯身将那毯子拾起,重又盖了上去,未免再次掉落,特地往她里侧身下掖了掖,谁知那睡着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眨巴了几下,一脸的稚气加奇怪的神色看他,那眼神像是暗夜里望着那复杂世界忽闪忽闪的星星。
元修涅抽开方才压着被子的双手,缓缓直起身,微光中见他神情淡淡,也并无言语,只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星慈在外面人的说话声中醒来。
她揉着眼,从房中走出时,元修涅肃然地坐在那,而他面前正站着一名穿着朴实的大婶。
“醒了?过来。”他声音清淡地说。
星慈走到元修涅身旁,对那大婶看了看。
“这是林姨,以后她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元修涅交代地说。
星慈很是听话地点了头,只小声地多问了个问题:“小丑哥哥,那你呢?”
不知是因为这诡异的称呼还是这后面的一问,元修涅愣神了一瞬,而后偏过头看她,她仍闪着天真无邪的明亮眸子,他迟疑了片刻,才答:“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星慈仍只天真无害地点头接受了这一切,撇了撇嘴,拿了桌上的食物来吃,对这回答并不十分高兴,只像是勉强接受。
元修涅此后则离开了木屋,开车慢慢行驶在路边,海风吹动他额前的发,半遮掩着隐晦不明的神色,这种像是被什么束缚住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他深深长长地吸了口微凉的海风,用力踩下了油门,飞速驶离……
元修涅走后的第一天,星慈望着林姨做的一桌丰盛好菜,突然想起了她的两个朋友,兴高采烈地跑去镇上,喊来了小恶霸江小盛,和妖精艾仙子,三人坐在木屋客厅里,海吃了一顿后,艾仙子和江小盛各自挺着饱胀的肚子离开,那江小盛临走时还打包带走了不少的点心,顺走了一副银制刀叉,得意地说:“星慈姐姐,以后像这种好事,多叫上小弟我!”
星慈则躺在院中的椅子上,抱着艾仙子送的芭比娃娃,自在惬意地吹着海风,今天,她过的知足。
第二日,怕孤单的星慈照例喊了两个好友来家里吃喝玩乐,而这次,江小盛对一枚刻有特别纹路的小水果刀产生了兴趣,于是顺手放进了兜里。艾仙子和江小盛走后,她无聊时就独自去海滩边捡拾贝壳,而后将那些贝壳用绳串起来挂在窗户上作饰物。
晚霞将海染了暖色,穿裙子的少女脱了脚上的鞋,耷拉着脑袋,沿着海边,与浪花嬉戏,从这头蹦蹦跳跳着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