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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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局势稍稳之后，丞相楚行良带着反叛头目在大军的护送下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京。
后续的肃清重担，自然就落到了容钦差和严煜头上，唐峥从旁协助。
为着洪宁清的病，严煜这次没强行将人送回京城，终于松了口，让人留了下来。
唐小胡子在此次平叛之乱中有功，他山西巡抚的乌纱帽到底是保住了。
这次反叛的时间正合适，秋后的菜市口，每天都要砍一波脑袋，原本押在牢中的犯人都延缓行刑，即便是如此，菜市口的血也依旧流了快一个月才停下。
照顾着容誉年纪小，又是正经八百的文官世家出身，这监斩官便是唐峥替了他。容家在山西府也有些故友旧交，容誉好些天没回来，替他家老爷子四处走亲访友，每日奔波劳累，倒也不比严煜的日子轻松到哪里去。
唐峥每日做行刑官，回去之后都要吐上三回，严煜和吴敬玄到底是行伍丘八出身，比他强点，只是也看的越发冷心冷情，到最后都快看的变态了。
他们干的也是杀人的勾当这不假，但大多情况下都是生死一线，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自己就嘎嘣一下没了，哪儿管的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往往是这颗人头刚刚落地，血腥味还没钻进鼻子，他们就要迎战下一个对手。
这么真真切切地看着刀刃切过骨缝的场景，他们是真不怎么习惯。
吴敬玄站在府门口漱了漱口，硬是混着白毛风往肚里咽冷水，“天天砍头，搞得我现在看见砧板都有反应。”
严煜冷着脸，将自己沾着血腥气的官服脱了，随手扯一身轻便的衣袍，“看不出来啊，你口味这么独特，这都能有反应，那你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是春宵一度吗？”
老凶器难得开这种带颜色的玩笑，这家伙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并且端着架子的。同僚之间开开玩笑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没开到过严煜头上。
因为不敢。
吴敬玄还是第一次听见严煜说这种话，张着嘴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你还是不是严煜啊，老凶器也学会开璜腔了？不容易啊，说说吧，是谁救你出了地狱的苦海，是谁赋予了你人间的真情。”
吴敬玄凑过来，却意外看见了严煜刚换的这套衣服里胸口的衣袋上，贴身放着的一朵干了的花。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不说话了。
严煜没搭理他，转身往后院走，吴敬玄拉住了他，“你先别急着回家看孩子，你先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府中无人，倒是快活了洪宁清，就跟在家里一样，撒泼打滚上房揭瓦都无所谓，反□□中他最大，没人管得了他。
“哥哥！抱抱！”来了这许多天，洪宁清官员认不全，却把唐大人家的一干家眷认了个遍。
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伸出短短的小胳膊，笑着跟洪宁清讨要抱抱。作为大哥哥，他心里头开心的不得了，他抱着小姑娘在府中到处玩，一直到小姑娘的奶娘带着刚到家的唐大人找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连午膳的点儿都误了。
“小女自小被我宠坏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宁清少爷不要怪罪。”唐大人抱着幼女，看着洪宁清的一脑门子热汗老大的不好意思。
洪宁清真心喜欢这小家伙，闻言摇摇头，“唐大人说哪里话，我还要求唐大人不要怪罪我带着令千金四处疯玩呢。”
唐峥笑了，小姑娘在他怀里不怎么老实，一会儿揪他胡子，一会儿拉他耳朵，唐大人虎这个脸却丝毫吓不住小姑娘。
“爹爹我明天还要来找哥哥玩。”唐峥还没说话，洪宁清先应下了。
小姑娘非要送洪宁清到门口才肯回去用膳，唐峥对他这个宝贝女儿，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跟着一道往洪宁清下榻的小院去。
路上洪宁清想起了严煜临走前的嘱咐，挺不好意思地对唐峥说：“唐大人，晚辈有一事相求，我带着令千金在府中四处疯玩的事情，还请千万不要告诉煜哥，他公务本就繁忙，我也不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叫他忧心了。”
唐峥很是理解地点点头，“宁清少爷放心，在下也不是这么多嘴的人。”小姑娘在唐大人怀里来回扑腾，嘴里嘟囔着爹爹身上好臭。
“爹爹身上都臭死了，爹爹是不是天天都不洗澡！”说完就跑去奶娘身边，不肯叫唐峥抱了。
唐峥怪不好意思地对洪宁清笑笑，“在下做监斩官，即便再怎么注意，这身上总免不了要沾了些味道，宁清少爷别跟我家漾漾提起，小孩子年纪小，别叫她害怕。“
洪宁清自然应下，等送走了小姑娘，洪宁清才进了屋，换了身轻薄的衣服，窝在软榻上看书。
山西府的天气比京城要冷的多，洪宁清自小没怎么出过京城，一点儿也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加之之前又是大病一场，严煜做主，提前给烧了地龙，外头凄风苦雨，窗内却是温暖如春。
只是这土炕燥人，洪宁清每日几乎都要靠着凉茶败火，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辛苦。
严煜进小院的时候，就看见洪竹端着一碗凉茶，快步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叫唤，“少爷少爷！茶凉了，快喝！我刚听外头有动静，好像是严大爷回来了，您快喝，不然一会儿严大爷回来看见了，小人可是性命难保。”
洪竹跟在洪宁清身边好些年了，在府中也算是有些地位，可就是这害怕严煜的毛病，怎么都去不干净。
洪宁清喝了凉茶心里的燥火去了不少，整个人舒坦的不行，“怎么会，煜哥才不是这样的人，煜哥明明那么好。”
洪竹在心里苦笑，“严大爷对您这么好，您当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对奴才可就不一样了。您不知道，每次严大爷瞪着奴才的时候，奴才都觉得自己已经被杀了千万遍了。”
整个洪府上下，就没人不怕严煜，连洪竹都如此，更遑论旁人了。
“严大爷对您向来温柔爱护，您当然不觉得。而严大爷跟您在一起地时候，也总是很好说话。”洪竹原本就是顺口一说，可是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洪宁清忽然沉默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埋在了他的心底，像是一颗种子一样，但凡有一滴水，一粒土，就能破土而出。
严煜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洪宁清懵懵懂懂的眼神，那双明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严煜眼中瞬间盈满了温柔。
他明明是刚来，却活像已经在这里站了数十年，只等他放在心尖上的孩子，能明白一些游离在家族恩怨、荣辱恩威以外的东西。
他的一颗老心里有洪宁清不知道的情愫。他固执偏颇地强压着，不想叫他发现，却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倔强地万事不肯对人言，又盼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意能被自己的小家伙发现。
他不是一个好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是。
洪宁清看着他眼中一点一点流露出的纵容和温柔，忽然想起唐大人看着漾漾的眼神。
那才是长辈看晚辈该有的疼爱，而不是像严煜这样，目色温柔，予取予求。
甚至他是纵容的，放肆的，看着洪宁清的眼神犹如实质，近乎热烈的情感第一次被洪宁清准确无误的接收到了。
他起身走到了严煜身边，嗅到了他身上的冷香。
洪宁清心猛地一跳，震得他胸口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前两日出城看见山野之间居然还有野菊花在开，觉得挺好的，就折了一朵给你看看。这里气候不适合养花，能有一小丛野花实属不易，没忍心多摘，就采了一朵。“他从怀中掏出那朵风干的小花，那上头似乎还有眼前之人身上的温暖味道。
洪宁清低低地叫了一声：“煜哥。”
严煜低着头，静静地等着他后面的话。
可洪宁清却不准备再说了。
圣人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本以为自己会循着古人的路，都到自己九死之日，却不想，一朵花打破了他原本计划好的前路。
这份感情真能容留于世，这份惊喜当真应该此时就宣之于口吗？
他想起了很多自己听过的野史秘闻，想起那些流传在街头巷口的情情爱爱。
看向严煜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多求而不得皆因能力不足。
他不肯叫他的煜哥跟那些求而不得一样，也不肯让他的煜哥跋山涉水逆流而上。是男人就该让自己喜欢的人幸福，是男人就该在一切障碍都扫清的时候，再领着另外一个人走到他们的交界点上来。
洪宁清定定地看着严煜，随后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脖子，“煜哥，你要好好的，等我长大。”
虽不知洪宁清为何有此一言，但严煜还是笑了。他也像寻常青年人一样，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一颗老心被他的孩子捧在手里揉啊揉，揉成了情海无边的一滴春水，揉成了大好河山的一粒尘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