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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如意算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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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见秦邵两人几句对话,便知个中渊源匪浅,一时之间说不出个究竟,便转过话题道:“瞧瞧,这饭菜都要凉了!咱们还是先用饭吧,叙旧的话,等酒足饭饱也不迟啊!”楚风心中也有思量,若真是让邵秦在当下说了出来,便是纵容了方邵二人串供,不如日后分开来试探,更能明白个究竟。
薛灵儿早是受不得等,也撒娇道:“灵儿等楚大哥等得连口水也没喝,现在正是着急要拜五脏庙呢!你们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迟嘛!”
楚风便微微一笑,将秦兴宇拉坐到了身边,几番规劝,几个人也就都坐下吃了饭。
饭间无事,惟方箫在席间对邵秦故作殷勤。楚风察言观色,瞧出了秦兴宇有些醋意,心中推敲这邵秦多半就是秦兴宇曾多次提及的那个不告而别的“臭丫头”,心下了然。楚风早就觉得秦兴宇拒不成亲,是另有心上人,现在也得到了证实,他只是担心秦兴宇这个心上人,似乎并非良善之辈。
饭后,方邵二人即欲挽手回房。
秦兴宇却拦在二人面前:“小勺儿,我还有话想问你。”
“我没有话跟你说。”邵秦决绝,心中却是想着回房后与方箫密议应对楚风之策。
“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得,过得好不好,没有其他的意思。”秦兴宇言语诚恳,又顾及到方箫是邵秦的“夫君”,又忙转向方箫道,“也请方兄不要多疑,我与勺儿自幼相识,今日相见只是想共叙感慨而已。”
秦兴宇这一言,方箫便明白了秦兴宇并没有认出自己,一来应是自己女扮男装之效,二来秦兴宇本就对她印象不深,毕竟当年在秦府,小碗儿只是一介下人,即便邵秦待她如姊妹,她也是不受主子待见的婢仆,故秦兴宇不识得她也尚属自然。
“秦兄哪里话,我一见秦兄便知,秦兄乃谦谦君子、光明正大,方某又怎会有疑?”方箫依然做作,与秦兴宇穷客气,邵秦却在下拽了拽方箫衣角,方箫只得面露难色道,“勺儿似有不愿,秦兄若有什么要问,不如就在这里说?”
此时,楚风突然觉得是个分开问话的机会,冒出来打圆场道:“邵姑娘既与兴宇是故人,必然有些故事不方便当着方兄面讲出,方兄何苦固执,既然邵姑娘都抱定心思与你私奔,方兄难道还不放心她和别的男子说两句话吗?”
邵秦心性通明,楚风这开口,邵秦便明白了,若不是楚风真是脑袋迟钝,就是他已经疑心二人,要将二人分开问话。心中思忖片刻,揣摩了应对之法,便是对方箫幽幽一叹,道:“官人,秦公子确是勺儿故人,勺儿自幼寄宿于秦府,当年自秦府不告而别,确与秦公子有些未尽之言,但请官人不要疑心,我与秦公子自幼相识,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今日秦公子开口留我问话,为了他的情面,还请官人容我私下与他说两句话吧。”
方箫半真半假的面有愁色,不知如何是好,但见邵秦点点头,示意她安下心来,而后又握住她的手,但手势颇怪,只用三只手指扣着她的手心。方箫不解,邵秦的三指又反复紧了几扣,方箫恍然大悟,明白邵秦向她传达的是个“三”,于是也用同样的手势做给邵秦,并道:“你就安心去吧,我不会多想的”。
邵秦知道方箫了然,便故作黯然,转身与秦兴宇至后院叙话。
这边厢,方箫一边回房,一边还在思量邵秦留给自己这个“三”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楚风却叫住方箫道:“方兄,可会下棋?”
“这个……”方箫为难,“还请楚大侠恕方某愚鲁,方某胸无大志,经纬纵横不为所长,怕是不能陪楚大侠消遣。”
楚风道:“方兄太客气,楚某只是怕邵姑娘与兴宇这一谈千言万语不觉日长,想陪方兄解解闷罢了。”
解闷可以玩骰子推牌九,下棋如此颇费思量之事根本就谈不上放松嘛!方箫心中暗想。
“那灵儿陪楚大哥下棋吧!”在旁看戏看了许久薛灵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插话的时机。
楚风笑笑道:“我是想帮方兄解闷,灵儿你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薛灵儿自然不依,方箫见薛灵儿是真起了玩心,想想有个人陪自己解闷也好,便道:“既然灵儿妹妹想下……连五子的话,方某倒是会的?”
薛灵儿一喜,道:“大好大好,灵儿五子还从未输过什么人呢!”说罢,便找店小二要来棋盘棋子,三人一并到方箫所住的套间坐了下来。
方邵薛三人所住是一套间,进门有走道,走道东西两间厢房,东厢小些薛灵儿独住,而西厢大些便是方邵二人所居。三人在方箫房间坐下,薛灵儿殷勤地为楚风沏了茶,自己则与方箫两面对坐,一面下棋一面说起话来。一连下了几局,都是薛灵儿速速赢了,灵儿连说无趣。
楚风在一旁品茶观棋,有心无意地点了一句道:“要想有趣也不难,不如添个彩头如何?”
“彩头?”灵儿杏目圆睁,想了一想,便眉开眼笑道,“有了有了,咱们不耍钱,只需谁赢一局,谁就可以问对方一桩自己想知道事就好了!”
楚风微微一笑,没想到薛灵儿对方箫的好奇一点都不在自己之下。
方箫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推搪,便答应了下来。
转眼间,薛灵儿又赢了一局,便迫不及待地发问道:“方大哥和邵姐姐是私奔出来的?”
刚刚她在一旁看了整场的戏,心中满是好奇。
方箫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楚风心中一乐,灵儿这一开口,自己就不着痕迹了。
方箫难为情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早早就和邵秦套好了说辞:“说出来要让二位见笑了。”
薛灵儿好奇心重,自然缠问。
方箫便讲,自家世代在南阳行医,在地方上也小有名气,一日邵秦来他家医庐为母求医,他见邵秦一片孝心便随去为她母亲医病,可她母亲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用,不几日便病故了。方箫同情邵秦,便要娶她进门,照顾她下半生,可方父嫌弃邵秦家境贫寒,一力阻止,方箫无法,只好带着邵秦从家中逃了出来。
“那方大哥,你对邵姐姐是由怜生爱,还是一见钟情?”灵儿听了故事,对私奔一事已不无向往。
方箫想了一想,这评书话本里公子小姐必然都是一见钟情,如此说必然无妨,便道:“应说是一见钟情吧!”
灵儿一片神往。
楚风则在旁不失时机道:“一见钟情便能私奔出逃,恐怕言过其实,不知你们相识多久了?”
“说来惭愧,我与勺儿虽相识不深,却也是‘一见如故’,想来……”他原先与邵秦套好的是相识半年有余,刚要脱口而出,猛然间悟到邵秦比给她的那个“三”为何意,应是指三月花神节之事,这必是小勺儿有所察觉,才要暗示她,便也有了警惕,岔过话题道,“不是说问一件事吗?你们这接二连三的,是要一局就把问题问光了不成?”
楚风笑笑不语。
薛灵儿嘴一撅,道:“再下几局也必都是我赢,早问晚问一个样!”
薛灵儿这边还胸有成竹,可方箫却突然翻了盘,便轮到了方箫发问了。方箫一副老神在在,看看楚风,又看看薛灵儿,道:“刚刚光说我的事了,那我想知道灵儿姑娘你与楚大哥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楚风浅浅一笑,不作回应。
薛灵儿却看看楚风,鼓起嘴,颇为不悦道:“不说也罢。”
方箫好不容易赢一局,又怎么肯作罢,追问再三,薛灵儿才把自己在花神节被骗,又被楚风相救的事情说了出来,讲了前后事情,却对自己逃婚之事没提半个字。
方箫为了不令楚风起疑,在灵儿咒骂骗子无良时,也尽是帮腔助势,一面还斜睨楚风的反应,见楚风一派悠然,也不再多言,任由方薛二人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方箫才安下心来,思忖自己算是蒙混过去了。
正是方箫薛灵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时,邵秦终于回到房中,见了三人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床沿,满面愁色。
楚风识趣,见邵秦回了来,便说天不早该歇息了,回自己的房间去了。薛灵儿看出方邵二人有话要说,便也回到自己的东厢。
闭了房门,方邵二人立刻回归本来面目。
方箫便如遇大赦地瘫躺在了床上:“真险啊!楚风怎么把这个大少爷带出来了呢?”
邵秦则心有忧虑道:“别以为万事大吉了,楚风是在装糊涂,要不是他没证据,恐怕即刻就要押解咱们送官了呢!”
方箫一听,脸色大变!她只当楚风是个木头,未曾想他也是老江湖,怎会全无察觉?
邵秦继续道:“不过,你不必担心,秦兴宇我清楚的很,只要我编的故事,没有他不信的,只要秦兴宇信了,楚风也不由得不信,我倒是担心你!”
“我?”方箫好像没有半点自觉,又想到邵秦与秦兴宇离开前的暗示,道,“你那时可是在提醒我三月花神节之事?”
邵秦松了口气:“算你跟我还有些默契,明白我的意思。你凡事多不小心,我真怕楚风问你话问出纰漏来。”
“你就是太小看我了,我是没你学问大,可我也是会动脑子的,躲他几句问话还躲不过吗?”方箫不忿。
邵秦见方箫如此,便问起他们谈话内容及楚风神色,方箫一一详述,邵秦心中有了底:“现在也说不好楚风是不是有察觉,要我说,咱们最保险的还是留个底线,就是我承认是江湖骗子小勺儿,但要让他觉得你是局外人。”
“你这又何必?楚风现在有求于咱们,就算识破咱们的身份,也不敢跟咱们来乱的!”
“你错了,我们黏上楚风,是找他讨债,他打伤人,咱们不让他掏痛快了医药费可不算完。你当初不是也说,咱们闯荡江湖,吃他的住他的,再给他捣捣乱,让他食不安心、睡不安枕,再揭下他正人君子的假面具,让他成为江湖上人人唾弃的败类,然后,等咱们耍他耍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因此,咱们潜伏在他身边,最不能让他察觉出咱们是刻意接近他,一切都要看起来合情合理,顺其自然。要是咱们两个都暴露了,不但咱们的计划会落空,楚风还必然整治咱们,就算他有求于咱们,认人只需要一个人,他随便拿咱们哪个作为对另一个的要挟,咱们都要受他的挟制,待他寻到贼人,咱们还不吃不了兜着走?咱们这就是玩火自焚了。要我说,咱们不如,我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把主动权握在咱们手上,咱们说什么,他们就得信什么,只要让他们认为我是金盆洗手,一心想与你过安定日子,他顾着大侠的颜面,也不会拿我怎么样,这样咱们俩就都安枕无忧了。况且,咱们这样做最绝的保障就是南阳医庐本就是咱们的产业,出门前我就和掌柜的套好,有人问起方箫,就说方大夫出远门了,老大夫一病不起,任他去当地如何查探,也不会有错,这样一来,咱们就高枕无忧了!”
“好好好,太对了,这样一来,等哪天咱们玩够想走了,就说‘家父来信,已原谅在下之不孝,承认邵秦是方家媳妇了’,这样就随时都能脱身了!”
二人遂觉计较周全,便安身睡下了。
待第二日清早,方邵二人对楚风察言观色,并不觉得他对二人的态度有任何改变,便更加放心起来。
倒是秦兴宇,一夜不眠的倦意都写在了脸上,但就是这样,他的一双眼睛也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在邵秦身上,昨日邵秦对他说的一番话,他用了一夜的时间去消化,还是想不通。
邵秦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分别五年,她不觉得还应该瞒着他,当初只是她一时冲动急于离开秦府,便没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离开,并不是说她有意瞒着他、躲着他。她还告诉他,离开秦府后,她没有生活来源,可又不愿回去,为了谋生她做了许多以往自己想都想不出的事情,可她也不后悔,至少是为了她自己而活着,不是为了谁的谁或是谁想让她成为的任何人。她很庆幸自己能遇上方箫,并且因为他的纯粹而得到了救赎,她愿意一辈子和方箫在一起,因为这样她就能一辈子轻松地活着。
秦兴宇不明白邵秦的选择,他不觉得一个文弱书生可以保护好他的小勺儿,更不明白为什么秦府、为什么自己不能给予邵秦想要的轻松和自在,难道长辈们的安排就这么沉重吗?难道他有差劲到不曾让邵秦对自己产生一丝好感,连青梅竹马也不曾有丝毫的眷恋吗?
他很难回避自己心中对邵秦的在乎,他忘不掉小勺儿对他说“你要不不怕头发都等白了,就等我嫁给你吧!”,每当想起那时天真的自己、烂漫的小勺儿,他就能着实感觉到窝心的温暖。世家女子他见得不少,可他从来都不觉得谁会比小勺儿好,直到有一天他明白自己的思念比爱慕还要多一些时,他知道了如果没有小勺儿,自己很难再喜欢别的女子了,尽管当年他们还年少。
秦兴宇没有直接问邵秦喜欢或者不喜欢他,只是问她,在她心中秦兴宇究竟是什么?
她也没有直接回答,只说自己连做个好妹妹也不配,因为她自私得除了自己的心情,谁的都不想考虑。
秦兴宇的目光让邵秦如芒在背,她拒绝秦兴宇,就好像在拒绝左手握住右手,即使从未结合,也始终是一体。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秦兴宇有着很多的好感,她当初的出逃,并不是在抗拒与秦兴宇的婚姻,她不讨厌他,只是没想过一辈子生活在秦府,做一株永远攀附在秦府大树上才能成活的藤蔓。她对自己智慧的自负,让她不甘心只成为一个高门大院的少奶奶,她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曾经生龙活虎地活过,而不是平淡地过完一生。可她也拒绝光耀门楣,重振家声,那些本就该被淘汰的势力,没有必要为了复辟而徒劳的努力。她要的是自由,是在秦府被压抑的自由,逃出来她就能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或许她早就想要离开了,可是谁都没有给她一个好的理由,而那日的偷听,恰巧成就了她逃脱的契机而已。
这就是小勺儿逃跑的全部真相,也是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真相。
一行人看来相安无事,便照着楚风原定的行程,向薄云山庄而去。原本要是只有楚风自己,借匹良驹,顶多三日也就到了。可现在这阵仗,活脱脱游山玩水来的,特别是薛灵儿,不知是故意还是贪玩,一路上且行且停,照这个速度,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薄云山庄,好在楚风并不赶时间,也就任由灵儿等人放下脚步,好好欣赏沿途的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