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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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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海上。一个男人正朝深海走去,沙滩上留下微浅的印记,他身躯单薄,但步伐坚定,仿佛正走向历经苦难而向往的天堂。突然背后一声吼叫,他刚回头一看,猛鬼般的巨浪向他扑来。
宋音突然惊醒,一身冷汗,又是进入浅睡眠状态后的梦魇。
还是吃安眠药吧,别硬撑了。
这时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宋音爸提溜着一大串钥匙进来了。当然,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满身的酒气和怒火。赌钱又输了呗。
“妈的,回来这么晚也没人给老子开门,狗娘养的赢老子那么多钱,迟早把他们腿打折……”
他骂骂咧咧歪歪斜斜地走进卧室,扑倒在床上。
宋音心里一阵恶心,翻了个身。面对父亲如此变化,宋音有点苦涩。
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正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如果是从小到大如此,那他应该也会变成这样,和父亲“同流合污”吧,那还不至于太难过。
可是他们家从前挺好的。
唉,别想了,那些想来想去的东西,没有实际意义,反而在内心深处发霉腐烂,到最后也是自己消化,自己处理罢了。
面对一个个不眠之夜,宋音已经尝试过一切助眠方法,不论网上谣言还是民间传说,都没什么大用,有时候反而更精神。
所以只能自悟。总结给自己的经验便是:尽可能放空自己,实在忍不住想就在脑海里“放”一张白纸。白纸上可以有画,但都是黑色的。
宋音畅想着,安眠药终于尽职尽责,助他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清晨,宋音被闹铃吵醒,想到今日任务,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还好时间尚早。
他洗漱完后,到父亲的房间一看,他正脸朝下扑在床上呼呼熟睡呢,连衣服都没脱。
这要是从前,宋音一有所行动。但现在,宋音抬起头看了看床头墙壁上年头颇久的结婚照,在看看床上那个笨重的身体,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转身走开了。
一声叹息。
他穿戴整齐,仿佛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仪式,向外走去。到了咖啡馆,看到熟悉的面孔,宋音走过去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
“好久不见啊,齐洋。”
“来了”那男人挺直了身体,轻轻地说。
“说吧,什么活儿啊。”宋音一坐下便急切地问。
宋家最近缺钱得很,特别是宋父开始赌博浇愁后,这日子更不好过了。一天又一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宋音不敢往下想了。
“钢琴家教,怎么样?”
宋音宋音,这人可没辜负自己的名字。从小他就在音乐方面天赋异禀,母亲见她如此,便足足让他练了十年钢琴。还好这小子天生对这个感兴趣,要不宋音这美好前途眼看就要夭折了。
“呦,好差事啊。”宋音轻笑道:“哪天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我有需要你到就好了。她们家的地址我刚刚发给你了,随时去都行。”
“那我真不多聊了,早去还能早回,好不容易今天起这么早。先走了。”宋音左手挎起外套,右手在齐洋手上轻拍两下,就快步走出去了。
齐洋微微点头,端起咖啡,边喝边望着着宋音匆忙的背影远去。
宋音抬头望,阴,无云。这天空就像梦里那片白纸的底色,让宋音又想起了那些夜。
想到又怎样,以后不也就这样了吗。
他乘了一站又一站公交后发现,这家的地址竟离自己家不远,以后步行就能到达。
高级住宅区。二层小洋楼加绿化环绕,绝配。
宋音按下门铃。
“您好。”
“您好,我是来应聘钢琴家教的。”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开了门,脸上带着流水线微笑,带宋音进入。
宋音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豪宅里面还真够朴素的。
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一张长桌前,示意宋音过去。
“你好,宋先生,我姓郑名慧。”她开口道。
“你好。”坐下后,离那女人近了些,宋音才发现她没有那么年轻,但也没有那么老,可能快三十了?算了,在想什么啊。
宋音强迫自己止住思绪。
这时郑慧拜拜手,宋音回头一看,一个小姑娘走来。这小孩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但却又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稳重,仿佛心里总压着什么大事一样。
“舒儿,来,这是你的钢琴老师。”郑慧把女儿叫到身边。
“老师你好。”郑舒儿平平淡淡地说,四个字没有一点起伏。
“嗯,你好。”宋音强挤出一抹微笑。
郑慧起身,带着二人到了钢琴房。这是二楼的一个角落房间,里面不大,也就一钢琴而已,旁边一个小桌,桌上一面窗,深蓝色的窗帘半掩着。
宋音注意到了墙上的一幅画,是仿油画,画中男人坐在窗台上,吻着那个穿白色长裙的女人。
“宋老师,方便露两手吗。”
宋音回过神来,坐在琴凳上开始演奏。他故意没有选择难的曲目,也许是因为顾忌慌则出错,但更可能是因为衣服太紧了。
结束后宋音注意到那小姑娘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盯着琴键。
曲罢郑慧当然例行夸赞,然后便邀他到楼下商量课程事件以及处理费用等诸事。宋音注意到女孩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反而自己坐到了钢琴前,轻轻抚摸着琴键。
“下周一开始,一周三天,教学愉快。”郑慧和宋音握了握手,两人开始往外走。
走出大门,宋音突然感觉晕乎乎的,大概是觉没睡够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想到女主人最后的叮嘱:您最好不要在二楼的各个房间随便乱走哦。
“难不成还能闹鬼了?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不知道吗。”他不屑地吐槽一声。
回到家里,见家里没人,他便开始做起饭来。做着做着,突然有人敲门。
“这么早肯定不是他。”宋音去开门,见门外一个壮汉,虽不能以貌取人大大的不对,但这货凶神恶煞的,真不像什么好人。
“宋建文是你爸?”
“是。”
宋音意识到可能没什么好事了。他握紧门把手,那壮汉伸手抵住门。
“听我说说什么事再关也不迟啊,我这回可是想好声好气和你商量。”
“你就在这说吧。”
壮汉自讨了个没趣,看宋音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没好气地说:
“宋建文欠了我们头儿的钱,说来管你要,你看看是不是该……”
“我也没有钱,你们爱去哪要去哪要!”宋音气呼呼地把门一甩。
“行啊!那这人可就我们处理了。你要是报警我们就……”那男人隔着门不屑地说。
宋音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背靠着门,仿佛没有门的支撑他颤抖的双腿就会马上瘫倒在地。
这样不能解决问题,父亲真出了事……
“你们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宋音还是打开了门,他知道到自己根本逃不掉。
“我们头儿说了,给你三个月时间呢,真瞧得起你啊!”那男人手机比划了一个数字,坏笑着。
“好,你们放了我爸吧。”宋音的声音微微颤抖。
“三个月后再还不起,可就不是我一个人来了。”男人又不屑地笑笑,背着手走下楼梯。
宋音坐在桌前,看着饭菜,没一点儿食欲了,甚至有点想吐。干脆走到床前,提前睡觉。
入睡前的这段时间,对宋音来说永远是折磨。但他就是想受着这份折磨,看看睡前的胡思乱想和现实比起来谁更痛苦。
你们赢了,你们都赢了。宋音喃喃道。
脆弱的思想收到一点刺激便分崩离析,宋音开始质疑自己做法,想法的存在。此时他更加明白了那个被自己深信的“邪理”:
自己的生活为什么有时候发着光,原来那只是下坠前的回光返照。
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门外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这回宋音不想装睡了。
“你去哪了?”他看着父亲脸上的一块淤青,明知故问。
“我…我还能去哪啊!”
“今天有人来咱们家了你知道吗!”
“我……儿子啊,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这个家啊!”说着他呜呜哭了起来。
宋音被他的反应震惊了,从前的靠山家里的顶梁柱竟然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最脆弱的一面。可能这代表宋音真的长大了,有震慑父亲的资本了吧。
“生意失败我们怪过你吗?爸?”宋音强忍着眼泪,镇定地说。
“这……唉……要不是他们,我……”
“你在赌什么?赌在赌场上给咱家拼一个好未来?”
“儿子啊,我这不也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吗”
“妈已经被你逼走了,你儿子被堵门追债,这是好日子?”宋音不想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宋家从前也辉煌过,但奈何家道中落,宋建文嗜财好赌,逼走宋音的母亲。而让宋音心伤的是母亲走时连声都没吭,更别提要带他走了。
宋音背过身,走进卧室。留父亲一人哭天抢地。他也不想让父亲伤心,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悔过一下罢了。毕竟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亲人嘛,说到底再怎么样也是牵绊。
他侧身躺在床上,让脑子再次进入白纸状态,放空着,放空着,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大海,浪花扑打着石质海岸,发出刺耳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