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致，爱情》乔姿

5、欲拒还迎的风情探戈

　　婚礼进行曲神圣庄严地响起，新郎新娘相继入场。高涨沸腾的欢呼声中，席雅在台下静静地看着，林江远温柔地揭开面纱，掌心拂去新娘激动的泪水，他们拥抱、亲吻，为彼此戴上誓约一生的婚戒，满是甜蜜与幸福。
　　“今天非常感谢你们来参加我和江远的婚礼。可能很多人都知道，我和江远认识很多年了。我在读大一的时候，他正好是经管的研一，也在芝大。你们知道这家伙有多不解风情吗，我追了他整整两年，他都根块木头似的，不为所动，直到研究生毕业，要离开学校了，才答应我。而且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工作狂，天天就知道工作、加班、工作、加班，反而还要我天天去爸爸的公司找他。我以为他多清心寡欲，耐得住性子呢，谁知道我大学一毕业就向我求婚了……”
　　李梓心撒娇般地瞋视着林江远，向宾客甜蜜地抱怨着爱情之路的艰辛与不易，而后者的眼神却有过片刻的闪烁，转瞬即逝。
　　李梓心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蓄谋已久的触线，不急不缓却又心机深重地，引爆席雅心中那些疑惑未知的雷。
　　“最后，我就替梓心收个尾。感谢你们所有人的到场和祝福，感谢爸爸妈妈，岳父岳母，还有梓心的爷爷，虽然他现在还在北京治疗，但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在这里也谢谢诸位的关心，我相信爷爷也正在祝福我们。最后，祝大家今天玩得开心，吃得愉快。”
　　林江远以男主人的姿态，沉稳地收场，视线却总会不经意地飘忽在台下某个角落。
　　屏幕上放映着这几年他们的生活照，背景有大学中的角角落落，美国的旅游名胜地还有林江远的公司。照片中的林江远或安静深沉、或宠溺地凝视着李梓心。全场的氛围都沉浸在新人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中，人们热烈地祝福，席雅却自顾自地饮着香槟，没有注意到台上投来的若隐若现的目光。
　　新人撒完糖，就该轮到宾客一起狂欢了。一首基调欢快奔放的舞曲，有层次地在舞厅荡开，全场的灯光暗褪，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状的浪漫小吊灯，慵懒地垂坠在上方。新郎新娘在起哄中，不负众望地跳了一支动感的摩登华尔兹，宾客也纷纷滑进舞池，沉沦在磁性迷离的声线中，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尽情释放着自己天性中被压抑的灵魂。光晕漫无目的地在舞池中转悠。
　　香槟品尝起来并没有让人觉得爽怡或是清雅，席雅知道，再品尝下去只会愈发苦涩，她也没打算一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怯懦地躲在自己的龟壳里。席雅在帅气鲜肉的盛情邀请下，一起踏进舞池。富有情调的慢摇晕染出旖旎的氛围。男士们贴身搂着女士的腰，而后者则把头慵懒又妩媚地倚靠在他们的肩上，另一只手交握，随节奏一齐律动。席雅不喜过分的亲昵，始终与眼前这个美国才俊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Hi,IamJames.Nicetomeetyouanddancewithyou.Youaresocharming,Ievencan’ttakemyeyesoffyou！”(你好，我是詹姆斯。很高兴见到你并且能邀你共舞。你浑身都散发着魅力，我的视线甚至一刻都不舍得离开你)
　　James用那双深邃的眼，片刻不离地低头凝视着席雅。
　　席雅只当是老外惯有的热情，落落大方地回道，“Thanksappreciation！IamSheya.”(谢谢你的赞美，我是席雅)
　　另一边的顾骁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一身精致剪裁的黑色西装完美地衬托出他高瘦的身材，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跃然纸上，同时又不致过分瘦削的体魄彰显着男性的力量，在人群中耀眼夺目。五官雕刻地立体分明，清朗绝尘中又带着一丝邪魅，给人风光霁月的滋味。他温润的眼神，深邃而坚毅，惊鸿一瞥便让人过目不忘。当他笑的时候，只觉得全世界都甘愿沉沦在他的笑容里，那样的感染力，真诚不造作，醉人心魂。
　　纵使拥有这般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他仍旧与舞伴保持着绅士的距离，右手蜻蜓点水般，象征性地搭在女性的腰侧。
　　席雅随着James在舞池漫步，微醺中发现与自己几尺远的便是林江远与李梓心。她抬头的一刹那，发现林江远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含有一种异样的情愫，而双手却仍旧搂着李梓心。席雅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反感地撇过头去。
　　没过一会儿，灯光便忽地一黑，星星状的吊灯也隐匿了自己的光芒，全场灯光暗哑到只能依稀辨认出人的体型轮廓，全然不能见其貌。
　　“Nowlet\'schangepartnersandDance-with-Surprise!”主持人Tracy满含激情地宣布了西方派对上的经典节目：在黑暗中重新找寻舞伴，并共舞一曲,等待上帝给予意想不到的的惊喜。
　　人群熙熙攘攘地涌动，席雅被裹挟着，漫步目的，随性地挪着步，不知觉撞到了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子，下意识便说了“对不起”，转而意识到语言问题，便连忙改口道“Sorry,sir.”
　　“没关系。”对方温润而绅士的声线让席雅恍惚了片刻。
　　席雅意识到这原来也是个中国人，便再次亲切地道了歉。
　　“不好意思啊，灯光太暗，我也迷迷糊糊的，就没注意到你。你没事吧？”
　　“轻轻碰了一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那就好。对了，要不这个Dance-with-Surprise的环节，就我们凑合一下吧，省的还得再去找。”
　　“正合我意。”他似乎轻轻地笑了，语气轻松愉快，又那么坦荡，让人情不自禁地信赖。
　　两人一拍即合，一首《闻香识女人》中的探戈舞曲悠然荡开，充满激情、缱绻旖旎。
　　席雅的手搭在他瘦削宽厚的肩膀，逼仄的空间，虽然喧闹又燥热，却仍旧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喘息。他身上传来的干净的气息让席雅觉得舒适自在。
　　舞曲时而激荡，时而缠绵撩人。两人沉醉投入，宛如多年默契的爱人。急促的双脚旋转舞动，亲密紧贴的身体，在一次次舞曲将情感推到高潮时，紧握住双手地转头分离，推开彼此，即刻却又缠绵不舍地回归怀抱，拥有彼此，他们深情凝视，优雅又激情，含蓄不失张扬，完美糅合了一种欲拒还迎的风情滋味。
　　顾骁可以依稀辨认出对方。如果说黑色一字裙隐匿消融在了黑暗之中，那上方袒露的双肩和优雅的脖颈却形成视觉反差，让人难以忽视，一眼便知晓。柔软的身体，欲拒还迎的舞姿，波浪卷发衬托下的精巧脸庞，以及舞步回旋对视时的那双迷离又勾人的双眼，都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人难以忘怀。
　　其实席雅进场之初，顾骁便有注意到她。美艳中夹杂着难以掩盖的清纯，清冷中还透露着一丝柔软。初见的那一眼，不可否认，确实惊艳到了顾骁，扰乱了心的节拍，只是世界上从来不缺美丽的外表，短暂的眼波流转后，便很快归于平寂。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黑暗觅爱的环节会再次遇见她。顾骁可以感受到，这个女人有些微醺地沉醉在这支激情缠绵的探戈中。她身上蕴含着天然的淡淡清香，不似方才那些舞伴的浓烈香味。她闭着眼地巧笑倩兮，任凭暧昧的气息将彼此紧贴的两人萦绕，偶然舍得睁开迷离的双眼，媚眼如丝，却又单纯无邪地仰头望着自己，惊觉失了分寸，便慌张地低头回避，与自己保持适当的距离。
　　“江远，你东张西望地看什么呢，我可不会让你换舞伴的，我。要。一。辈。子。套。牢。你！欸，你弄疼我了，干嘛抓这么紧啊，我又不会跑走。”李梓心亲昵依偎着林江远，抬起头满是娇羞地瞋视着他。
　　顾骁明显地感觉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顿了一下，还有收紧的趋势，只是没过多久，便归复平静。
　　“Ten,Nine,Eight,Seven…”主持人高呼着倒计时，灯光即将重现闪耀，而人们也可以看见自己身边的Surprise（惊喜）.
　　亲昵的耳语仍在身旁盘旋，席雅有些烦躁，捉摸不透自己的情绪，在倒计时的最后一刻，松开了顾骁的双手，逃也似地仓促离开了舞厅。
　　人大多都在厅殿里聚着，不远处的花园便显得十分幽深静谧。鸟儿形单影只，孤独地啼叫，哀怨中夹杂着难以掩盖的慌乱。
　　席雅想出来透口气，她不知道自己这样仓皇出逃究竟是为什么。究竟是不想亲眼目睹那矫揉造作的甜蜜和虚伪的嘴脸，还是想掩盖自己方才与神秘男子的亲密沉醉，失了方寸，以及乱了节拍，难以压抑的怦然心动。她无从得知。
　　热闹的厅堂继续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人们尽情地高呼呐喊，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
　　花园夜晚的清凉浸染着席雅，渐渐吹散她体内的燥热。正当她享受着这份冷清，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你刚才为什么要和他跳得那么亲密？你不是一向为我克制，保持着分寸的么？怎么，遇到他就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誓言了是吧...”
　　林江远难以压抑怒火地禁锢着席雅，质问她。
　　“哼，林江远，你配和我提誓言？是谁先背叛谁的，我有来指责过你么？我就是太好商量了，可以让你们随意揉捏，甚至让你纵容她给我发结婚请帖，要我亲眼见证、祝福你们幸福地白头偕老吗？怎么，现在你还要我为你保持贞洁吗？林江远！清醒一点，我们结束了，你已经结婚了！”
　　“席雅，请你相信我，我最爱的依然是你，以后也是，永远都是！你等我好不好，等我......”
　　席雅看着林江远慌乱的祈求模样，难过得想哭，为了这些年一起陪伴走过的时光，也为终于回不去的爱情。想骂他不知羞耻，却突然觉得不再有意义了。
　　“放下吧，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已经回不去了。我不会上演泼妇骂街的戏份，你也别再做无用的挽留。给彼此留一个体面，好聚好散。”
　　花园凄哀的沉寂氛围被厅殿内涌出的欢乐喧闹打碎，林江远不着痕迹地整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去，与宾客交谈。席雅抬头，仰望着夜幕下那些寂寥的星星，往花园的另一寂静深处走去。
　　顾骁本来只想出来看看自己仓皇出逃的舞伴，不曾想却目睹了席雅和林江远的全程对话，他本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明白了两人的大致关系，同为男人，他能感受到林江远身上明显的占有欲，在和现任的婚礼上，对前任显露的占有欲和留恋。这种逻辑与行事风格荒谬可笑，让人难以启齿，却又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只是不说透罢了。其实身处某个圈子，有些事情，早就见惯不惯，自己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力去干涉别人的私事。只是，刚才那个妩媚风情的，与自己共舞的女人，此刻却是这般的倔强与难过，他甚至可以窥见她外表下隐藏的善良与柔软，这些都足够让他抛去理智，为之动容。
　　“手帕给你。”
　　“我不需要！说了多少遍了，你究竟要我怎样......”
　　席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以为仍旧是林江远，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般纠缠着自己，转头回怼。
　　顾骁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席雅突然意识到这身形并不是林江远，既抱歉又懊恼。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那些话并不是对你说的，你别在意。”
　　“嗯，我知道。”
　　他富有磁性的声线和意味深长的语调，总让席雅觉得似曾相识。
　　“你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Dance-with-Surprise，我是你的舞伴。《PorunaCabeza》（《一步之遥》），刚才那支探戈，你跳得很痴迷沉醉，我们配合的感觉也很好......我看你突然就放手跑了出来，就想出来看看有没有事。”
　　“噢，是你啊。”席雅流露出一丝尴尬和羞赧，“嗯，我挺好的，不需要手帕，谢谢你了。”
　　“外面露色深重，万一树木枝条上的露水倾落，把你的妆弄花了，你不好处理。”顾骁表现得十分坦然，没有流露出刻意的照顾或是保护。
　　不论对方是为自己找了个台阶，还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妆容，这样的方式，都让席雅觉得更加自在，暖心。
　　席雅没有再客套，大方地收下了。虽然看不清手帕的样式和色泽，但其细腻的丝绸质感和淡淡的清香，正如刚才亲密舞蹈时所感受到的对方一样，让人舒适、安心。
　　顾骁见她收了手帕，便没再过多打扰，告别后，就到别处与宾客交谈。席雅也并没有认识这个surprise的打算，她全当是个短暂的邂逅。过了今晚，或许大家都形同陌路了吧，像从未相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