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走蠢萌狼人》老猫烧鱼

11、引诱（三）

　　这是哪里？我在干嘛？

　　环顾四周，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出似乎是教堂，我的手里拿着一把做工精良，镶嵌着红宝石的宽刃剑。

　　“在神的见证下，从此以后，你将效忠于他，用生命捍卫他的荣耀……”

　　在庄严肃穆的声音里，半跪在身前那道高大而模糊的身影，接过了我手里的剑。

　　我这是在教堂……给谁授爵吗？可是，明明我还没决定授予谁爵位啊？

　　“你愿意谨遵你的誓词，在你的一生中对他忠心不变吗？”

　　“我愿意！”高大的身影仍然半跪着，把剑别在了腰上。他的右手锤击着自己的心脏，发出了令我熟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

　　是谁？！

　　我应该……想得起来的……那是一个……值得我托付爵位……以及生命的家伙……

　　“你愿意给予他荣耀，给予他战斗的剑与信念，永远指引他前进的方向吗？”

　　“我愿意……”我迷糊地回应道。

　　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似乎仅仅是一瞬间，我像是身处梦中，模糊了时间与空间。直到声音再一次响起——

　　“双方都已同意，接下来交换戒指，让我们恭祝二位新人。无论富贵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都无法再将他们拆开……”

　　等等，怎么，好像有点不对？我猛得一激灵，意识清晰了几分。

　　掌声响了起来，这时我才看清教堂里布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空气里都充斥着爱情的甜腻气息，以及旁人对新郎新娘的真挚祝福。

　　淦！怎么突然变成婚礼了？！我踏马这是在做梦吗？！

　　一只宽大的狼爪牵住了我的手，狼爪指尖硕大的钻戒与我左手上的戒指交相辉映。我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毛绒绒的大脸。

　　我：……

　　“草！”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睁开了双眼，惊呼道。

　　吓死爷了，还好只是个噩梦。我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想道。

　　“醒了？”

　　谁？！

　　我转头看去，一身黑色毛发的狼人正坐在床边。

　　蠢狼？！不，不是，虽然很像，但蠢狼的体型更大一些，身体上也有很多细节不一样。

　　“醒了就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一身漆黑的狼人流利地说着王国语，比蠢狼的水平高出不少。

　　“这里是？”我坐起身问道。

　　“火爪部，狼人在草原聚居的十三个部落之一。”黑色狼人一边解释着，一边直接把我拎了起来：“总之，这里不是你身为人类该久留的地方。”

　　“等等，我有点搞不清状况，这到底是……”我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但刚被拎出门，抗议的话便戛然而止。

　　在我出门的一瞬间，一个个顶着狼耳朵的小脑袋朝我转来，幽绿色的瞳孔中湛出的光让我感觉自己被穿透一般。

　　阴冷、邪恶、暴虐、嗜血……从朝我而来的一道道气息里，我几乎能感觉到人类所能感受到的一切负面情绪。如同身处炼狱一般，被恶魔窥伺着。

　　“嗷吼！”

　　拎着我的黑色狼人仰天发出了一声吼叫，一股邪恶、黑暗的气息以他为中心迅速地扩散开去，如同炼狱里的魔王一般。小狼们迅速地躲了起来，之前的一道道气息也全部被镇压，隐没了下去。在魔王面前，普通的小恶魔只能收起爪牙，夹着尾巴躲藏。

　　而被魔王拎着的我，则感觉到浑身僵硬、冰冷，犹如陷入了泥沼之中。不，泥沼远不足以形容，那是比黑暗更漆黑的混沌，不可言说、不可理解，停滞的思维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绝望与恐惧。

　　“喂，小子，没事吧！”黑色的狼人晃了晃我，我的瞳孔恢复了焦距。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之前令我颤抖恐惧的气息已然消失不见，我大概会以为这只是错觉吧，如果我的衣服没有被冷汗浸湿的话。

　　“抱歉，吓到你了。”黑色狼人揉了揉我的头，轻轻地抱了我一下。这个动作我很熟悉，蠢狼也经常这么对我做，大概是狼人表示关心与歉意的肢体动作吧。

　　然而，被他刚才魔王般气息震慑住的我并没有被安慰到，身体仍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们没恶意的，都是些毛头小子，还不太会控制气息。只是没见过人类，有点好奇而已。虽然有点吓人，不过他们都是好小伙。”黑色狼人用他厚实的爪垫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个力度几乎将我全身的骨头都震散了。

　　抱歉，吓我最深的是你啊……

　　蠢狼曾经说过，未成年的小狼很难控制自己的气息，今天我总算是见识到了。不过，最令我惊异还是这位，他所释放的气息仿佛凝聚了全世界的恶意。我该庆幸他一直拎着我，不然我现在这个腿软的状态真的不一定站得起来。

　　“哈哈，我们赶紧走吧，我也就能压住这群小伙子一会儿，有什么疑惑可以在路上问我。”黑色狼人爽朗地笑了笑，拎着我就飞奔了起来。

　　心里的疑惑其实不少，不过我别说是发出声音了，就连动都不太敢动一下，乖巧地任由他拎着，像是个布娃娃一般。

　　我为什么之前会昏迷？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蠢狼在哪？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像是一团乱麻，塞满了我的脑袋。这个时候，尽可能地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并且通过观察获取信息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然而，黑色狼人瞅了我一眼，一句直白的话便打碎了一切我伪装的平静。

　　“你似乎很戒备我？”

　　我顿时浑身绷紧，刚刚才止住的冷汗又唰得流了出来。

　　“嘿，小子，不用那么紧张。是混小子让我来帮你的，上课的时候天天睡觉，魔药也就知道能不能吃，还是自己试出来的。王国语也是烂得一塌糊涂……”黑色狼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张坚毅的脸上多出了几分温柔。

　　混小子？难道是……

　　“你是说蠢狼吗？”虽然心里仍残留着恐惧，但我还是忍不住确认道。

　　“蠢狼？嘿，你这么叫倒也是贴切。”黑色狼人的嘴角勾了勾，这幅温柔的神色冲淡了些许我对他的防备。

　　“要是不蠢也不至于还要我出面来帮，从小到大给我添了多少麻烦，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个亲昵的语气……蠢狼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究竟是他什么人？”

　　这个问题我其实不该问的，毕竟，我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底气去向他质问什么。

　　他和蠢狼一定是老相识了，我却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他强得可怕，一声怒吼便镇住了所有的小狼崽，而我却是个能被小狼崽吓住的弱者。于情于理，都是他来质问我才对。

　　从理智上来说，这是个无比错误的抉择。万一惹怒了他，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从情感上说，我无比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种强烈的情感近乎压倒一切。

　　心里诸多奇怪的情绪糅杂一起——恐惧、嫉妒、占有欲、患得患失……这一切都让我难以保持冷静与理性。

　　“嘿！”

　　很幸运地，黑色狼人并没有因为我的质问而产生任何不满。他嘴角带着笑，温柔而宠溺地说道：“他是我最亲爱的……”

　　“嗷呜~”

　　一阵熟悉的狼嚎从相隔不远的地方传来，这个声音我听过很多次了，是蠢狼的叫声。

　　黑色狼人抖了抖耳朵，也仰天发出了一声气息绵长的狼嚎。

　　两道狼嚎交相回应着，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和谐与融洽。

　　“啧，怎么那么心急！”他无奈地嘀咕了一声，将我放了下来，向前迈了几步。

　　这是要干嘛？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一道身影以可怕的速度撞上了黑色狼人。

　　“嘭！”

　　爆破般的巨响在我面前轰然炸开，一道劲风带着灰尘与碎石吹起，等到我重新睁开双眼时，眼前的狼人已经变成了两只，躺在一地碎石上。

　　多出的一只狼人胸腹上覆盖着淡灰色毛发，看起来温暖而柔软，其余则是和黑色狼人一样的闪着光泽的纯黑毛皮。正是自从我醒了后就不见踪影的蠢狼。

　　这动静……都比得上传说骑士的战争冲锋了，不过，从蠢狼那不断摇动的尾巴来看……

　　这……大概对于他们狼人来说，只是一个友好的招呼吧……真是可怕啊！

　　“噗咳咳，臭小子，起来。比走的时候又强了不少嘛！”黑色狼人拍了拍扑倒在他身上的蠢狼：“还有外人在呢？别吓着人家。”

　　“@#￥......”蠢狼说着我听不懂的草原语，和黑色狼人交流了起来。

　　蠢狼……第一次听见他说话这么流利畅快……是了，他只是王国语不太会而已……

　　语言完全不通，力量差距悬殊，我还真的就是不折不扣的外人呐……看着两只在打闹中渐渐翻滚成了一团的狼人，我感觉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嘭！”

　　黑色狼人按着地面想要坐起，但是却只按出了一地的碎石，蠢狼仍紧紧地压着他，让他起不来身。

　　嚯，这动静可真是大啊！

　　这才是狼人之间正常的玩闹吗？和这一比，蠢狼和我相处的时候简直如同擦拭易碎的玻璃雕像一般小心翼翼。

　　“嗷呜！”

　　他们又谈了些什么，虽然我听不懂内容，但我能看出来蠢狼比先前更开心了。他仰天长啸着，声音里的蕴藏的兴奋超越了我认识他以来的任何时刻。而黑色狼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本来就是一脸黑毛，现在更是黑得犹如锅底一般。

　　看起来这场游戏是蠢狼赢了啊……好不甘心啊，和他们一比，我……

　　我默默地捏紧了衣袋里的左轮，就像是想要从枪托里汲取出力量一般。

　　“喂，那边的小子！”黑色狼人威严的声音把我从低落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黑色狼人拍了拍毛发上沾染的灰尘，面色不善地盯着我，凶威毕露。

　　“啊，是！”我愣了一下回应道。

　　“混小子刚才和我说过了，你要带他去你们人类的地盘是吧！”那双和蠢狼一样的幽绿色眼睛似乎要穿透我一般，一股恐惧从心底涌了出来。

　　从那副瞳孔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被狼人的利爪撕碎的幻象。

　　“带狼人去人类的地盘，这种事情你真的考虑清楚了？”黑色狼人伸爪捏住了我的头，锐利的爪尖抵在了我的头皮上。

　　他微微露出利齿，向我的脖颈处探去。野兽的气味不断涌出，刺激着我的求生欲，激发我立刻逃跑的冲动。

　　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这是无声的威胁，也是警告。

　　“狼人是怎样的存在你真的了解吗？”黑色狼人的眼睛直视着我，压迫着我。恐惧像铅一样灌满了我的四肢，让我动弹不得。

　　“小子，很多事情你并不明白，草原才是狼人最好的归宿，你应该——”

　　草原……归宿……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心里闪过了一幅画面——蠢狼踩着影子，在广阔的天地间游荡，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场面很美，但又是那么得孤独，孤独的令人心碎。

　　身体的颤抖突然就停止了……

　　“所以呢？！我应该把他留在草原，一个人回去？你要说的——”

　　我抬起头，毫不躲闪地望向了黑色狼人的双眼。

　　“就是这个吗？”

　　拔枪，把弹仓扣入枪管内，在一片清脆的机括声中，我用枪顶住了黑色狼人的下巴，带着几分火气吼道：

　　“把你的爪子从我头上拿开，我并不喜欢这样？和人说话。”

　　更不喜欢在恐惧面前屈服，想要仅仅靠气势就让我放弃蠢狼，小看人也要有个限度啊你这混蛋！

　　“小子，有点胆色啊！”黑色狼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没点胆子，又怎么敢带狼人回家？”我针锋相对道。

　　恐惧并未完全散去，但是——如果我在这里放弃，蠢狼该怎么办？

　　把他留在草原上生死由天？

　　这种事情，不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

　　想到这里，我的气势更盛了几分，迎着黑色狼人散发的威势碰撞、纠缠了上去。空气里隐隐散发出了一股火药味，这场气势的对拼，我和他都没有认输的打算。

　　“嗷嗷？！”蠢狼一脸懵逼地插进了我们之间，然后把我们拉了开来。

　　“别……吵架……”

　　“放心，不是吵架。”黑色狼人非常自然地揉了揉蠢狼的头，然后对我说道：“小子，既然你有这个勇气，想必再多一个也是不介意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皱了皱眉头，确认道。

　　“我和你们一起走，你有意见吗？还是说，我的加入会打乱你不为人知的阴谋？”黑色狼人深深瞥了我一眼，说道。虽然是个问句，但他并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阁下多虑了，我除了友谊之外，对你们的邀请不带有其他任何目的。您愿意来，我自然是乐意招待的，卢卡斯家的人最是好客。”我不卑不亢地回应着。

　　但说句实话，我的确不太想带他一起。

　　之前我被他镇住了，脑子没能转过来。现在回过神来想想，无论他们表现得多么亲密，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蠢狼离开了部落，独自在草原上艰辛地活着。

　　原因虽然我并不清楚，然而，我家这么可爱听话的蠢狼居然会被赶出部落，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我感到不爽了。

　　“话说得真好听，你们人类最擅长欺诈，希望你不是这样吧，我可不希望我的魔药浪费在一个骗子身上。”黑色狼人毫不客气地说道。

　　“魔药？！”我疑惑道。

　　“详细的以后再说吧。”黑色狼人转头对着蠢狼问道：“臭小子，不介意我跟着你一起走一趟吧！”

　　“可是……”蠢狼迟疑地回应道。

　　“可是什么？现在打不过你了，我说的话就不顶用了是吧！”黑色狼人握爪成拳，顶在蠢狼的脑门上旋转着。

　　“呜嗷……但……部落那边……”

　　“部落的事你不用管，乖乖待在草原就算了，现在你想去人类的地盘玩，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黑色狼人厉喝道，声音威严。

　　哦，在他心里蠢狼比部落更重要么？黑色狼人的这番说辞挽回了我心里的一点好感，同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阁下这话有些偏颇，在卢卡斯家族的领地上，我还想不到，有谁敢对卢卡斯家的客人不敬。”我不急不缓地说道，将一个大家族应有的自信与气度蕴含在了话语里。

　　“卢卡斯家族的友谊，可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呐！”

　　“我信不过你们贵族，虽然在你身上我没有嗅到恶意，但我能肯定，你绝对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友谊。”黑色狼人呲了呲牙，凶狠地说道：“小子，如果是我多疑了，事后我会向你道歉，但如果让我发现，你真的有什么阴谋——”

　　“我发誓我会杀掉你！”黑色狼人晃动了一下脖子和爪子，杀气腾腾地说道。

　　这架势确实是够凶，但是……

　　我神色古怪地想道，哪有人威胁别人之前先提道歉的。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足够狠，但实际上……就像是看门的狗子对着陌生人“汪汪”叫一样，到处都透露着一股呆萌的味道。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破绽，但足够引起我的怀疑。因为蠢狼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长得比斗兽场里杀人无数的猛兽还要可怕，性格却是像个小孩一样单纯天真，偶尔还会撒娇。

　　莫非，这家伙也……想到这种可能性，我看着黑色狼人的眼神不经意间变了变。

　　“喂，你这什么表情，信不信我撕了你啊！”黑色狼人见了我的表情后，似乎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我想法，恼羞成怒地吼道。

　　他气愤地伸爪抓住了我的咽喉。那一瞬，我心里闪过一瞬惊惧，但在余光瞟见蠢狼打哈欠的嘴脸后，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如果，他真的像表面的这样凶恶，蠢狼会像这样气定神闲吗？之前，也是在我拔枪反击后，蠢狼才猛地着急了起来。

　　而且，冷静下来后想想，他除了吓我以外，连皮都没给我蹭掉一点。他对我的所有动作，看起来随时可能捏死我，但其实和蠢狼平时对我一样，都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温柔。真是，都把我当玻璃做的吗？生怕磕坏了。

　　“阁下威势当真是不凡，不过这力道……再用点力按起来会更舒服些。”我真诚地建议道。

　　“你当真我不敢杀你？”黑色狼人眼里凶光毕露，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嗯，真是有够吓人的呢。

　　我转头看了看蠢狼，他还在淡定地挠耳朵。然后我回过头来，非常好心地给了黑色狼人一个台阶下：“阁下想必还有行李要收拾吧，我们在这等您。”

　　“混小子，两个都是混小子，真是要气死我！”黑色狼人脸上努力维持的凶光突然散开。他愤愤地松开了爪，恍惚间，我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一抹淡淡的绯色，深深地隐藏在黑色的毛发下。

　　果然，本质上是个温柔的大家伙，和蠢狼关系这么好，要是性格凶恶才奇怪了。说到底，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维护蠢狼而已。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对他的一点芥蒂也消弭于无形，朝着他大声喊道：

　　“阁下，还未请教您姓名？”

　　“狼人的名字都是草原语，说了你也不懂，到时候再临时用王国语取个用着吧！”黑色狼人背着我挥了挥爪，看起来说不出得写意与洒脱。

　　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过，有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

　　部落内有这样地位明显不低，而且关心爱护蠢狼的人在，他又为什么要离开部落？要说食物的问题，现在夏末也并不是食物匮乏的时候啊？！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算了，这都是他们内部的事了，总归不会对我有什么不利……吧？

　　我摸了摸蠢狼蹭过来的大脑袋，心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