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草》皇家小三

7、亦溪的手提箱

　　夏格煮了一大锅红豆汤，一口一口，一碗一碗，全都吃完了。她忽然觉得，只有吃东西时，才不会烦恼，不会焦虑。食物慰藉着她的胃，安抚着她的心。
　　她不断地吃，不断地吃。
　　体重秤上，数字不断攀升，自卑感越发严重，夏格可怜自己，就用食物来安慰，如此恶性循环。牛仔裤已经没法穿，毛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她索性套上大外套，遮掩膨胀的身体。
　　清醒时，她告诫自己要坚持、要控制。可当饥饿发作，她就一发不可收拾，面包、饭团、糕点、冰激淋，她喜欢一切柔软甜腻的食物，对蔬菜、水果，却毫无兴趣。
　　已是冬天，她却能吃掉五六个甜筒冰淇淋，面包糕点一袋袋买回家，炒饭、锅贴经常打包。附近食品店老板，都已经认识夏格。夏格说，我给朋友买。
　　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吃，怕被人看见，她知道，别人看她，像一个怪物。她去慢跑，晚上偷偷地跑，她觉得，肥胖的身体，太丑陋。
　　每天，夏格都在吃与不吃间挣扎，她的心里，有天使和魔鬼。天使说，夏格，不要再忧虑，不要再伤害，不要放弃，要努力正常地生活。魔鬼狞笑，吃吧，吃吧，你会轻松，你会忘记思考。
　　夏格被食欲控制，像毒瘾一样，欲罢不能。她知道这是心理问题，却无力自拔，救救我，谁来救救我。食欲，怎样控制食欲，心中折磨。
　　厨房水池里，堆积了很多碗筷，夏格漠然看着，心中有记忆闪过。她闭上眼睛搜索，西布曲明。她想起来，控制食欲，用西布曲明。她急急忙忙翻找抽屉，记得实验后留下一瓶，在哪里，在哪里。
　　白色塑料药瓶，如救命稻草，夏格捧在手里。吃下去，就能摆脱欲望，她迫不及待吃了两片。
　　夏格心惊胆战，药物有没有作用，食欲会不会反击，她等待内心的战争，像战士等待号角。一天安静地过去了，夏格想，我成功了，我获救了。药片抑制着食欲，体重逐渐降低。
　　问题又出现了，夏格已经不能正常吃饭，一日三餐，她居然不会了。不吃药片，饥饿感会吞噬一切；吃药片，就毫无食欲。
　　夏格掉进双重极端的漩涡，只好用药片控制食欲，好像养猛兽一样。平时将饥饿感关在笼子里，偶尔释放出来，大吃一顿补充能量。
　　夏格仿佛丧失了思维能力。她不出门，手机关机，看不进书，整天对着电视。也不挑台，新闻、电影、综艺、广告，夏格都静静地看着。倦了就睡觉，醒了吃药片，偶尔到超市买大包食物，全部吃完。
　　超市里，夏格等待收银，提篮里都是食物，赶紧回家，她想着。
　　“夏格。”有人拍她，是沈度前女友，单单。
　　“夏格，很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单单漂亮了，人也更活跃。
　　“还好。”夏格不想说话。
　　“买这么多吃的呀？朋友聚会啊？”
　　夏格点点头，结完帐逃也似地离开，从此更不敢轻易出门。
　　越来越封闭，越来越自卑，夏格害怕走进人群，她知道，她的头发很少，因为她吸入大量抗癌药；她知道，她很可怜，因为她一无所有。
　　夜深人静醒来，她问自己，我怎么啦？我怎么办？我失去一切了么？我又失去了健康的心。

　　夏格往家走，手里拎一袋零食。
　　“你怎么了，夏格？”顾盈站在门口。她打量着夏格，头发很久没洗，一缕一缕的，很油腻；衣服宽宽大大，有些邋遢；眼神很惶急，很焦虑。
　　“没什么。”夏格不安。进门，她赶紧去泡面。
　　“你很饿么？”
　　夏格摇摇头。
　　“夏格，为什么手机关机？”
　　“没电。”
　　餐桌，沙发，垃圾桶，电脑桌，到处有各种食品包装袋，茶几上散放着零食。顾盈有些明白了。
　　“夏格，食物能改善心情，朋友也可以。吃东西，会减轻焦虑，但吃得太多，反而会造成身体和心理负担。其实，和朋友聊天，把苦闷释放出来，也可以舒缓情绪。”
　　夏格沉默。
　　“夏格，如果不注意释放，一味压抑，容易形成暴食症，或者抑郁症。”
　　“可我控制不住。”夏格终于开口。
　　“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到我家住吧。”
　　夏格搬进顾家，顾盈每天和夏格聊天，分析心理案例，让她看励志的书籍和电影。
　　早上和顾太太去菜场。菜场里新鲜热闹，绿芹菜，红萝卜，鸡鸭活蹦乱跳，主顾讨价还价，充满着生活气息。
　　晚上看体育频道，足球、篮球、田径。那些拼搏的画面，胜利的泪水，令人感动而充满崇敬。
　　“夏格，快过年了，回家吧。”妈妈打来电话。妈妈煮的红豆汤，暖暖的，带着红豆特有的香气，夏格心里很踏实。
　　夏格的心，在亲情友爱中，慢慢舒展。

　　二月。
　　夏格伸出手，雪落在手心，慢慢融化了，凉凉的。“哇啊…哇啊…”孩子的哭声，夏格从阳台走进房间。
　　方锦抱着孩子，不断逗弄着，孩子哭声渐止，露出满足的表情。白小姐倚在床上，面容圆润，目光柔和。
　　“下雪了。”夏格说。
　　“雪，沈雪。”白小姐笑起来，“夏格，方锦，女孩子叫沈雪好听么？”
　　“纯白，晶莹，飞舞，感觉很好。”方锦轻晃着孩子，眼神很温柔。
　　夏格看向窗外：“像活泼的精灵，像轻盈的天使。很美。”
　　方锦笑着：“要不要抱抱？”夏格伸出手，方锦轻轻托着孩子，慢慢放在夏格臂弯里。有一点重量，有淡淡的奶香，头发毛绒绒的，皮肤嫩嫩的，手指小小的。
　　夏格第一次抱孩子，有点紧张。方锦笑：“夏格，手臂放松，自然摇晃，脚步慢慢移动。”孩子感觉到晃动，觉得舒适，小脸微微含笑。
　　不一会，孩子又哭了。“可能是饿了。”白小姐抱去喂奶。
　　方锦和夏格坐在阳台，雪飘着。
　　方锦问：“夏格，你会排斥我么？”
　　夏格想了想：“不会。我更愿意，我们是朋友。”
　　“像和白小姐一样么？”
　　夏格点点头。
　　“夏格，你爱过霍彦么？”
　　“爱过，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他离开，我会难过；他对你好，我会嫉妒。这应该是爱吧。”
　　“爱与爱情不一样。会难过、会嫉妒，不是只有爱情。”方锦缓缓说着，“夏格，霍彦离开你，并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你不爱他。还记得苏焰孩子手术那天么？霍彦说，你和苏焰对视的眼神，你眼中的惊心动魄，是他从未看到过的。霍彦，也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夏格想解释，方锦忽然问：“你愿意和苏太太成为朋友么？”夏格沉默了。
　　“我记得在医院里，你从未正视过苏太太。因为你会自卑，因为你爱苏焰。爱一个人，连他身边的人，都会看得很高。你不会愿意去仰视她，也不会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你对霍彦的爱，是友情与亲情居多，就像你对沈度一样。”
　　夏格轻轻靠在方锦肩上，她曾经以为的一份爱情，变成了两份友情，心中却释然了。
　　“夏格，以后想做什么？”方锦问。
　　“还没决定，不过我一直想开书店，或者读书俱乐部。”
　　“现在读书氛围并不好，网络、电视媒体铺天盖地，很少人静下心来看书。”方锦分析。
　　“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有个地方，能让更多的人习惯阅读，享受阅读。”

　　夏格留意到一处出租的门面，位置很好，附近有几所学校。夏格想，如果在这里开书店，应该不错。她去问老板，房租三千元每个月，夏格有些犹豫。
　　“这里学校很多，教参很好卖，特别是寒暑假前后，生意都很好；而且现在很多出版社，先把书放在店里，等售出以后再结款，所以说开书店，投资和风险都不大。”老板游说着。
　　夏格想想，还是退了出来。房租三个月一付，加上押金，至少需要一万元，可她毕业一年多，只有五千元存款。夏格不愿向父母伸手，还是再看看吧。
　　虽然资金不够，夏格却总放不下这处店面。她想和老板商量，能不能先付两个月房租。
　　刚进门，就被一个身影撞到。 “对不起，对不起。”身影不住地道歉。
　　“门面店怎么可能月付。”是老板的声音。
　　夏格抬头，一个男孩，大约二十来岁，脸上有点难堪。
　　“你想租门面？”夏格问。
　　男孩点点头：“不过租金不够，没办法。”他绕过夏格，准备离开。
　　夏格转身，也跟着走出去。
　　“你不进去？”男孩好奇。
　　“和你一样，我也想租门面，可惜租金不够，本来想商量一下，看来没必要了。”
　　“你想开什么店？”男孩问。
　　“书店。”夏格补充，“像读书俱乐部。”
　　男孩眼睛一亮：“我也是，我想开艺术书店。我有个办法，干脆我们一起租，然后用书架格成两间。这样租金只要一半就够了，怎么样？”
　　男孩叫亦溪，美术专业，今年毕业。
　　“我开艺术书店，还可以辅导中小学生美术。”亦溪计划。
　　“我可以卖教参，也推荐学生看经典名著。”夏格信心十足。

　　店面已经清空，地方不大，十六七个平方，凌乱放着水桶、涂料桶，扫帚和拖把倚在墙角，地面上斑斑白点，空气中飘着刺鼻的气味。
　　亦溪站在梯子上，手中挥动着刷子，嘴里念念有词。
　　“你在说什么？”夏格扶着梯子，好奇地问。
　　“在唱歌。”亦溪说，“你还记得《粉刷匠》么，小时候学的。”
　　夏格一时想不起。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刷了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亦溪大声唱着，兴致所至，刷子也飞舞起来。
　　“阿嚏。”夏格打个喷嚏，手不觉松开，亦溪在梯子上晃悠：“哎呀、哎呀。”夏格赶紧抓牢梯子：“不好意思，涂料气味太重。”
　　“夏格，你这防护服真方便，又长又大，正好盖住衣服。”亦溪扯扯身上的外衣，上面斑斑点点。
　　“那是做实验的白大褂。”夏格解释，早想丢了，居然能派上用场。
　　“做实验好玩吗？”亦溪感兴趣。
　　夏格摇摇头，不想回忆。
　　“夏格，粉刷后画墙绘，门口做些泡沫雕塑。”
　　“墙绘？”新鲜地词汇。
　　“等墙干了，我用丙烯材料画上喜欢的图案，省钱又很个性，而且独一无二。”
　　“那泡沫雕塑是什么？”
　　“像圣诞节或春节，商场门口的大型雕塑，雪山、房子、圣诞老人等等，那些就是。我以前给商场做过，我们可以做个小点的，放书店门口。”

　　这是我的书店，夏格惊喜。
　　右侧墙面上，画满了几何图形，造型夸张，色彩瑰丽，幻美而神秘，极具视觉刺激；左侧却是浅浅清风，淡淡花瓣，含蓄留白，雅致宁静。一列书架，将房间划分为两个风格迥异的空间。
　　新书已经上架，分门别类摆放。亦溪偏向美术、音乐、摄影、设计等方面，夏格则以教参和文学书为主。书架比较高，上层书籍拿取不方便，亦溪做了两个质朴可爱的小木凳。
　　有只企鹅站在门边，圆头圆脑，憨态可掬。
　　“好高。”夏格比了比，比她高近二十厘米。
　　“咦，它不会倒。”企鹅摇晃着。
　　“泡沫的圆底部位放了金属块，所以是不倒翁。”亦溪解释。
　　“好家伙，白天迎宾，晚上看门。”夏格开玩笑。
　　亦溪笑着点点头，继续画书店开张的POP海报。
　　夏格看亦溪，觉得有点眼熟。
　　“怎么啦？”亦溪摸摸脸。
　　“我觉得你的脸，有点像韩国明星权相宇。”
　　“可是在学校，他们都叫我小安在旭。”亦溪抗议。
　　“啊？大概他俩长得挺像吧。”夏格打哈哈。
　　“像么？”亦溪狐疑。
　　“像，像，都是韩国人。”

　　新颖的门面装修，让书店赚足了眼球。参观者络绎不绝，对精美墙绘赞不绝口；手绘的POP海报前，也常围着一群人；门前的企鹅雕塑，更是吸引了一拨又一拨的小朋友。
　　可是一周下来，书并没有卖出几本。夏格和亦溪只好坐在小木凳上讨论。
　　“现在是三月份，教参乏人问津。”夏格结合时势。
　　“艺术类书，购买人群比较局限。”亦溪认清现实
　　“网上书城种类多，选择广，价格还便宜。”
　　“门面装修过于花哨，喧宾夺主，本末倒置。”
　　“亦溪，我想办读书俱乐部，经常开展活动。比如，每周推荐一本好书，用海报广告；鼓励会员写书评，优秀者奖励购书券；或者组织会员旧书交易，提供网上购书等等。”
　　“想法不错。我也考虑组织聚会，让学艺术的朋友，相互交流学习。”
　　“门口可以放一块黑板，推荐新书、好书，通知活动或者聚会事项，也方便会员留言。”夏格建议。
　　“可以提供场地，让会员展示作品或者寄卖书画。”
　　“可以联系编辑或出版社，组织会员积极投稿。”
　　两个人越讲越兴奋，俱乐部光辉前景，仿佛近在眼前。

　　第一本好书推荐，夏格考虑得非常谨慎。要具有可读性，也要体现书店的内涵。考虑很久，她决定推荐《查令十字街84号》。这是一本书信集，被称为“爱书人圣经”，记录了纽约女作家海莲和一家伦敦旧书店之间的书信情缘。旧书店地址，就是查令十字街84号。
　　亦溪精心设计了海报。背景是英国旧书店，泛黄的色彩勾勒，很有年代感；一个女性背影，站在邮筒前，线条简洁；书名《查令十字街84号》流畅优美，数字84还做了变形处理。整张海报古朴怀旧，简约大气。
　　海报贴出不久，一位男士跨进书店。三四十岁的样子，叼着香烟。
　　“拿本广告的侦探小说给我。”香烟在他嘴角颤动，一截烟灰掉在地上。
　　“啊？”夏格的视线，随烟灰落地。
　　“拿本广告的侦探小说给我。”男人不耐，又说了一遍。
　　“什么广告的侦探小说？”夏格奇怪。
　　“就是门口写的，那个什么84号。”男人强调。
　　“侦探小说？那不是侦探小说，是一本书信集。”夏格解释。
　　“书名就是侦探小说，什么84号。”男人很不高兴。
　　“查令十字街84号是书店地址。”夏格再次解释。
　　“书店地址？这里明明是秦民路，什么查令街。崇洋媚外！”男人气愤地“呸”一声吐出烟头，转身离去。

　　亦溪在画海报。
　　一根未熄的烟头，点燃了书角，红焰微燃，青烟升起，火光蓄势待喷。旁边四个红色大字：禁止吸烟，下面一行英语：No smoking。
　　“你好。”
　　亦溪转过头：“需要帮忙么？”
　　“请问，我写了书评，是不是可以领购书券？”女孩怯生生地。
　　“哦，我看看。”伸出手，色彩斑斓，女孩吓一跳。
　　“是颜料。”亦溪解释。
　　他用两个手指，小心地捏住女孩递来的书评。评《围城》，他不禁一愣。书评挺厚，五六页纸，看第一页，用词很老练，分析也深刻。亦溪不及细读，留下书评，给她张购书券，继续画海报。
　　刚出书店，女孩手机响：“领到了。那当然，他不知道书评是网上下载的。上学校论坛，把购书券打折卖掉。好，拜拜。”

　　夏格站在木凳上，调整书位。女人带着孩子走进书店。
　　“有没有小学六上的精讲精练？”女人说话很干练。
　　“有。”夏格跳下来。
　　“给我语文、数学各一本。”女人低头拿钱包。旁边，孩子在书架上翻到一本《爱的教育》，看得津津有味。
　　“孩子真乖。”夏格笑着，把两本书递给女人。
　　“乖什么，从来不喜欢看书。让他多做点习题，就是不愿意。”女人声音硬邦邦的，似有不满。付完钱，转身就要离开。
　　“妈妈，我想看这本书。”孩子把书举到女人面前。
　　“这是《爱的教育》儿童读本，适合孩子阅读。”夏格介绍。
　　女人拿过书，翻了翻：“适合有什么用，考试又不考。”随手往书架上一扔，拉着孩子就走。孩子胳臂被拽着，脚步不由地踉跄。
　　他扭着头，眼睛留恋不舍，盯着书架上那本《爱的教育》。

　　两个月过去了，书店生意仍不见起色。
　　“组织聚会，最后都喝酒泡吧去了。”亦溪叹气。
　　“编辑联系好了，可是没人愿意写稿。”夏格也悲哀。
　　“夏格，我最近在想，为什么书店生意不理想。”
　　“为什么？”夏格问。
　　“我看了一些营销书籍。销售的关键，是抓住顾客的需要。我们想把好书给顾客，把阅读给顾客，可他们并不需要。他们需要的，可能是提高成绩的办法，可能是满足自己的快乐。”
　　“我们错了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太自以为是。甲之甘露，乙之砒霜。”
　　“让更多人享受阅读，究竟是对是错？”
　　“我想，我们只能引导，而不能要求。况且，世界变化这么快，认知途径这么多，沉浸在书里的我们，究竟是太落后，还是太进取？”亦溪也有些茫然。

　　房租到期，书店也关了，夏格和亦溪走出门。门口，企鹅摇摇摆摆，亦溪把它抱起。夏格忽然转身跑进去，拿回两个小木凳，两人相视一笑。
　　书店经营，仅够日常开销，手里只剩房东退的一千元押金。还好自己房租缴了一年，不至于无家可归，夏格想。
　　两个人坐在路边，夏格拔着水泥缝里的草，忽然感慨：“生命如草，轻贱而脆弱。”
　　“我觉得，生命如草，在隙缝中生存。”亦溪说，“夏格，我会很努力，让你过更好的生活，你愿意相信我么？”
　　他的眼神坚定而有信念，夏格看着他，看了很久。
　　“我相信。”

　　也许，是中国人口太多，人才也太多，夏格和亦溪奔波多日，辗转数家招聘会，投递简历无数，都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回音。
　　“只剩两百块了。”夏格数数钱包。
　　“别担心，我有办法。”亦溪捡到两个废弃抽屉，做成大手提箱，“我们去摆地摊。”
　　“摆地摊？”
　　“放心，跟我走。”亦溪拎起手提箱。
　　到批发市场，买小饰品、钥匙扣、卡通扇；用钉子和别针，整整齐齐挂在手提箱里层；买盒颜料，涂抹出夸张瞩目的海报；抱着两只小板凳，亦溪拉夏格到路边。
　　人如流水车如龙。亦溪找一处树荫，放下板凳，支起海报，打开手提箱。
　　“城管会不会抓？”夏格担心。
　　“没关系，注意周围，有动静就闪。而且，手提箱一提就走，很方便。”

　　亦溪在画石头，用丙烯颜料涂色，再喷上亮漆。
　　夏格凑过来：“这是什么？”
　　“艺术品。”亦溪笑，“等漆干了，就可以卖了。”
　　“卖石头？”夏格惊讶。
　　“好看么？”
　　圆圆的小鹅卵石上，画着一只夸张的海鱼，色彩缤纷，造型可人。夏格点头，好看好看。
　　油漆吹干，夏格把石头握在手心，光滑沁凉，爱不释手。
　　“我喜欢，这块不卖。”夏格撒娇。
　　“好，我多画几个。”亦溪一口气画了十多个。依石头形状，小鱼们胖瘦各异，表情缤纷。
　　“这是海鱼系列。卖得好的话，再画人物系列、卡通系列。”亦溪把一颗颗可爱的小石头放在手提箱旁。
　　“好可爱的小鱼。”立刻引来目光。
　　“每一个都是手工绘制，全世界独一无二。”亦溪热情地挥着画笔，“还可以根据需要特别定做。”
　　小鱼，一只只被带走了，夏格依依不舍。
　　亦溪数数钱，走，吃饭去。

　　“为什么买这些，煮八宝粥？”夏格好奇。提篮里，糯米、花生、红豆、黑豆、莲子、芸豆、薏苡仁、白果，零零碎碎十几小袋。
　　亦溪摇摇头：“储备，防患于未然。”忽然想起，“夏格，带你去看电影。”
　　“不要吧，电影票很贵的。”夏格犹豫。
　　“免费。”亦溪摇摇兑换券，“积分送的。”
　　D厅。《纳利亚传奇》。经典之作，情节亦精彩，想象力丰富，画面精美，气势恢宏。影院视听效果很棒，让人身临其境。
　　然而，气氛却有些诡异。
　　“今天星期几？”夏格问。
　　“星期四。”
　　“现在几点？”
　　“下午两点。”
　　电影放映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夏格和亦溪，孤零零坐着。
　　“感觉怪怪的。偌大的放映厅，只有两个人。”夏格疑惑地说。一位工作人员走进来，看看他们，又走了出去。
　　“我也是。”亦溪低声附和。
　　两个人的包场，还是免费，夏格想，这也是我人生的经典之作。

　　争创文明城市，摆地摊被严令禁止。喝着红豆薏仁粥，夏格终于明白“防患于未然”的涵义。储备一点点消耗，亦溪在想办法赚钱。
　　“亦溪，你好久没画画了。”
　　“是呀，拿笔都要生疏了。”
　　“我想看你画画。”夏格说。
　　“水粉颜料用完了。”亦溪看了看，“画素描吧。”
　　还有一个西红柿。夏格说：“就画西红柿吧，名字叫《最后的水果》。”
　　夏格把西红柿洗干净，放在盘子里，亦溪铺好画纸，低着头削铅笔。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手机铃声怪叫。放下小刀，亦溪走到窗口接电话：“嗯，好，泡沫雕塑是吧？行，什么时候？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亦溪欣喜地转头：“夏格，有钱赚了。”表情一下子很怪异。
　　“怎么啦？”夏格咬着西红柿问。
　　“你在干嘛？”
　　“没干嘛，等你画画呀。”
　　“画什么？”
　　“西红柿。”夏格指指盘子，呃？空的，西红柿呢？
　　“你手上是什么？”
　　“啊！”夏格大叫，“我忘了，顺手拿起来吃了。怎么办？”
　　可怜的西红柿，已经被夏格咬了，委屈地开了个口。
　　“没关系。”亦溪接过西红柿，放在盘子里，开口放在背面，“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亦溪接到一项泡沫雕塑，任务很急。三天后，他回来了，很疲惫，也很开心。递给夏格一叠钱，厚厚的。
　　“哇，三千块，这么多。”夏格惊讶。
　　亦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