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留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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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丝汀还是走了。
纵使她一直回头，目光不肯离开摘下面具的埃里克，可她依旧在往前走，走出黑暗，走向光明。
走出了他的世界。
塞纳河的景致应当很不错，在这里结束生命，未尝不是件乐事。
埃里克这样想。
明天巴黎的人们看到他的尸体，便不会再为歌剧院的灾祸担忧了吧。
浓浓夜色被一道同样漆黑的身影划破，埃里克就扑在了冰冷河水的怀抱，渐渐沉没。
——
再恢复视线时，他发现自己在夜空之下，巴黎的灯红酒绿之上，在缥缈虚空中。
我不是死了吗？
——你不热爱生命，也不配拥抱死亡。
一个声音如是说。
为什么？我连死也不配？就因为我生来面目可憎？
——如你所愿，现在你是真正的幽灵了。
那声音没回答他。
呵呵，如我所愿？
——找到一个和你一样的灵魂，学会付出爱，你才有被生死选择的权利。
付出爱？我对克莉丝汀付出的爱不够多吗？
——那不是爱，只是你内心的渴望。你只不过渴望像她一样活着罢了。
话音刚落，便随风而逝，不见踪影。
埃里克心中暗自咒骂了几句，而后被脚下繁华的城市吸引了。
那是巴黎，是座很美的城，一座他本该很熟悉的城。
此时此刻，他真的想好好看看这里。
这么想着，身体便慢慢下落，最后双脚落地，踏在了巴黎的街道上。他前后看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一切，对他而言，竟如此陌生。
是的，从他来到这世上开始，就从未在人群中驻足过。人们看见他的脸，或恐惧，或惊惶，或嘲讽，总之不曾给予他温暖。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没有享受过在街头奔跑沐浴阳光和熏风的快乐，裹挟一生的只有阴冷，潮湿，无人问津的角落。角落里，他放弃了追逐阳光的勇气，于是一个无人叩问的灵魂就在那里兀自生长，最后杂糅了是非，混沌了善恶。
而街道上来往的人们，都和他保持了距离，没有穿透他的，也没有靠近他的。
他不知道那是生者潜意识的恐惧，甚至人们自己也不知道。
只因为他曾草菅人命，手上满是无辜者的血。
街道上热闹非凡，有报童在喊着讣告，说歌剧院的幽灵已经死去，夏尼子爵即将娶当红.歌女克莉丝汀戴耶小姐为妻。
有小姑娘在街头卖花，有节奏地喊着花的名字，声音甜甜的，像吉里夫人喜欢的英国糖。不时还有一对情侣漫步而过，说着悄悄话。
一切的一切，就近在眼前，却又离他那样遥远。
埃里克忽然想起东方古国一位诗人写过的两句诗。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说的就是他吧。
他升天入地都求不得别人的爱。
他活着的一辈子，都没找到一个肯为他穷碧落尽黄泉的人。
克莉丝汀不再寻问他的去处了，只是不时歌唱着他的作品，收获整个巴黎，乃至整个法国的追捧。
收不到信而听到讣告的吉里夫人只会继续尽职尽责训导女孩们练习芭蕾舞。
达珞珈也只在自己的房子里日复一日平静地生活，偶尔追忆往事，也许会想起那个躲在地下宫殿的幽灵。只是他一定也不愿意提起他吧，毕竟埃里克险些让他在酷刑室丧命。
往后的日子里，埃里克站在阳光下，月色中，塞纳河畔，歌剧院天台，从不同的角度看巴黎，这个浪漫温柔的城市。只是这个城市不曾对他温柔过，而他也不曾对这些人们报以温柔。
就连对克莉丝汀也是。埃里克教导她时总是严肃的，甚至严苛的，总是希望她成为巴黎最成功的歌唱家，仿佛她功成名就了，自己也可以得到世人的认可一样。然而结局很明显，适得其反。他的疯狂，他的偏执把他倾世的才华淹没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
所以他为什么还是不肯离开？是因为克莉丝汀吗？
还是因为被生死同时放逐，没有归宿只能假装流落在人海中呢？
自从克莉丝汀被劫持又被年轻的子爵救回来，人们没再见过剧院里的幽灵，却一直没人敢再光顾歌剧院的五号包厢。埃里克依旧在老位置，俯视整个舞台，有滋无味地欣赏着反复编排的歌剧。剧目因为他的缺席少有新编，而大多数歌者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
只有克莉丝汀的声音依旧宛如天籁，歌唱着一幕又一幕热闹的悲喜剧。唯有她歌唱时，埃里克才愿意端坐倾听。
只有她的歌声配得上他的音乐。只有她配得上他的青睐。只有她配得上他的爱。
“难道我却不配得到你的爱吗？”埃里克抬手，用指尖小心地碰了碰右脸的面具，又垂下了手。
他忽然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站在舞台上，和克莉丝汀共同唱过的《唐璜》。克莉丝汀认出他以后，眼里的惊讶，恐慌，无奈，担忧，甚至是，出乎意料的难过。
原来她也是担心自己的吗？担心自己死在警卫的枪下吗？
如此想着，埃里克眼神忽然就柔和了些。
他还记得克莉丝汀的那个吻。它像在他心中埋下的一颗小小的种子，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那颗小种子是有生命有力量的，可他不知道如何让它发芽。
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幽灵了，也许不用再考虑这些事了呢。
没有人会再被他引诱，哪怕他的歌声再富有魅力。当然，也没有人会被他带来的恐惧折磨了。
前提是他愿意。
然而此时此刻包厢里的小景致却令他困惑不已。
半个月来，他每天都能在小桌上的花瓶中看到一支沾着晨露的玫瑰。
他记得包厢里一直都放一小束雏菊的。
他看到的那支玫瑰，孤零零地倚在花瓶里，就仿佛是一个追累了爱情的埃里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