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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月色正好 ...

  •   回客栈歇了一日,第二日便动身英山。

      动身前,祁冥的天字第一号客房,聚了众人在外间议事。

      中间一张紫檀木方桌,丘谷和长霓刚面对面落座,便被祁冥突然安排了别的差事。

      去东海采千年寒冰。

      对此,丘谷提问:“魔君,采寒冰作甚?”

      祁冥端起一杯绿釉茶盏,品茗间低语:“做冰棺。”

      这下长霓摸不着头脑了,插嘴道:“谁的冰棺?”

      闻言,独坐在方桌旁边窗户前一张太师椅上的满川,收回了原本落在客栈外大街上芸芸热闹摊贩的视线,看向祁冥,等他回长霓话。

      不想祁冥朝她看了过来:“回魔宫后,刻意透露阿竖在人界受伤身亡的消息,本君要以此引出内奸。”

      “……受伤身亡?我的冰棺?”刚也端起一杯茶盏的满川顿时面色诧异,又将茶盏放了下去。

      原祁冥一直都记着内奸这档子事呢。

      之前在假意被洛妆抓去的山洞外,丘谷笃定她是内奸,祁冥却不动声色。后头寻了处汤池泡水,又告诉她说他未曾怀疑过她……眼下他既要抓内奸,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只丘谷疑心重:“可若内奸一早就知悉我们计划,又如何被引得出来?”

      又是暗戳戳一个矛头对准满川。

      满川叹了叹气,索性眼神瞟向丘谷,径直说道:“莫急,届时左护法定能好好认清,倒底谁才是恶人。”顿了顿,她又看向祁冥,“不过魔君,为何传言我假死便能引出内奸呢?”

      “这个我知道!”忽地长霓声调一扬,将话截了去,“因为内奸定会认为,魔君要用鲲珠使阿竖姑娘复生。且假鲲珠一事,魔君从未公布,所以内奸极有可能上当。”

      “是吗?”满川不禁狐疑,“我一条人鱼,死了便是死了,他们如何会认为我值得魔君浪费掉数万年一颗的鲲珠呢?”

      “这怎么能说是浪费。”

      越说越眉飞色舞,长霓索性离了紫檀木桌,也起身走到满川旁边一张太师椅坐了下去,拉过满川便掩嘴说起悄悄话:“阿竖姑娘还不知道吗?魔宫上上下下,已经都把你当作未来魔后了。”

      “魔、魔后?”张唇间,满川差点舌头都要打结。好在她没喝茶,不然准一口茶水喷出去了。

      也好在她声音小,尚未惊动那头继续严肃议事的祁冥和丘谷。

      只有长霓搁这儿乐得滔滔不绝:“可不是吗?要知道魔君即位了万把年,身边可从未有过女人。别说魔君对阿竖姑娘还这般上心,极尽娇宠。比如阿竖姑娘要泡水,意欢宫的池子这便急急忙忙挖出来了。还有大黄,往日别说我们坐不得,连虎头也都是摸不得的,眼下却成了阿竖姑娘的专有坐骑……如此种种,魔君又正值婚娶之年,阿竖姑娘成为魔后,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长霓话毕,满川脸色微妙。忙喝口茶压了压惊。

      不得不说是不是她真的演技太好,还是包括长霓在内的魔宫众人着实心眼儿太大,居然连婚配之事都想象出来了。实际上她可是祁冥仇家,祁冥把她亦只当成解药。什么魔后,子虚乌有!

      面上随意扯了一撇笑意,满川终是默默喝茶,不再言语。

      等到后头祁冥交代完毕事宜,一行人便分成两路行事。满川依旧跟着祁冥上了虎背,一飞冲天奔赴英山。

      途中经过回春堂,低头望一眼,还看得见回春堂已经闭堂。且门外堵了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皆是吃了瘦身丸吐过血,要逮着掌柜抽筋扒皮,讨要说法的。

      “是以较之瘦身,身体康健才是重要。吃好喝好,方为人生正道。”如是感慨着,满川回眸笑看背后的祁冥。

      祁冥立即接话,也隐有笑意:“感悟不错,你眼下就须得吃好喝好,补些肉回来。”

      “啊,知道了,谢魔君关心。”再背身过去,满川嘴角便耷拉了下来。

      敦促她长肉,莫不是怕她如今太瘦,下次云雨时在床上硌着他不成?咳,看来这解药也不是个好当的。且眼下既知祁冥手里无有鲲珠,想她也没必要再继续担任解药。只要再确认师父真乃祁冥所杀,直接报仇便是。

      于是满川思忖片刻,又一个淡淡回眸:“对了,原来魔君去过瀛洲,记得以前我在东海,也上过这座仙山嬉闹过几回……说来,还皆是为了讨酒喝。”

      “酒?”

      “嗯。魔君可知仙山上有个寄苍神君?他尤爱喝酒,自称酒仙,平日里酿酒五花八门,极有研究,在东海甚是闻名呢。故而我一直嘴馋,总盼着同他讨酒喝。只可惜,我尚未喝到他的酒,却听闻他被杀了……”

      说到此处,满川略紧了紧眸,细细观察起祁冥。

      见有风掠过他身畔,吹起他肩上一缕蓝灰长发,他开口,却是没由来问了句:“你喜欢寄苍?”

      满川愣了一瞬:“自是喜欢。”她目光扫过祁冥忽变得有些阴郁的神色,“且同我一样,在东海很多族类都十分敬仰寄苍神君。他品行高雅又言行风趣,着实是个万人迷。”

      身处云端,话落音散,轻易被风带远。但接着祁冥一句话,满川听得很清楚。

      “寄苍,是本君杀的他。”

      这便是坦然承认了。

      自遇上祁冥,发觉他有一点好,对她意外地坦诚。大抵堂堂魔君,杀个神君也是小事,不屑遮掩。

      极力平稳着心绪,满川又问:“为何杀他?”

      “鲲珠在他手中。”

      “可那颗鲲珠是假的,如此再看,魔君是不是错杀了?”

      “本君那日,未下杀手。”

      只稍忆起一个画面,祁冥直言:“只是寄苍不知为何,招式尽抵着蚩尤剑来。是他,刻意死在本君剑下。”旋即他放眼远量,一双瞳仁映上蓝穹,几分澄澈。

      满川陷入那澄澈,顿然没了头绪。

      难不成师父的死还有蹊跷?

      沉思间,又听祁冥道:“寄苍仙阶重,若随意杀他,无疑是给了九重天由头。本君不做这般蠢事。”

      说蠢事二字,他语气还稍显冷傲。

      满川便越发疑虑,本来祁冥的话的确合乎情理。可真若如此,那为何师父要刻意抵着祁冥的蚩尤剑去?分明他日子过得潇洒悠然,在那之前还乐呵呵地吩咐她去西海采仙草,如何又会求死呢?

      霎时间思绪乱成一团,满川眼中绵延着千里云谲,渐渐失神。

      “阿竖。”

      不知何时,还是祁冥一声轻唤,将她抽离出来。

      她侧眸去看,不见祁冥喜怒,只幽幽一句:“下次再去瀛洲,本君为你酿酒。”

      她再度失神,一时无有回话。

      恰这时,周身云霄渐离,英山到了。

      大黄纵身一跃,俯冲遁入一片翠玉山头。待落地,槾柏、杻橿叠映,绿意重重,雀鸟啼啼。满眼葳蕤。

      且满川下了虎背,才理了理裙摆,祁冥扬手挥袖,又唤大黄飞出了长林,开始盘旋搜山……不得不说,满川瞧着自己这条宠物美人鱼,比起大黄还是要轻松许多。

      但想着又毕竟是她试药在先,如今身体残留蛊虫,也该由她努力解决问题。

      是以后续行程,满川睁大着眼干劲十足,搜山穴探帘洞,还加扒拉灌木丛,竭力找寻着那黄身赤喙的肥遗鸟。即使日头落了西山,也未有停下来的架势。

      倒是祁冥硬是又给她在山中寻了个小池子,下了结界,叫她好生泡水歇着。

      入了水池,双腿化尾。

      也是当人鱼当惯了,满川在凉润的水流中轻轻摆尾,不停搅动起满池的潋滟涟漪,一时乐趣横生,惬意得不行。

      “莫要出此结界,等本君回来。”可祁冥却并无休息打算。

      在池中抬眸轻瞥,只见他立在池边,披一身薄暮晚霞。往日洁净无尘的革靴,沾满深褐土泥。

      她乖乖点头:“知道了,我就在这儿等魔君回来。”

      祁冥这才眉尾一扬,转身行远。

      看着那修长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林间深处,满川又摆了摆尾,徐徐沿池岸游动起来。“祁冥酿的酒,怎么能比得上师父酿的酒呢?”她浅浅地低吟着,将心头忧戚尽数沉入水中。

      要不要,直接报仇呢?

      还是先等查清倒底有无蹊跷,再做定夺?

      ……自幼年起细数,其实满川认过不少师父习法。度生拯厄的斗姆元君,以及紫微、清虚、洞阴三位三官大帝等等。可这些师父之中,唯独跟着寄苍是最快活恣意的。缘由不用多说,便是花天酒地,自由之至了。

      如此,她同寄苍亦是师徒情谊最为深厚的……思来想去,满川停在一处池岸,终是定下了主意。

      心绪随之平静,泡水的乐趣更甚。满川便趴在池岸上,舒服地小憩起来。后头睁眼,置身黑沉夜幕,才知竟睡过了一觉。

      只环顾一圈,周遭不见祁冥身影。

      他如何还没回来?

      泡水已经泡够的满川迅速上了岸,整理好身上衣裙,便朝着原先祁冥离开的方向借月色摸索着前行。一路无聊,又捉了许多流萤用个小术法制了灯球照明。

      直至途中行经一块巨石,巨石后头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

      声音不难辨认,像是祁冥。

      满川便立刻散了流萤,快步朝巨石走了过去:“魔君!”下一瞬,祁冥可怕的身躯撞入眼帘。

      连黑夜都吞噬不掉的烧红遍布了他全身。他坐靠着巨石,浑浑噩噩撕开的衣襟尤其暴露出他胸膛激凸的红色筋脉,和一寸寸接连隆起的体肤。从胸膛到面部,到四肢,皆触目惊心。

      他依旧如此痛苦。

      痛苦到整座英山都随之变得潇森和死寂。

      差点忘了,今日是晦日。本月最后一日。所以今夜,祁冥便又要遭受反噬。

      ……不曾想报仇的时刻来得这般快,原本方才在池子里,满川拿定的主意便是杀掉祁冥。横竖寄苍是被祁冥杀掉的,以命抵命,再合理不过。

      是以满川心中杀意渐起,她阴戾的眸光紧锁着祁冥。尽管在夜色中难以清楚视物,但她已然明了他的眉眼,他的五官,会有多扭曲疯狂。

      她慢慢走近了去,右手置于背后,五指弯曲,准备运功。

      “不是叫你莫出结界么。”

      可一走近,却听祁冥说:“今夜不需解反噬,你自去歇着。”

      他的声音明显沙哑许多,满川冷眼俯视着,看他颓败诡异的躯体躺在她脚边。“为何不需解?”她倒底还是好奇。

      祁冥继而回答:“这山林之地,比不得寝宫,不好。”

      他的不好二字落音很重。

      满川愣是没由来地也着急了一把:“反噬都这般难受了,魔君还要挑地儿?”

      “……野合不成体统。”

      察觉祁冥说话越发吃力了,片刻后,他又艰难补充一句:“于你,不好。”

      ……倒是还挺为她这解药着想。

      满川继续怔愣着,不知不觉,背后的右手放松下来,右臂也自然垂下。“我且未觉得不好。”她这样脱口而出。

      似乎是杀念始终不够坚定。

      不知有何缘由轻易影响了她。一分神,一分心,便下了新的决定。

      罢,就当是九重天帝姬,过于聪慧明理。满川一个深呼吸,还是决定再多等些时日。先借祁冥之手调查鲲珠,再一并探清师父之死倒底是不是真有蹊跷。且肯定的是,倘若之后发现祁冥话假,届时再杀他也不迟。

      心中这般打定主意,满川屈膝蹲下去,对着祁冥便是吐气如兰,笑意盈盈。

      “魔君,今夜月色正好。”

      话落,一个炙热滚烫的大掌瞬间缠上她软腰,将她狠狠禁锢在了怀中。

      祁冥轻易被引诱了。

      先前所有隐忍顷刻弃之,他一触及满川,便触及了生息,疯狂而贪婪,喜悦又悸动。

      英山夜色很凉。

      可她比夜色更凉。

      ……

      到第二日清晨,林间升起薄雾,氤氲而袅袅。

      满川靠坐在巨石旁睁眼,身上披着祁冥的外袍,略动一下,总有几处觉得酸痛。而祁冥一身素白单衣,正无比认真地立在她身前不远处给一只鸟拔毛。

      那鸟其状如鹑,正是肥遗。

      真好。

      他也给她找到解药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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