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继续做实验还是重拾热爱》人寸三

1、半年时间

　　今天是接着做黑木耳中铅的实验，昨天已经做过一次，但是三次平行里有一个数比别的数小了一倍，昨天匆忙称好样品冷消解。上午是漫长的赶酸环节，看着红棕色的锥形瓶，我也在想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我三月份回的石家庄，二月底的时候因为公司一直催着我回来，但是房东又不让我进门，加之去年换了工作以后觉得每天都在辞职的边缘试探，终于在二月底跟经理说了辞职。辞职以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单位，接着当一个没有编制的小实验员。
　　这是回石家庄后第一个实验，是个能力验证，通不过会影响明年的任务。可是我前几天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怕自己做的通不过，怕自己辜负期望。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碰仪器，没做过实验，脑子里面其实一团浆糊。可是我还要养活自己，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我跟自己说，你行，要相信自己，但是心里却总有个消极的小人。之前也总是有，不过在经历去年半年的第三方检测公司的工作以后，这个小人渐渐有些膨胀了。我本来就有一米六，他却像个二米八的汉子站在我对面，对着我说，你看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你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满怀热情的爱检测，爱实验，爱仪器了！
　　他说得对，我现在不想之前那样充满干劲儿了，看着繁琐的实验步骤也不想之前那么有兴趣，看着锥形瓶里冒起来的泡泡，听着“哒哒哒”的响声，也不像以前一样觉得开心了。去年半年的经历，像是谋杀了我的热情，我心里的火焰在一次次凉水的喷洒中，渐渐失去了温度，我丧失了我的热情，丢了我的热爱。
　　去年为什么要换工作呢？因为我在这儿已经三年多了，科长能教的都已经差不多教完了。每年我看见农药残留的实验心里总是痒痒的，可是这边没有气相色谱，没有气质联用，没有液质联用，我学不到东西，就想着不然换一家公司继续学习。日后我能学成，我想回来大概率也是可以的，于是我就跟科长说了我想换工作，科长跟我聊了很久，他一直觉得我是因为工资少才不愿意继续待下去，其实不是的。
　　他人很好，从我毕业第一次见到他，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好人。当时他跟我说，你起码得干两年再走，有个工作经历也容易考公务员，我当时说，如果我觉得好，我就一直在这儿了。之后他说，你要是愿意就告诉我，五一以后就能来上班了。我回学校过了几天之后，给他打电话说我愿意去，当时也不知道叫他什么，磕磕巴巴才把我想去几个字传达给他。之后我毕业，签三方，他开车带着我从石家庄东边跑到西边，我现在都记得我坐在他车里路过一条林荫路，路两边有几颗樱花树，他说，你们不是都叫这个萨库拉。我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樱花的日文是这个音。那时候六七月是最忙的时候，我每天跟着一位快退休的阿姨（她总是让我管她叫姐）学做实验，一些基本操作我的动作还是可以的，毕竟在学校不管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实验课都是优。第一次拿移液管的配标准溶液的时候，科长说，动作真标准。这还是第一次听陌生人夸我，我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那几个月，我们四五个人总在一起加班，晚了就去旁边的小饭店吃饭。可能是从未得到过温暖，我觉得那时候真的特别好。
　　八月份的时候我跟我男朋友分手，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分手，但他是我高中灰暗岁月里的一个火星，给了我一点一点的温度，所以当初他跟我表白的时候我答应了他。分手没几天工作上又要来人检查，俗称评审，我跟着大家熬夜熬到夜里三点，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受，像是从心里拔出了一株我很喜欢的花。第二天起来接着应付评审组的现场检查和体系文件检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专家，一时间觉得他们有气场，有本领，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后来的许多次评审中，我再见到那些专家已经不那么害怕，而且还能跟专家进行交流，也能给他们提供所要检查的东西，感觉离自己当初的目标近了一步。
　　再后来要扩项，我学了怎么检测土壤里的重金属，后来又学了怎么检测食品里的重金属。对于农药残留一直是盲区。
　　期间，我的宿舍变了四回，刚毕业的时候，只有科长办公室有床，所以他把办公室让给了我，我在哪儿睡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后来又来了一个小姑娘，科长就把一间实验室改造成了宿舍，他亲自动手给我们两个做了两张床，搬了两个实验室柜子进来，就变成了个标间。后来那姑娘考上了学校的导员又走了，我就自己继续住着。一直到两年后的2018年，实验室要装恒温恒湿系统的机组，科长跟我说，想让我换个地方住，我说后面有蚊子，他说，后面院子已经把地平了，又铺了瓷砖，哪儿那么多蚊子。其实我知道后面小院子挺好，又安静，比前面好多了，所以我就搬到了后面的院子里。两年时间，我把这儿当成家，东西比毕业的时候多多了，刘哥帮着我搬东西，借了看门师傅的一辆三轮车。最后一车东西拉过去以后总算差不多了，只剩下整理了，刘哥骑着三轮车说，上来啊，带你上前面去。我一下子就跳了上去，车子震了一下，他说，看着挺瘦，这么重呢，我好好坐在一边说，我才106斤。
　　往后岁月安稳，每日可以做做实验，还可以搞搞研究，工作很顺利，就是有时候会很无聊。到了2019年，石家庄终于下了雪，我在后面的院子里用扫把杆写了2019年猪年大吉，比了个心发在朋友圈。2019年的三月份，因为要腾屋子，我终于又搬了一次家，不过这次大家都有事，我也就是往前挪了几间屋子，就自己动手一箱一箱的书搬过去，一袋一袋的衣服拿过去，路上恰好飘过来一朵小花落到了我抱着的箱子上，我把箱子放好，给小花拍了个照，放在了我的朋友圈。四月份，清明刚过，我跟科长还有别的科的科长一起去了杭州，参加一个技术培训。培训结束以后，组织单位带我们去了他们的生产基地，我在一个竹林里面见到了黄公望的故居，摸了摸山间的竹笋，看见了山里的茶叶和小溪，用手机录了竹林里的风声和溪水的声音。回来的前一天，我们一行人围着西湖走了一下午，我看见了穿汉服的小姐姐，看见了夕阳下摇碎一湖光的渔夫，看了镇压白娘子的雷峰塔，也看了浙江省博物馆。当我站在雷峰塔上看着整个西湖的时候在想，可真美啊，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空来。五月份的时候，我跟科长说，我想换个工作了。
　　我有些害怕他留我，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拒绝。2018年的时候我跟他说过辞职，当时因为过年的时候，我爸觉得我挣钱挣得少，非让我换工作，而我又很烦他长大以后对我不管不问的，在我妈生病磕破头，我一手血的时候还在跟我说，没有车，回不去。我眼见着我心里那名为亲情的火焰熄灭了。我当时就是想辞职，什么都不干了。科长说，你什么都不干想干啥，一个研究生，不浪费了？后来这件事以给我涨了300块钱了结了。科长问我为什么想换工作？我说我还是想再学点儿东西。他说，我也知道在这儿是屈才，也给你涨不了工资了，那就走吧，不过以后想回来还是欢迎你回来的。我说，怎么好意思再回来。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我知道的，想到的东西都整理了出来，我电脑里的文件，研究，实验步骤经验，原封不动的放在电脑里。五月里，我给了科长一篇论文，我说这个论文你看着弄吧，我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能发就发，不能发就当作一个研究看看吧。科长因为一些原因总是卡在正高的职称上，我希望能帮一点儿忙。
　　换的工作是因为我同学在那家公司做环评，19年成立的检测部招人，我就投了一份简历，四月底去面的试，我看中那家公司环评很厉害，跟环境监测总站又有关系，成立的检测公司应该不错。是一家新公司，人员不足，那么我应该有机会学到很多仪器，而且环境上需要检测的东西很多，应该还可以。那家公司不管住，我说不管住我就不去了，那段时间热搜都是女租客被房东偷窥的新闻，我有点儿害怕租房子。我同期的同学大多已经结婚或者有男朋友，我也找不到人跟我合租。我就说了要是管住我就去。最后他们公司找了一个小区租了三居室当做员工宿舍，又说他们公司本来是只给应届生提供住宿，而且住宿只能住一年，我听了以后就想，那你跟我说有宿舍了想干嘛，我还是住不了了呗。后来公司的经理跟我说，可以住，你先去看看条件，我去看了看宿舍，主卧里面放了两个上下铺，两个次卧放了一个上下铺，没有放衣服的柜子，没有，屋子里放了床以后也很小，卫生间只有一个，我心里瞬间就不想住了。之前住的虽然是实验室，厕所离我也不近，但是我从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跟人一起住了，我不太想跟这么多人一起住。我回来跟科长说，我能不能继续住在院里，他说怎么了？我说租房子太贵了，我又没钱，公司那儿只让住一年，宿舍条件也不太好。他说，住多久？我说至少实习期过了吧。
　　于是我就还住在小院子里。早上七点四五十骑自行车去公司，晚上七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