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锦时》颜月溪

23、婚礼（1）

　　离婚期越来越近，乐蓓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总是会想些奇怪的事情，甚至偶尔会想要逃离这一切。

　　以前总听别人说起婚前恐惧症，真正事到临头才发现，那滋味可真不好受，烦躁、焦虑，做什么事都定不下心，见不到他的时候想见他，见到了又烦，老想跟他吵架，独处的时候，乐蓓不是没反思过自己，怎么还没老，就出现了更年期症状。

　　下班之前接到李长乐电话，他跟她说，他晚上没应酬，可以陪她去挑选灯具。他们的小家装修早已完毕，只等灯具一上，就可以开始布置新房。

　　初春的北京乍暖还寒，乐蓓站在医院大楼门厅等李长乐来接她，才站了没多久就冻得哆哆嗦嗦。

　　足足等了一个钟头，那家伙才来，乐蓓远远看到他的车开进院子，微微的撅了下嘴。约会溜号、迟到，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哪次不迟到才真是稀奇了，乐蓓不是不理解他工作忙，可等得太久总会有些情绪。

　　“快下班的时候局里通知开会，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老是提示正在通话。”李长乐向乐蓓走过去，跟她解释他迟到的原因。

　　乐蓓掏出手机看看，是有未接电话，快下班的时候她一个大学同学来电，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估计就是那时候，长乐的电话没有接通。

　　“怎么脸都冻红了？办公室里缓和，干嘛不在办公室里呆着等我来？”李长乐捧着乐蓓红彤彤的小脸，呵了口气，不无嗔怪的问。乐蓓白了他一眼：“我懒得再上楼去，谁知道你这么长时间还不来。”

　　“还真是个傻丫头，你等一会儿等不到就该找个暖和地方呆着，我要是几个钟头不来，你岂不是冻成了冰棍儿。”李长乐搂着乐蓓出门。他身上很暖，这么紧紧拥着她可以把她也捂暖了。

　　“你整天说我傻，我也没见你聪明到哪里去。”乐蓓嘴里很小声的咕哝。李长乐听不清她说什么，耳朵凑过去：“宝贝儿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功，听得到你千里传音。”

　　“我说呀，你是个猪头。”乐蓓恶作剧的用食指推他鼻子，让他的鼻子看起来像个猪鼻子。

　　“我是猪头，你就是猴头，咱俩一起前往东土大唐，为取经布道修成正果而奋斗，只是旅途太寂寞，不如生个白胖的小和尚玩玩儿。”李长乐的脑筋转的极快，从来不让别人占他便宜，哪怕只是嘴上的便宜。

　　乐蓓一听他漫无边际的贫嘴就不跟他说了，嘴角抿的紧紧地，直到上了车，她也没再说一句话。

　　“蓓蓓蓓，我一哥们儿的女朋友在一家英国的灯具公司工作，我跟她说好了，咱俩去买灯具可以打折，你不是想要水晶灯吗，我们今儿就去看看。”李长乐见乐蓓心不在焉的嘟着小嘴，跟她说话。

　　他俩未来的小天地，是要幸福快乐生活一辈子的，哪怕是一点点器物，李长乐也要问她的意见，务必让她处处满意，家具是早就选好的，等漂洋过海运过来就可以搬进去，日常用品则需要他们一点一点的采买，过程虽然繁琐，但乐在其中。

　　“我前两天看杂志，有一种蓝色水晶灯特别漂亮，我想用在厨房。”乐蓓跟李长乐商量。李长乐脑筋一转：“蓝色？那吃饭的时候两两相望岂不是成了蓝精灵，脸都蓝哇哇的。”

　　乐蓓哧的一笑：“才不会呢，我在餐厅见过那种灯，光线很柔和，一点也不刺眼。”“好吧，看看效果再说。”李长乐从来不反驳乐蓓的话，只要她高兴，她就是把家里变成阿凡达的世界，他也由得她。

　　家居卖场，两人手牵手走过一家家店，选了些小摆件和客厅的小装饰，又去卖玻璃器皿的地方逛逛。

　　货架上有一只蓝莹莹的水晶莲花，乐蓓一看就很喜欢：“长乐，这个给你放车上很好看，水晶有安静凝神的作用。”“那就买吧。”李长乐让店员把那个水晶莲花包起来，准备去付钱。

　　他也不发表一下评论，就直接说买，真是无趣，乐蓓不乐意了：“陪我逛街你是不是很不耐烦？”“没有啊。”李长乐一脸茫然的看着乐蓓绷的紧紧的小脸。

　　乐蓓没好气的瞅他：“那你怎么也不说一下，好看不好看？”李长乐这才恍然，乐蓓的婚前恐惧症又发作了，她最近经常这样，动不动就生气，只得赔笑：“你选的东西哪有不好看的呢，只要看看你选的我，就知道你品味绝对不俗了。”

　　乐蓓抿着嘴一笑，自己去收银台交钱去了。李长乐这才嘘了口气，果然漂亮媳妇儿不好伺候，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是看在她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份上，哼……

　　要说自己对乐蓓的这份心，李长乐常常觉得自豪，太伟大了，简直就是当代情圣。他一直记得高一新学期开学那一天，雨从清早开始就下个不停，他打着伞去参加开学典礼，学校里不让私家车开进去，他只好在门口下车，让司机把车停在校外的停车场等他。

　　“同学，打扰一下，请问去礼堂该怎么走？”李长乐拦住一个女生的去路，对自己第一天开学就在学校里迷路非常愤慨。这什么破学校，连个指示牌都没有，害得他乱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方向。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他向自己问路很茫然：“我也是新生。”“那正好，咱俩一起找礼堂吧。”李长乐眼瞅着这女孩儿怎么这么漂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半天。

　　女孩似乎察觉到他不怀好意，干脆的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找。”说完就往边上闪了闪，生怕他跟上似地，加快了步伐。

　　李长乐见她像躲瘟疫一样避着自己，鼻子里哼哼一声，故意又往她身边靠靠，女孩被他逼到路边积水最多的地方，只得趟着水走过去，白皙的小腿上溅了不少泥水。

　　看着她一手打着伞，一手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角，李长乐心里一阵幸灾乐祸，可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就像戴望舒的《雨巷》里描写的一样，淡淡的紫色衣裙，她是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两条白白的小腿，纤细而匀称，李长乐一忍再忍，目光却始终追随雨中轻盈的身影。

　　不由得诗兴大发，李长乐心里念叨着……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就在他心思不停荡漾的时候，班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用尖细的嗓音嚎叫：“李长乐，你在哪儿呢，典礼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全班就等你一个了。”“老师，礼堂在几号楼？”李长乐这才想起来还有开学典礼这回事，情绪顿时荡漾不起来了。

　　一路狂奔，等他气喘吁吁赶到礼堂时，却见里面黑压压一片，人的确都到齐了。班主任看到他，赶紧把他拎到自己班级的队伍里站好。

　　班主任看过他初中老师的评语，知道他是个令所有老师头疼的鬼见愁，偏偏成绩还不错，爸爸又是个大的不得了的大官儿，人人都拿他没办法。

　　在人群中寻找那朵丁香花的身影，李长乐利用身高优势东张西望，可惜的是，她竟然像是散落在风里的花瓣儿，一早便不知方向，直到开学典礼结束，他也没找到她。

　　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李长乐也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丁香花，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自从校园里匆匆一瞥，就此人间蒸发。

　　也许她只是他的一个幻觉？有可能，李长乐这么想的时候，心理平衡了不少。自从他开始不停地做梦梦见美女，这种美丽邂逅的情节也不是头一回出现。思之念之，无言寄之，唯有……

　　不知不觉走到厕所门外，和一个女生打个照面。女生冷冷的瞪他一眼，继而翻了个白眼。丁香花……就在李长乐还没来得及从重逢的惊喜中清醒过来，班主任那张八点二十的脸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李长乐，忘记戴隐形眼镜了吧，女厕所你也敢闯。”班主任似笑非笑的提醒李长乐，用堪比特大号高压电灯泡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这个失足少年。

　　“老师，我眼睛不近视，我其实是在思考您刚才给我们出的那道奥数，想等您从厕所出来问问，我的思路对不对。”李长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班主任自然知道他德行，手指弹了他脑门一下，转身走了。

　　李长乐再回头去找丁香花，教学楼里人头攒动，她又不见了。只不过这一回他可以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他的白日春梦。

　　充分发挥他自小便有的侦探精神，李长乐开始挨着班的排查可疑分子。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在隔壁班找到她，才不得不感叹，乱花渐欲迷人眼，只缘身在此山中。

　　一打听才知道，她一开学就病了，整整请了一周的病假。她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名字，她叫乐蓓，别的男生私下里都叫她乐小蓓，李长乐不想跟他们一样，在心里叫她乐小花骨朵儿。

　　从那以后，李长乐想尽种种招数引起乐蓓的注意，无奈的是，收效甚微。青涩年代，他又瘦又长，光长个子不长肉，像个竹竿儿，尽管他已经每天锻炼，可还是与肌肉无缘，看来电视里说的是对的，吃饭挑肥拣瘦，怎么可能长的结实，为了他的小花骨朵儿，他得让自己长得更爷们儿一点。

　　胃口一开，倒是越来越能吃了，然而李长乐苦恼的发现，肌肉没练出多少，胡子倒是越长越快，他琢磨着，得替自己买个好一点的剃须刀，不能再用老爸的。

　　一个人跑去逛商场，在柜台前流连，看中了两款，正有些犹豫不定，无意中抬起头，竟看到乐蓓跟一个女生并肩而行。

　　“乐蓓——”李长乐灵机一动，大喊乐蓓的名字。乐蓓一惊之下回头张望，却见那个叫李长乐的讨厌男生正隔着柜台对着自己大吼大叫。

　　乐蓓正想不理他，李长乐又道：“你们帮我看看，哪一个好？”他早已注意到乐蓓身边的女生正是他的仰慕者之一，顿时计上心头。虽然乐蓓不怎么搭理她，他在别的女生面前人缘可不差，离校草的级别是差了点，在年级里也算是数得上的草了。

　　女生见李长乐主动搭讪，自然是喜出望外，拉着乐蓓就跑过去：“你买剃须刀啊？”李长乐点了点头：“嗯，你们帮我看看，哪个好？这个黑色的一千二，银色打过折八百多。”

　　乐蓓见他说话时眼神不停瞟向自己，揶揄他：“你有胡子吗，帮你爸买的吧。”这丫头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还挺气人，李长乐正想反驳两句，见她美目盈盈，便什么也给忘了，不争气的笑：“有啊，长得还挺快呢，隔两天就得刮。”

　　“可我怎么看都是绒毛，哪有胡子？”女生傻乎乎的凑过去看李长乐嘴角。李长乐把头一偏：“自然是没大人的胡子那么硬。你帮我看看，哪个好看呀？”跟女生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着乐蓓。乐蓓的眼睛却没看他，情绪明显有点不耐烦。

　　女生帮李长乐选了那个一千多的，李长乐适时道：“楼下有家餐厅的日本料理不错，我请你们。”女生刚要答应，乐蓓扯她衣服：“不用了，我们还要买东西呢。”说罢，拖着女生离开，

　　女生恋恋不舍，回头看了李长乐好几眼，却见李长乐一脸失望，对着自己和乐蓓耸鼻子扮鬼脸。

　　假清高什么，哼！李长乐原想就此离去，转念一想，不能白来，得跟着她们去看看，她们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