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锦婵

7、第 7 章

　　当老师的日常就是备课写教案上课做课件。说实话其实这遍课件比当初讲课的时候好做，毕竟已经上完课了，现在对着课本把重点系统筛一遍就差不多了。也就是陆铭经验不够，那些教龄一二十年的老教师，很多不带课本都一样能讲课。
　　现在令他为难的是，要不要趁没开学回家一趟。
　　虽然父母的家不是在这座城市里，但离得也不远，开车也就两个多三个小时。一年回去一次其实真的有点说不过去，可是回去次数多了，他自己又觉得没意思。
　　父母总是那样，也不说打他骂他，也从没把他关在门外过，就那么晾着他，说话不答应，吃饭不叫他，他要过去吃也不说什么......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判定了你做了错的事，不跟你沟通也不听你解释，就等着你赎罪呢。那么种感觉。
　　可是你要是总也不回去吧，又会收到姑姑舅舅姨妈的电话，说陆铭你怎么老不回家啊，你爸妈年纪都大了，你要常回家看看啊什么什么之类的。
　　进退两难。
　　小时候当然不是这样的。小时候陆铭是爸妈的眼珠子，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一直寄托了老两口太多太重太高的期望，有一天忽然发现他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就跟遭到了背叛一样，觉得他是鬼迷心窍了。
　　可是他们从没想过，陆铭先是陆铭自己，才是他们的儿子。

　　最后陆铭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从网上买了一堆东西直接寄到家里，然后给他爸打了个电话。
　　对这件事沈追一直理解不了他。他觉得陆铭可能是数学学久了，脑袋僵化了不会变通，教他在父母面前撒个谎卖个乖，先把父母哄高兴了，至于在这里他做什么，老两口又不会跟着他，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铭倒也不是傻或者正直到不肯撒谎，他只是觉得既然这件事不能改变，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父母会发觉，为什么还要造成二次伤害呢。
　　而且他也不想在父母面前演一个他们心中完美的儿子。
　　如果他做真的自己只能收到父母这样的待遇，那他至少问心无愧。
　　父亲比母亲稍微好沟通一点，至少陆铭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会说话。这次还说了一句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陆铭顿时受宠若惊。
　　人真是很容易适应生活环境。以前他们使劲惯着他的时候他整天作妖还觉得不够，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他觉得满足了。

　　周六的时候陆铭接到了年级主任的电话。其实微信群里已经说过了，每次开学之前也均是如此，不过年级主任可能是为了表示重视，陆铭则觉得更大可能是为了趁机耍官威。提醒每一位老师明天提前一小时到校，在学生到校报到之前看看教室里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妥。
　　老生常谈。
　　陆铭一贯讨厌这套作风。校长说一遍，副校长说一遍，教导主任说一遍，年级主任说一遍，教研组组长说一遍......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话绵绵无绝期。
　　可谁让他进了这一行呢！他不光要迅速用期待已久的语气接起电话，还要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答话。比别的行业多两个月假期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第二天理论上是报到的时间，但毕竟是大多数已经成年了的学生，而且又不是重点高中那些什么事都按部就班来的人，亲自来报道的学生没有几个，没来学校报到的在班级群里发个消息也就算了，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陆铭看时间差不多讲了几句就放他们回家了。别说是学生了，连他自己都想趁这最后一天赶紧做点什么开学了就不能做了的事。
　　真要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事是现在能做开了学以后就不能做的，但心情到底是不一样。

　　不过显然人算不如天算，陆铭刚要锁教室门准备回家，年级主任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陆铭条件反射立刻摆出一副恭谨的样子来，就差再鞠个躬，“王主任，辛苦辛苦！我看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您还没回去呢？”
　　陆铭忍着牙酸，把在学校里用的那副儒雅的面具扣到自己脸上。可能是一个假期没用了，乍用起来有点生疏，总感觉没有以前那么严丝合缝。
　　“陆老师，你好你好！”年纪主任眼睛暧昧地半眯着，额头上的褶子横向能夹死蚊子。陆铭每次看他这么假笑就替他觉得累，不过想想大家都带着面具过活，谁也没资格说谁。
　　“您这是......”
　　陆铭适时地停顿了一下，不用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是这样。”王主任咳了一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这学期咱们年级新转过来一个学生，你看现在就你班上人少一些，再说了陆老师你也年轻，精力旺盛，大家就商量着让他到你班上来，你看......”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陆铭在心里暗骂，面上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哦----，原来是这样啊。主任您这就客气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觉得，再说又是主任您亲自来说，就放心让他到我班上来吧！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我肯定会尽力的！想当初，要不是主任您推荐，我资历这么浅，怎么能当上班主任......”
　　陆铭使劲抽动脸上的肌肉，努力挤出一副跟年级主任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王主任眼睛顿时眯得更小了，在陆铭肩上用力拍了拍，大概是表达‘孺子可教也’的意思。
　　“那我就不打扰陆老师了，陆老师赶紧回家休息休息！明天上课之前来一趟校长办公室，把人交给你，往后他就拜托你了！”
　　“客气客气！主任您慢走......”
　　陆铭目送着年级主任挺胸突肚地背着手消失在楼梯口，才把面具摘掉，一脚踢到旁边的墙上！在墙上留下了一个轮廓模糊的脚印。

　　不用说，这是都商量好了，通知他来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既是如此，总不能做了婊子又被骂贞洁，不如自动自发摆出一副识时务的姿态来。
　　用猪脑子想也知道，这都高考最后一年了，这个时候还转学的，肯定是问题学生，还得是不小的问题！这样的学生哪个愿意接，出力不讨好，也就捡他这个脸皮薄年纪轻更没什么资历的软柿子捏了！
　　还让上校长室！
　　陆铭明白，年级主任不只是告诉他去哪里领人，还是在侧面告诉他这是校长的关系进来的人，不能怠慢！
　　去他妈的！
　　还想这最后一天放纵一下呢，好心情全都泡汤了！
　　陆铭知道老师之间跟学生之间其实没什么不一样，除了一个个工作要用到的大群，关系好的一个个小团体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群，方便沟通小道消息。他不肯在这方面下力气，当然免不了吃点亏。
　　不过相对于无时无刻不把面具戴在脸上接客，他还情愿做一个别人眼里的棒槌。
　　他更多的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真要说增加了多大的负担，那也不至于。班里已经四五十个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再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该怎么地还怎么地，谁还能奈他何？
　　想通了这层，陆铭平静了不少。他拿了讲台上的抹布把墙上的脚印抹干净，锁上门施施然下了楼。
　　说他是掩耳盗铃也好，说他是自己欺骗自己也好，某种层面上来说陆铭是个心很大的人。他觉得这可能是踏上社会最重要的一课，人要学不会自己劝自己，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继续下去。
　　不过虽然他对生活的认识已经非常深刻，他还不是特别能理解有一句话叫做，生活处处充满惊喜。

　　如果没发生上午的事，陆铭晚上还想去酒吧坐会儿来着，这么一闹，他也懒得出去，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隔壁好像有声音，难道有人搬过来了？
　　陆铭住的这个小区虽然旧，但因为离学校近，租金还不便宜，每年六月一考试完就有很多人搬出去。像他隔壁就从六月一直空到现在，他回家的这几天也没听到动静，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刻又租出去了。
　　这栋楼是两梯三户的布局，陆铭住的一室一厅在中间，两边的两套面积都比这个大了不少。右手边是一家三口，买的房子，左手边则以每年一换的频率更新。这给陆铭带来了不少烦恼。
　　就说去年住在这的一个小姑娘，天天出门的时候素面朝天穿着校服，放学以后就改假睫毛红嘴唇小背心了，每次陆铭看见他就发愁。
　　其实在陆铭自己来说，他真的不太理解都进这种高中了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可能就像老婆看着别人的好一样，再烂的熊孩子，他爸妈看着也是宝贝。
　　陆铭躺在沙发上吃着零食，暗暗祈祷新搬来的这位不要太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