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碧落》筱记

31、第三十一章

　　胧月靠在床头，紧皱着眉，从未如此希望自己失去听力，却不敢开口，只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
　　“呜呜呜……”小茜一边抹眼泪一边痛斥着，“小姐你真是没良心啊，一走那么久没音讯，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啊，你以前不是说都要带着我吗，你每次都说话不算话，你哪门子女侠啊，你……”
　　“这个……小茜妹妹啊。”胧月软声赔笑道，“您都说了三个时辰了也，是不是该去喝口水啊，吃吃饭什么的……”
　　“哼。”小茜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你就知道嫌我啰嗦，但你每次都这样，你……”
　　“小茜。”一旁一直静静的云越帆温雅地拍拍小茜，“如今你家小姐也平安回来了，看她样子应该是饿了，厨房里还有我刚才熬好的白粥，你去热热了端来给她吃吧。”
　　小茜瞪一眼死命点头的胧月，“那我等会再来！”
　　“嘘……”胧月松了口气，“还是越帆有本事！”
　　“没想到胧月你也会救错了人。”云越帆翩翩坐下，温和笑道。
　　“哎，眼力太差，气死我了。”胧月一脸愤恨，“等我休息好了定要去找慕喏影问个清楚！”
　　“我倒的确听闻他被捕了。”
　　“哼！”胧月冷哼一声，虽心中已有想法，但尚未确定自然不能多说。
　　“那我便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云越帆说罢便要起身了。
　　“越帆。”胧月唤道，云越帆重新坐定，“你家还好吧，我看蚕州都已经成荒城了。”
　　“无事。”云越帆依然温和，“云家祖籍并非在此，家人很早便搬离至别处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胧月歪头疑惑。
　　“我……”云越帆别有深意地看一眼胧月，“自然是在此等一个人的。”
　　“等我？”胧月指指自己鼻头。
　　“记得你走前，说过要给我看一件宝物的，我可一直翘首以待啊。”
　　“呃……”胧月挠挠头，仔细想了想，语气迟疑，仰着头喃喃，“那天好像是打劫了一个黑商……然后抢了他的财物……然后……”忽然她一拍手，笑起来，“我想起来啦！”说罢便下的床来，跑到房中的柜子里捣鼓起来。
　　“哈，找到啦！小茜那丫头果然把我的财产保护得不错嘛。”胧月回过身来，晃晃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紫竹笛，晶莹深紫，一看便是由极为难得的紫萧木所制，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倒真是个宝物。”云越帆笑道。
　　“喏。”胧月将笛子塞在云越帆手中。
　　“送我？”
　　“本来就是要送你的。”胧月坐回床头，“吹吹看！”
　　云越帆仔细抚着手中精致的紫竹笛，轻笑道：“我很久不曾摸过此物了，胧月怎知我知晓此道呢？”
　　“你那师傅当初最为狂妄的便是吹奏笛子，你是他的好徒儿，焉有不会之理？”
　　云越帆眼中带笑：“倒忘了你与师傅有些渊源。”
　　胧月不再说话，示意云越帆吹奏，云越帆将笛凑到嘴边，一串音符便流泻开来，紫竹笛之音清脆悦耳，加之吹奏者功力实在不凡，这一首简单的调子竟生生让整个山寨的人闻之心醉，全然忘却了自己正在做何事，一时间，这座山头静寂得只剩下一缕悠扬的乐声。绕山久久不散。
　　胧月靠在床头闭着眼，嘴角不自觉地上翘。良久方睁眼，开口便赞：“好听！”
　　“是笛子好。”云越帆放下笛子，“不知胧月方才心中在想着何事，如此愉悦？”
　　“啊……”胧月有些微楞，随即笑道，“只是想到了以前我也曾与人合奏过呢，虽比不上越帆神曲，却也是不错的。”
　　“是吗。”云越帆轻声说着，垂眸掩去眼中的一抹异光，方才的胧月，脸上分明显现着一缕相思，一分爱意。
　　“我道是什么神仙来此演奏神曲，原来是云大哥！”小茜推门进屋，手中端着热腾腾的白粥，香气四溢。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赠的笛子！”胧月接过粥，大口吃着，“还真是饿了。”
　　“慢着点啦！”小茜掏出手巾给胧月擦擦嘴角，“我和云大哥又不会抢！”
　　“就是怕你们抢啦！”胧月不在意地继续狼吞。
　　“云大哥还在这里呢，小姐就不怕被看了嘲笑？”小茜嘟着嘴抱怨。
　　“无碍，胧月一向如此洒脱。”云越帆温雅开口，“胧月既已无碍我也放心了，就不妨碍你休息了，告辞。”
　　“慢走慢走！”胧月抽空朝云越帆笑着摆摆手。
　　“啊，洒拉！”小茜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被子上的残渍一边接过空碗放在桌上。
　　“臭小子呢？”胧月一句轻飘飘的话传来，小茜俏脸闪过一丝红晕，声音稍低：“已经很久没见顾大哥了，那日他带着大少爷回来这养伤，大少爷还未痊愈就急着要走，顾大哥说不放心就去护送了，然后就一直没回来……我本来是要跟着去的啦，可大少爷让我在此等着你，我便只好留下，却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哥哥去了南林。”胧月淡淡开口。
　　“南林？”小茜睁大眼睛，。
　　“湮家的事天下皆知，想必你不会不知吧。”
　　“恩。”小茜杏眼已然盈满泪水，“我当时害怕死了，虽然知道小姐一定会没事的，但又得不到消息，真的很着急，若是……若是……”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别哭了啊。”胧月叹息一声替小茜擦了擦眼泪，语气温和，“大少爷也没事，当初娘虽然拒绝外公赐婚而嫁给了爹爹让外公生气，但现在的皇帝舅舅与娘关系极好，多次召我们去南林一见，自然不会亏待了哥哥。”
　　小茜抹抹眼泪，回忆起小时候见过的那位永远都是笑意盈盈温柔得像是一阵清风般的夫人，不由心中有些怅然，“夫人的亲人，定是像夫人一样又美又温和的。”
　　“呵，说起来也很久没见过那位皇帝舅舅了呢，有机会到要去玩玩！”胧月一刮小茜的鼻子，“若你不哭了，我便带着你！”
　　“小姐……”小茜抽抽鼻子，“你心中定是极苦的吧，老爷他们……”说着又是要哭出来了。
　　“呃……”胧月微楞，她当初的确是伤过心的，站在爹和二娘的坟前也是一片空落落的，然而不到一年，她心中伤痛却淡了很多，看来自己当真如湮若水所说的无心之人呀……胧月不由苦笑，看在小茜眼中自然是悲痛至极的表情。
　　“小姐不要伤心了，日后小茜处处陪着你。”小茜认真说道。
　　胧月心中暗叹，小茜跟着自己时日十分长久，怎的却如此地认为自己是那样一个情感丰富之人。
　　“小茜可有兴致去见见你的顾大哥啊？”
　　此言一出小茜又不争气地脸红了，“恩。”

　　入夜，蚕州这座荒城唯一尚算正常的房屋便是蚕州府衙还有些灯火，处处有人把守。两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府衙之中的房顶之上，跃来跃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却偏偏没人发现。
　　“小姐你不是说要找顾大哥吗，怎么这来蚕州府衙了？”小茜奇怪地看看身边脸色不善的小姐。
　　“臭小子先搁着，现在嘛……”胧月揭去一片瓦，微微皱了下眉头，“本姑娘先找一个答案。”
　　“可是……哎……”小茜话未说完见自家小姐又飞向另一处房顶，微叹遇主不淑，施展唯一拿得出手的轻功跟随在后，“小姐找什么啊。”
　　胧月并未回答，小茜却见她嘴角微翘，心知定是找到了此行目标。

　　这是府衙中一座十分普通很是不起眼的偏院，蚕州未陷入战争时应是住着普通的下人，而此时虹朝中所有重要将领皆面带坚定地悄然走出房内，委实诡异。
　　再观房中，只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却在按动墙上的机关时房间四周垂下数幅地图，细看竟全是此次虹朝与南北盟军激战之地，这间房隐然成为了作战的军机要处。
　　一身穿黑色华服，锦带玉冠之人负手站在一幅地图前似在沉思，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深夜造访，还请现身一叙。”清朗的声音响起，随后转过身来。剑眉入鬓，星目璀璨，面容俊美甚至带有一丝邪魅，两缕墨发垂在胸前，风姿翩翩，气质绝然，世上除了慕喏影，又有谁人能如此风采？挂着嘴角慵懒的笑意，却在见到来人那一瞬有些闪烁——虽知她已下山，虽知她应会来此见自己，却在她真正来到了自己面前时，心中那一份难以控制的悸动使得他有些紧张，是的，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情绪会出现在慕喏影身上，但，就是如此了。
　　“胧月……”慕喏影轻声唤着。
　　胧月心中暗暗嘲笑自己昨日竟会走眼，这个祸害，又是谁人能去模仿的呢。
　　“胧月。”慕喏影走到了胧月身前，转头对一脸惊异的小茜温雅一笑，小茜不出意外地在这个笑容中出神。
　　“小茜你先出去吧。”胧月撇撇嘴，大力将小茜拍醒。
　　“哎哟。”小茜柔柔手臂，朝慕喏影笑道，“姑爷小姐慢慢聊，小茜先回咯。”
　　“哎，你能不能少风骚勾引良家少女啊。”胧月翻个白眼。
　　“胧月可好完全了？”慕喏影仿若没有听到胧月的调侃，依旧有些晃神地问道。
　　“若没好全那散老头儿怎可能放我下山！”胧月没好气地回答，“不过差点就被你炸死了。”
　　慕喏影俊眉微挑，“原来是你。”
　　“是啦是啦，差点为了个冒牌货丧命的倒霉鬼就是我！”
　　“胧月可是为了救我。”慕喏影却有些开心。
　　胧月语噎，叹了口气：“我今日来此只为确定你没事。”
　　“我没事。”喏影轻声低语。
　　“没事就少惹事！“胧月不耐地摆摆手，“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胧月！”慕喏影拉住胧月，脸上笑容不变，“不要走。”
　　“我不懂兵法，不会御敌之术，帮不了你什么的。”胧月耸耸肩。
　　“只要你在此便好。”慕喏影挨近，轻轻将胧月抱在了怀中，“我好想你。”
　　近三年了，两人未曾亲近，此时却丝毫不觉突兀，胧月玩味心中奇怪的感觉，似乎还不错呢。不由得也伸出手环住慕喏影的腰，忽想起什么，问道：“冰絮是你的吗？”
　　“冰絮……”慕喏影脸色微变，点了点头，“的确是我为了对付王丞相一党用你家的钱财而创立，前丞相一事解决后我便解散了，却不知为何一直在江湖游动。”
　　“不是你？”胧月说着，眉头松动，“那就好办了。”
　　“如何？”慕喏影笑问。
　　“既然不是冰絮的主人不是你，那么他们杀了爹爹的事我便不用有何顾忌咯。”胧月眯了眯眼，“而我也确定了件事。”
　　慕喏影并未打算问透胧月所说的是什么事，他伸手一遍遍地抚摸着胧月的脸颊，神色贪婪而满足：“胧月，胧月……”
　　“恩？”胧月也不觉放松了神情。
　　“一别经年，纵是良辰美景在旁，亦更添于你之思念，纵马千里，终是心中藏着一个你……”慕喏影声音轻缓，恍若催眠，却是情深意重，胧月望进那一汪深潭之中，与之对视，不由吟出：“千回百转，心头终究只恋君……”
　　慕喏影变作狂喜，手上收紧，两人靠的更近，近到俯下身便是唇齿相依。这一吻，由浅至深，两人互看着对方，止不住那一笼愈演愈烈的热火，衣物尽数丢弃在地。床上，慕喏影置身于胧月之上，不需要言语，此时只是彼此那一丝微笑便足以让那把火蔓延直至全身。慕喏影吻着胧月全身上下，细细的小心的，胧月双手搂住他，闭上眼。慕喏影挺身进入的那一瞬间，两人身体灵魂尽数融为一体。胧月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从小伴随着自己的清凉真气化为乌有，玉清诀二重，散了……但她的表情依然是满足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搂住那个男人。
　　一夜的旖旎，两人纵使内力非凡，也颇为劳累。天大亮，慕喏影方睁开眼，却见怀中的胧月已经眯着眼望着自己。相视一笑。
　　“醒了？”
　　胧月点点头：“比你醒得早。”
　　“可是……”慕喏影邪邪笑道，“昨晚为夫比娘子出力多啊。”
　　胧月一哂，俏脸微红，却故作无谓状：“那大不了以后我出力了。”
　　慕喏影语噎，用脸蹭了蹭胧月的头发：“那可不行，夫纲不振，让为夫颜面何存？”
　　“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不用担心被人笑话。”
　　慕喏影眼珠一转：“那你可能胜任？”
　　胧月嘟起嘴，翻身压在慕喏影的身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慕喏影一愣，再见着那红透的俏脸，不由好笑。于是当真不移不动，只深深地望着胧月。胧月本就是为争口气，如今却是骑虎难下，终是在那含着几分戏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翻过身背对慕喏影，“哼，现下先放过你！”
　　慕喏影也不再逗他可爱的媳妇，他望一眼窗外：“你有何打算？”
　　胧月已然恢复神色，摇摇头：“我来本就只是为了救你，既然你没事，我自然也可放心了。”
　　“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这三年……你可好？”
　　“难抑相思。”
　　胧月抿嘴：“亦然……”
　　“胧月。”慕喏影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问道：“留下？”
　　胧月神色一黯道：“你可知道我湮家为朝廷所灭，你如今却是在为虹朝作战，且我兄长亦牵涉其中，我实在不适合留在此地。”
　　“只是为了我。”慕喏影继续问，“留下来好吗？”
　　胧月转过身，两人对视着，良久，她终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