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淮》蕖里

4、前言 小攻视角1

　　手腕疼，深入骨髓的疼，骨头都要碎了一般。
　　纪良在旁边扶着我，我手吃痛，甩开他的手。暗骂一句，我一个月之前从这所精神病院出来了，在门口大喊说我不会进去了，差点让他们以为我又犯病了，又给我送进去。
　　然后半个月之前我又进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医院里的人转走了一批，纪良还在里边。
　　纪良其实和他算是难兄难弟，他在这破地呆的时间其实比我长，他病没我严重，普通的双向，用药能控制住的那种。
　　其实我的也能控制住，半个月之前就一天没吃药，然后就又被送进去。
　　我真他妈像定时炸弹。
　　我还伤到了那个小孩，挺后悔的。
　　听纪良说我犯病抓着他打了好几顿，他打不过我，其实小孩要是能打过我就好了，我犯病也不怕了，就让他打我，往死里打那种。
　　和医生替纪良请了半天的假，让他陪我去见见小孩，如果我犯病他就给我吃药，然后再揍我一顿。
　　他手里拿着个麻袋，我一犯病就蒙我脑袋然后揍的那种的。
　　我刚才一哆嗦他以为我要犯病。
　　我解释，我手腕疼。
　　他皱眉看了看我手腕，其实双向也挺可怕，有的时候他和正常人没啥区别，就有的时候看问题特悲观，特极端那种的，最近状态也好挺多了。
　　那个小孩我成天想，快想疯了。
　　这条街转弯再直走就到高中了，然后我和保安说就隔着铁门见他一面就得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走到拐角，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愣在那了。
　　我操，神他妈巧。
　　我一把拉住纪良，低声说，“小孩，就前边那个。”
　　我跟他一指，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去，小孩今天头上带的是灰色的帽子，穿着高中的校服，等等。
　　他在干嘛？打架？
　　脑袋里脑补出了一系列他被恶势力看上然后不从然后揍的那种。
　　小孩长得超俊，跟小瓷娃娃一样。
　　看见他拧过一个人手腕，那个人惨叫一声，我转头看向纪良，他表情十分扭曲，僵硬的向我转头，“你家小孩可真暴力。”
　　其实我很喜欢和纪良，和小孩相处，包括精神病院某些像我和他一样的人。
　　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没有人觉得我是精神病，小孩可能压根就不知道精神病是啥。
　　也挺好的，总之我是精神病。
　　纪良和我走了过去，那人经跑了，小孩就那么呆呆的站在这。
　　小孩背影显得有点落寞，他转头。
　　我连忙别开了眼睛，纪良笑我害羞了，其实好像也是，小孩看见我，眼神里并没有多出什么激动兴奋之类的，我其实有点失望。
　　纪良警惕的跟在我旁边，时刻准备掏麻袋。
　　我对小孩说，“我回来了。”
　　其实我设想过无数次他看见我回来的激动，高兴。
　　但我发现我高估我和他的感情了，我喜欢他五年，但是我们才刚刚认识一天，那一天我犯病了三次。
　　吼他，打他，踹他，他坐在地上我无动于衷，我打的他浑身淤青，我吼得他不知所措，我这六年幻想过无数次我和他相见，我会拿出我所有的温柔，但我们仅仅认识一天，我就这么对待我喜欢的人。
　　我就一精神病。
　　纪良在旁边看着我，跟我说，“别多想，放轻松。”
　　小孩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酷酷的，突然有点害怕。我怕他恨我，恨我打他，恨我吼他，恨我不辞而别，恨这个精神病打扰他的生活。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脖领子，我示意纪良别动，小孩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他刚要打到我的胸膛上，我闭了闭眼，被他打死也行，下辈子做个正常人，好好爱小孩。
　　小孩眼睛似乎有点明澈了，犹豫了下，放开了我，用手不停的压着他的帽子。
　　纪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和他营造出环境，识相的走远了。
　　我看着他，真的好心疼他，小脸瘦瘦的，没有那天那么软和，冷冷的看着前方。
　　我说，“对不起。”
　　他眼神缓缓往我身上移，马上要移到我身上的时候，冷酷的转身。
　　看，自己不知好歹被弧了吧，该。
　　在医院不自觉自己有病，出了医院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格格不入。
　　我叹了一口气。
　　看着他把帽子摘下来，然后转过身来，眼神变得清明许多，打着手势，跟我说，“没有，刻板动作。”
　　他怕我嫌弃他的刻板重复动作。
　　觉得心里好像有无数冰山融化。
　　我把帽子给他扣上，跟他说，“没事，乖。”
　　纪良可能一辈子都没看过我这么温柔。
　　神他妈温柔，脑袋里又回想起那天对面前小孩拳打脚踢的样子。
　　况且小孩是故意不打我的，真的觉得良心受到谴责。
　　我让他往我这边来了点，太阳照的阳光能少一点，对他说，“对不起，我那天真的，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觉得我精神病又要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反反复复道歉。
　　他没有反应，手伸过来摸的我的耳钉。
　　我一米八五，他起码也一米七八，这个身高差，不多不少，接吻刚刚好。
　　我觉得我像变态拐卖小孩。
　　赶紧打消了念头，我又对他说，“你过得还好吗？”
　　我觉得我属于没话找话型的，他手放开我的耳钉，垂下眸子，没有反应。
　　其实我现在对于“他生我闷气”这个可能，更倾向于“他没听懂我说什么”的可能性。
　　那天我太兴奋了，要不然也不能一天犯病三回，我那天话好像特别多，然后他应该也没听懂。
　　其实和副人格用纸交流啥的，控制副人格不让他伤害自己爱的人。
　　都他妈扯淡。
　　身体里另一个家伙一出来，六亲不认，交流不了，以为是关联号呢，还能一会上线一会下线。
　　我试探性的问，“说句话。”
　　他重复，“说句话。”
　　我头有点疼，他怎么就不理解我说的话，他内心戏会特别多吗，他会不会也想185和178的身高差。
　　他用手捻着我的指腹，我不打算和他交流了，我准备和他心灵感应。
　　纪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麻袋被丢在角落，我问他去不去学校，他还不理我，自顾自的拉着我手，在我手上揉来揉去。
　　我小心的摸着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的他手背，问他，“你刚刚和那个人打架了？”
　　他嗯了一声，放开我的手，往后退一步，“他们，精神病。”
　　我心脏像是抽动了一下的疼，看那个人的动作，不是医院出来的，出来的人少，每个人大家大概都知道是谁，绝对没有这个人。
　　那他是用“精神病”这个词语骂人吗，他也认为这个词说的是不好听的，他知道精神病之后会不会鄙视我，我明明病的不是那么严重啊，明明就是那么一点...
　　我哑声问他，“精神病是什么？”
　　他的手又不安分的放到了我的耳朵上，轻轻的说，“生病。”
　　我头有点疼，“他们是精神病，你打了他们，对吗？”
　　他的手逐渐划过我的脸庞，一字一句的说，“他们说你，精神病，我打。”
　　其实我从来没告诉他我叫啥，他也不可能在别人口中听见别人说我是精神病。
　　也就是说，有老师和他说我的病。心里有点恐慌。
　　我从兜里掏出一盒药，药名我看不懂，说明书我更看不懂，听纪良说这叫镇静药，来一片浑身没力气。
　　我不认得多少字，从小致力于各种治疗，没想过我还能上学，后来到了十几岁，陆陆续续认识了基本的字，不过这药名上的字复杂得很，看不懂，说明书上也有一大半看不懂的，就不想看了。
　　小孩认得字，挺聪明的。
　　我跟他说，“药，你看看说明。”
　　他愣了几秒之后接过药，把说明书拿出来，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他问他怎么了，其实我有点害怕说明书里有没有写什么精神病专用之类的。
　　他缓缓念给我，他的声音还没完全变音，哑哑的，很好听，“抗兴奋，应激使用，刺激大脑，未，成年，禁用，损伤，神经。”
　　我其实想过，他智力有没有问题，但是后来觉得那不重要，认识一天下来，发现他认识字，还会算数学题。
　　那智力应该是没问题，现在听着他读出这么多，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我跟他说，“我成年了。”
　　他愣了愣，又开始字正腔圆的读起来，“刺激，大脑，损伤神，神经。”
　　我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喉结动了动，他又开始重复这八个字。
　　我无奈，只好妥协，“我不犯病不瞎吃，乖。”
　　他笑了。
　　原来我的少年笑起来那么好看，眼睛弯弯的，眼中像有星辰一般浩瀚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