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沈无恙

65、今年冬天太冷了

　　独院。
　　顾霖没进屋，站在雪地里等着沈初回来，好半晌才看到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初顿了顿，摁着心口的手上抬理了下鬓角的碎发，动作自然，他笑着上前将顾霖拥进怀里，握着他冰凉的手贴到胸口，“怎么不进屋？”
　　顾霖摇了摇头，“在等你。”
　　沈初浅浅一笑，“我回来了，我们进屋。”
　　两人进屋，屋里烧了炭盆，温着热水，沈初关上门拉着顾霖坐到床上，“怎么了？小家伙兴致不高的样子。”
　　顾霖呼出一口气，搂着沈初的脖子倒在床上，他闭上眼，“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顾霖往沈初怀里蹭了蹭，“今年冬天……好冷啊，我太想睡个好觉了，可我心里太乱了，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事情在你，我睡不好，你一走我就会醒。”
　　沈初环上顾霖的腰，轻轻的吻了他的额头，语气温柔，“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今年冬天太冷，我也好想睡个好觉。”
　　沈初眼底划过一抹落寞，“阿霖，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顾霖撑起身子看他，“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沈初笑了笑，按着顾霖的后脑和他额头贴着额头，“我若是哪天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努力，直到这个世界都配不上你的实力。”
　　太怪了，太怪了，沈初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说这些事，那语气就像是在……
　　交代后事。
　　顾霖微微低头，唇贴上沈初冰凉的唇，“我答应你……阿九，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会努力变成最强。”
　　沈初眼尾有点红，他搂着顾霖的腰，一点一点的吻着他，他动了动唇，他在说。
　　“我爱你。”
　　顾霖闭上了眼，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了沈初的心口上。
　　沈初醒的时候是半夜，他起身，给顾霖盖好被子，看着顾霖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搂着顾霖，无声地动了动唇。
　　“我好想陪着你……”
　　沈初抬手，轻轻抚过顾霖的脸，“今年冬天太冷了，我许是……陪不了你那么久了……”
　　沈初下床，穿上红色外衣，捞过外袍，看了顾霖一眼就出了门。
　　苏厌寻无声地站在院子满地的雪里，听见开门声抬起眸子，“九儿。”
　　沈初把门轻轻关上，放轻了声音道：“你不陪着小陌，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我在等你出来。”苏厌寻哑声道。
　　沈初偏头轻轻咳了咳，“为了让我回去，都拿真身见我了，怎么会不出来呢？”
　　苏厌寻背对着月光，看不清神色，他朝沈初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条络子，“这条络子，是你当年做的，说往后可以救我一命，那能救你么？”
　　沈初浅浅的笑了一下，“不能的阿柒，我的情况我清楚得很，我给阿霖留了梦，我们……”
　　沈初转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回吧。”
　　苏厌寻把络子系到腰上，“……回吧。”
　　苏厌寻就地开了道门，“走吧，九儿，别再看了，还会回来的。”
　　沈初笑了笑，先一步迈进了门。
　　苏厌寻侧身，看向院门口的少年，他动了动，却还是只叹了口气，“陌儿，等我回来。”
　　苏羽沉默了几秒，“多久？你别指望画个大饼给我我就能等你。”
　　苏厌寻张开双臂，“先抱抱，好不好？”
　　苏羽慢慢走到苏厌寻面前，张开手，倒进他怀里，“别让我等太久，厌寻……”
　　苏厌寻闭了闭眼，“我说不准，陌儿，短则三五年，长则……几十年……”
　　苏羽双臂收紧了点，“我知道了，那我……若是遇到别的喜欢的人，那我就……换人了……”
　　苏厌寻低头吻了苏羽，“……好。”
　　苏羽紧了紧拳头，“厌寻，你曾经说过你是恶意，那就不能杀了那个该死的天神吗？这样九哥也不用受这么大的难，你也不必吃这么些苦楚。”
　　苏厌寻摇了摇头，“九儿心里有数，我们三位都护着他，不会让他死的，九儿的性子你也知道，不会让我们去送死。”
　　苏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还是把那些话咽了下去，只是轻声说：“我尽量等你回来。”
　　苏厌寻笑了笑，松开手，转身进了门。
　　苏羽眼看着门一点一点关上，死死地咬了咬唇，“今年冬天……太冷了，冷得……连我的心，都被冻上了。”
　　屋里，被暂时封了睡穴的顾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袭红衣的沈初，他站在远处，他在笑，笑得眉眼弯弯，他温声道：“等我回来，我会回来找你的，阿霖，我去了。”
　　梦醒了，天亮了，顾霖第一反应就是摸身边的位置。
　　空的，身边一片冰凉，没有人。
　　顾霖把自己蜷了起来，“阿九……今年冬天太冷了……冷得我要看不见我们的路了。”
　　虚空境。
　　苏厌寻站在一处院子里，“虚空境……也下雪了呢……”
　　沈初张口要说什么，却是猛地咳了起来，咳出一口血，落在白色的雪上格外的刺眼。
　　“九儿！”
　　苏厌寻扶住沈初，“你不是吃了我的魂么？怎么还在吐血……你伪造了脉象！”
　　沈初咳得说不上话，咳了好半晌才慢慢停了下来，他直起身，唇瓣上还有一层血迹，整个人都快速的灰败了下来。
　　“要死了……这副躯壳撑不住了，阿柒，带我去灵树那儿。”
　　苏厌寻一把把沈初搂进怀里，飞快的朝神武大街中央的灵树飞身过去，“坚持住九儿！快到了，马上就到！”
　　沈初捂着唇咳个没停，发黑的污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身上的红衣。
　　苏厌寻终于站在了灵树前，他半跪下来，把沈初放下来，“到了，我要怎么做？九儿？”
　　沈初双眼紧闭，已经没了呼吸。
　　“九……九儿？九儿！九儿你醒醒！”
　　苏厌寻慌乱的抬起头看向偌大的灵树，“灵树，灵树您看看九儿，他这是怎么了？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救救他！”
　　灵树的叶子动了动，伸出几根藤蔓把沈初包裹进来树干里，慢吞吞的用一根藤蔓点上苏厌寻的额头。
　　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别担心，我会尽最大努力救他的，小九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管如何都会救他的。”
　　苏厌寻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从来没这么慌乱失措过，慌乱得他的声音都在抖，“他会没事的，对吧？会没事的……”
　　灵树叹了口气，“会的，历劫尚未结束，我没办法让他躲最后一世，想让他平安度过这一世，得需要有人半条魂。”
　　苏厌寻哑了声：“我……用我的魂……”
　　“你不行，你本身就只剩半条魂，还得温养上万年才能把剩下的那一半魂养回来，你愿意为了小九死，可小九不愿，再说了你的心上人呢？他还在等你，更何况，你是恶意啊。”
　　“我……陌儿……”苏厌寻透出一抹脆弱，他蹲下了身。
　　“七叔！我看到你们回来了，阿爹呢？”
　　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苏厌寻身后传过来。
　　苏厌寻转头看去，猛地站起身，“小浔儿！”
　　安浔行了一礼，“七叔，灵树，救阿爹是不是得要用魂？用我的，多少都行……”
　　灵树又伸出一根藤蔓点上安浔的额头，“小小浔，你是小九在我这里捡回去的，你可要想好了，抽出半条魂，你会沉眠万年的。”
　　安浔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愿沉眠万年，换我阿爹的平安。”
　　苏厌寻闭了闭眼，“小浔儿……”
　　安浔朝苏厌寻摇了摇头，“不必担心，七叔，万年而已，阿爹养我那么久，就当我是在报答吧，半条魂而已，灵树，抽我的魂吧。”
　　灵树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藤蔓伸进安浔的躯壳里，触碰到他的魂，轻轻一抽就抽出来了半条透明的魂。
　　安浔一个不稳跌坐到地上，有些头晕眼花。
　　灵树的声音温柔，“可以了，当你困意来袭的时候就会陷入沉默了，沉眠万年，剩下的半条魂就会养回来了。”
　　苏厌寻把安浔扶起来，“如此，那就多谢了，灵树，九儿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灵树顿了一下，“十年……”
　　苏厌寻闭了闭眼，“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十年……安浔还需要万年……
　　灵树收回了藤蔓，再没动了。
　　安浔扶着头，“七叔……阿爹他，十年后就会好起来，是么？”
　　苏厌寻把安浔背到背上，“不，真正要好起来的话，怕是需要很久，这十年只是让九儿撑过这一世，历劫完了之后，许是要再次麻烦灵树。”
　　安浔沉默了一会儿，“那代价是什么？是需要整条魂么？”
　　“谁知道呢？就算不是，也差不多吧。”苏厌寻笑了笑。
　　“七叔，今年冬天……好像有些格外的冷啊。”安浔趴在苏厌寻背后喃喃道。
　　苏厌寻低声笑了一下，眼里却满是落寞，“是啊，今年冬天，太冷了……”
　　苏厌寻脚步很稳，一步一步的踩在雪地上，背后的少年没了动静，已经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