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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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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如山家在内城东边,一条街上一溜的高宅大院,具是雕廊画栋气派非常,显然住在此地之人皆是非富即贵。
往街道深处走,远远看见有几个人进了自家府里,其中一个像是父亲,吓得吴如山不敢再从正门进,便绕远路从偏门进府,待进到府里才想起从这儿走要途经母亲的院子,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平日他都是尽量避开此地。
绕过几个回形走廊,穿过暖房花厅,那里奇花异草他也顾不上欣赏,仿佛有厉鬼追着他,急忙拐到通向自己住处的小路上,却远远看到母亲院子外围着十几个下人,吴如山瞧着很不寻常,毕竟是生母的院子,心里虽百般不愿接近此地,少不得也要过问几句,忍着心头的不适走上前去,“这是怎么回事?都在这做什么?”
下人们脸上皆是惊恐慌张的神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到的东西,见三少爷来了,都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
吴如山心中一沉,厉声道:“都怎么了?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上前行了个礼说道:“三少爷,这府上怪事越来越多了,前几日大家伙儿只是听到半夜那看门的狗叫的厉害,今儿不成想这狗竟死了!”还有几个人小声议论,“会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呀?这狗是不是被鬼吓死的?”吴如山听到了这几句,微微侧目看向了他们,把这几个人的长相记在了心里。
这下人叫孙庆,吴府家生的奴才,在二哥院里伺候,生着一张细长的脸,眼珠子黑漆漆的,总喜欢死死盯着人看,让人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吴如山每次见到他都混身上下的不自在。
“不过死了一条狗,拖出去便是,怎得弄得如此兴师动众?”吴如山犹豫了下压下心头的不安跨步迈进院子,那狗就躺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狗身上没有致命伤口,只从嘴里溢出大量鲜血,但让人害怕的是它的眼神,瞪的极大,生前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恐惧至极的东西!从一条狗的脸上竟然看出了恐惧这个表情,他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又胡思乱想了。
其他下人都不敢进这院子,唯独孙庆跟在他身后,“原是要让人快快清理的,但是在夫人院子里发现的,死得又蹊跷,不敢随意处置。”
“什么时候发现的?”吴如山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今天看门的老张起来后就没有见到阿黄,想着许是在园子里晃便没有管它,平日里也是如此,阿黄饿了就自己回来了!可今儿到了晌午阿黄还是不见踪影,老张等不急就四处去找,找遍了府里上下,唯独夫人的院子因为老爷之前的吩咐,老张不敢进去,原想隔着院门往里瞅几眼没有便罢了,不成想一眼就瞧见了它躺在那里,三少爷这会不会是……”
“老张你说。”从众人中慢慢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此人正是看门人老张,在吴府做了一辈子事,老伴去世的早,也没有留下子嗣。老张孤单一人便常于这些牲畜为伍,尤其喜欢养狗,此时眼角泪痕还未干,“三少爷,阿黄是我养的狗,是与我这糟老头子相依为命的啊,他死的太惨了呀!”说着捂着脸就又要痛哭一场。
吴如山连忙拦住:“唉唉唉,你先别忙着哭,孙庆说的可是真的?”
听到这话,孙庆快速抬头看向吴如山,见吴如山正盯着自己,又忙低下头去。
老张抽嗒着:“是,是的少爷!”
吴如山满是疑惑的走到院子中间,想找些蛛丝马迹。这院子久未打理已显出破败的样子来,原本种着几株海棠的花坛也长满了杂草,只剩下棵石榴树,但已然放肆生长不成样子了。
吴如山下意识的抚摸着树干,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硬物,低头仔细查看,发现有个东西埋在土里,便将它挖了出来,一个小拨浪鼓,是自己儿时玩过的,已然破旧不堪。看着上面斑驳的花纹,他尘封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眼前闪过一片血红,呼吸急促起来。
下人们都向院子里探头探脑,见三少爷对着棵树发呆,半天也没有动静,有些面面相觑,三少爷这不是被脏东西迷住了吧?
“三少爷,三少爷,您怎么了?”孙庆见吴如山突然变了脸色,便试探的问道,叫了几声却得不到回应,心里也害怕起来,后悔跟他进这院子,抬脚就想往外走,吴如山突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把微微颤抖的手背在身后,对孙庆吩咐道:“祥叔呢,把他叫来。”
祥叔祥叔是吴府的管家,身材微微发福,一张四方的脸忠厚老实的长相,眼中却时不时透出几道精光来,叫人不敢轻视。已侍奉了吴家两代人,是看着吴如山长大的。
此刻正在前院忙着下乡田庄的事,和帐房一起核对去年的帐目,忽听三少爷进了先夫人的院落,心下一惊,手上快要看完的帐也不管了,悬着一颗心便往外走,显然他也听了不少近来府上的传闻,怕吴如山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三少爷有什么吩咐。”他垂首立在吴如山跟前,有些气喘。这里的事他已大概了解,不动声色的瞄了吴如山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异样,便稍稍放下心来。
吴如山轻咳了一声,指着那狗的尸体问道:“祥叔,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盯了管家一眼。
祥叔垂手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受了吴如山这一眼,又看了看那狗的尸体,小心说道,“回少爷的话,因开春怕闹耗子,就让底下人在府里各处置了些耗子药,这狗许是吃了投放的毒饵死的吧?”
吴如山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点了点头说:“哦?那这就明了了。府上最近流言不少,这狗即死于耗子药,那些无稽之谈就此打住,若要让我再听到什么谣言,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们。祥叔给老张些银子,让他再买条狗,这狗的尸体快些处理掉!”
祥叔垂头应“是!”
下人们虽不信这些说辞,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三少爷性格乖僻,得罪了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谢三少爷可怜我这老头子哟。”老张说着捂着脸又要哭。
吴如山见他这架势怕他的哭起来没完扭头便走。
方才回话的那个孙庆又跟了上来,见现下四处无人,便凑近他身边悄声道:“少爷,小的看事情绝不简单呀!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了,这狗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一进到夫人的院子里就死了呢?咱府上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底下人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呵呵!”
吴如山脚步一顿却不看他,手指挫动着拨浪鼓,嗒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园子里听着有些诡异,他看着手指上被拨浪鼓染脏的那一片污迹,就像是这奴才一样让人厌恶,“我方才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在府里散布夫人的谣言,是何居心?”
孙庆马上做诚惶诚恐状,装着委屈的样子说道:“三少爷,小的一奴才那敢散布这些谣言呐,不过是听旁人说的,咱府上许多人半夜竟真得看到夫人在她生前所住的院子里徘徊,里面也时常有灯火亮出呀!莫非……哎哟!”吴如山一个耳光打过去,那孙庆的脸上瞬间肿起了座五指山,可见吴如山是使了十成的力气。
吴如山已然气极,“你这狗奴才,连这种谣言都敢编,背后里不定怎么议论主子们,看来你是留不得了。”
那孙庆一听他要赶自己出府,赶紧跪在地上指天骂地的说:“少爷这绝不是奴才造谣,府里都传遍了,真真有那阳气弱的见着夫人的亡魂了,奴才若有半句假话让雷劈死了我。”
吴如山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表情有些狰狞,“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也不管到底是谁传的谣言,只要让我再听到我绝不轻饶,别以为你是二哥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说完松开了他,又在他身上擦了擦手,便快步走了,只是从脚步略显慌张。
孙庆脸憋的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吸着气,望着吴如山离去的方向,原本黑沉沉的眼里透出几分狂热,舔了舔嘴唇,对吴如山的欲望又膨胀了几分。
吴如山心跳的快急了,天气渐渐暗了下来,园子里的树木此时都显出张牙舞爪的样子,形似鬼魅,平日时瞧着喜人的花草此时竟叫他如此害怕。他快步往自己的小院走,远远见到青萝提着灯笼从门里出来,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忙招呼了一声,青萝瞧见是他,松了口气,“少爷,您总算回来了,我正打算让人出去寻您呢!”
吴如山走到她的近前,觉得自己总算是回到了人间,什么鬼神之说都抛到一边了,“你急什么,我还能丢了不成。”
吴如山贴身的丫头青萝,买到府里来时才十岁。她家里太穷兄弟姐妹又多,实在养不活这么多张嘴,只能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吴老爷在街上见到这对母女时,她们已然三天没有吃东西了,瞧着这丫头实在瘦的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买了回来伺候吴如山,当时吴如山才八岁。
“少爷,您手里拿着什么?”青萝把灯笼凑近了些。
“这东西你应该见过,我小时候玩过的拨浪鼓。”
青萝脸色变了变,“在哪捡了这劳什子玩艺儿,怪脏的。”
“我娘生前住的院子里,就在那树底下埋着。”他还记得初从母亲手中得到它时,自己是如何的欢喜,后来不知怎的它就不见了,他为此伤心了好久。
“少爷怎会去那里?自夫人去世,您从未踏足过一步呀!”
“有条狗死在了那院子里,我回府时恰好看到,几个下人围在那里造谣生事,少不得要敲打几句。”吴如山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们说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就差直说那鬼是我娘了。”
“怎么会?夫人生前虽……,但老爷当时也请高僧超度过了,断不可能是夫人的亡魂呀!”
“世上本就没有鬼,不过是人们自己吓自己而已,我且看着,到底是谁在这府里做乱?”他一脸的阴沉狠绝,只是在说没有鬼的时候稍显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