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fresa弗瑞撒

15、慢慢

　　新礼拜，日新月异，万象更新，今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一。
　　街上的小贩吵吵闹闹叫卖，汽车驶过繁华与喧闹，行人踏过闹热与嘈杂，别有洞天的金合御院却安静得出奇。
　　洛绎起了个大早，开车去学校，温染不慌不忙地拄着杖下楼躺沙发，开始写作业。
　　温染在洛绎的家中已经待满了整整三个礼拜，请的假仅仅只剩下最后一个礼拜。
　　记忆回溯几天前，温染早已把新的手机号告诉了自己老爸，而老爸当时是这样回复的——
　　“早就跟你说要换手机号了，一天到晚被赵月的债主夺命连环call你也不嫌烦……那以前那个手机号不用了吧？注销了没……最近学校怎么样？以后打算去做什么……老爸店里的员工昨天聊天的时候说，他儿子拿了奖学金每年成绩都在前列，当然老爸自然不能输啊！把你这几年的成绩讲得都能堵住他的嘴了！我辈岂是蓬蒿人？！”
　　温染的话唠程度高也拜他爸所赐，当然温染只对想交的朋友话唠。
　　温染的父亲叫温如昭，一听名字人们就会说这会是怎么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呢，但事实上，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整个人又暴躁又搞笑，丝毫没有翩翩公子的温和气息，一跟他说话，他就能跟你一直说到天荒地老，而且非常擅长打麻将，远近百里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仿佛天生有赢的命。
　　温染也与宿舍里的三人交换了手机号，嗯，还有洛绎的这两个朋友。
　　这两个人也是幼稚又好玩，温染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温染原来的手机号也不能说丢就丢，她有许多东西都用那个手机号绑定了……哎，这下要交两个手机号的话费了，摸摸口袋，心疼自己的小钱钱。
　　但也没办法，是祸躲不过，想起祸，就想起了艾森和尚荣这点破事，生活就不能对她好点吗……好消息是白风絮前几天来见她的时候告诉她，艾森已经被抓啦，叫她不用担心。而福……自然也有，只不过她脑海里冒出来了她恩人洛绎，而且还占满了她整个脑壳。
　　也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洛绎也算转了她的运，没让她在角落里被野猫叼走。
　　思绪飘荡在了千里之外，温染今天的作业是要抽出点打游戏的时间补了。
　　大脑几经辗转，人生几经颠簸，总算能够重新开始。她失去了很多东西，自然也得到了命中注定的理数。
　　慢慢来吧，把自己慢慢活好。

　　雷阵雨是留给夏天的美丽记号，利剑划破天空，却没有撕碎乌云，闪电突然而至。
　　黑暗中，枪林弹雨砸下，树儿弯腰臣服，像骑士，忠于王。
　　伴随着雷声隆隆与与滂沱大雨到来，上天似乎并没有给温染转运，温染颤抖地看着手里的手纸。
　　阴沉沉的卫生间内，只有微微一点亮光，天空掩去了色彩，大地重现了黑暗。
　　温染爆出了一声粗口。
　　她的大姨妈赶着雷阵雨一齐到来。
　　她赶忙手洗了内裤，穿上了新的，垫了几张纯白的餐巾纸，拿出手机给洛绎发短信。
　　温染：帮、帮我买点卫生巾。
　　温染：随便带四包【捂脸.jpg】
　　温染红着脸息了屏。
　　回复来得很快，手机屏又亮了起来。
　　洛绎：十分钟到。
　　温染又红着脸息屏，鼻尖上冒出了点点的汗水。
　　温染来月事前一向不痛不痒，况且最近事太多，以至于她都忘了这回事。
　　温染又爆出了一句粗口，用力捏着的手机堪堪没碎。

　　门被打开，十分钟刚刚好。
　　带了一身水气的洛绎提了个黑色塑料袋走进来，温染一把抓过逃命似的踉踉跄跄快步走去卫生间，留下来粉红色的耳根。
　　洛绎顿了一下，轻笑了笑，脱去了带了点水滴的外套。
　　十分钟前，正在开车的洛绎收到短信，大脑宕机了一秒。天灰蒙蒙，一道闪电在天空分叉，洛绎敲击键盘回复，顺势点开了备忘录记录。
　　九分钟前，洛绎在路边的超市停车，雨点继续缠绵，洛绎撑起伞挡住了摇摆不定的雨滴，走进超市。
　　八分钟前，雷雨天的人不多，超市难得有点清净，灯光通亮缭绕在洛绎身上，蓝色条纹的外套套在洛绎身上，稳而有力的步伐踏在光洁的地面上，他的眼神很快地略过一个又一个货架，逛商场就如一场走秀，非要说不好，那就是洛绎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
　　七分钟前，洛绎的身影如宇宙飞船般飞快地走过一个货架，停顿三秒后伸手，转身去结账。
　　六分钟前，洛绎又回到了车里，抚上方向盘，天依旧没有转晴，雷阵雨看着人们的狼狈自得而笑，收银员似乎很懂，给装了个黑色塑料袋，顺便用调侃的眼神看着洛绎，但洛绎很显然没有给面子，笑也没有笑一下，清冷之身不容涉犯。
　　一路驱赶瓢泼大雨，回家。
　　一分钟前，阴雨渐渐变得朦胧，细细微微地交叠，洛绎下车，开门。

　　温染扯着姨妈巾换上，出来之后立马塞回了自己屋里，好巧不巧的是，电脑正在楼下客厅的桌上。
　　温染在床上坐了几秒，丝丝不知所措漫过胸膛，拍拍脸颊，走！
　　洛绎在沙发的一侧坐着看书，就像前几天一样，眼睛里渗出的认真似热浪，一瞬不瞬，灯光照亮了漆黑，混合着热浪刺中心脏，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
　　温染给洛绎道了谢，拿着电脑回房间。
　　“咔嚓”，门关上了。
　　好，很好，没有表现出点点的尴尬！
　　温染带着滚烫的脸颊继续看课件，补作业。
　　她不知道洛绎买的时候有没有尴尬，但她十分感谢恩人，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温染暗暗想着，点了点头。

　　这一天匆匆过去，淡淡的不适感渐渐漫上小腹，温染迷糊地睡着了。

　　雷阵雨之后的天空，与雷阵雨时有翻天覆地的不同，少许雪白的云彩孤单地挂在太阳边上，天空被湛蓝色掩盖，太阳最疯狂，似爆发出的岩浆，聚起热量，在每一寸土地上流转，不曾消亡。
　　温染的卧室却好似冰雪天，毛孔渐渐紧缩，一阵又一阵的虚汗窜出，在皮肤上流淌，一动，仿佛一阵风来过，不可自主地打了个战栗，小腹的剧痛渐渐加剧，犹如刀剑划过，刺得深，无法愈合。
　　温染的脑门上划下一滴无色的汗水，久违的噩梦终于又来了。
　　温染睁开了眼睛，涩涩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显得很病娇。
　　一年多了，她又一次梦到了赵月——她的母亲。
　　梦里，圣诞节，赵月带着小温染买了棵圣诞树。
　　某个周末，赵月带着小温染吃肯德基，小温染抹了一嘴的油。
　　某个周末，赵月带着小温染爬山，小温染被路边的哨子吸引。
　　某个周末，赵月带着小温染骑摩托，小温染抱着赵月的腰吹风。
　　渐渐地，梦境变得模糊。
　　赵月已经三个月没有来见小温染了，小温染问爸爸，妈妈呢？爸爸告诉小温染，妈妈在工作，最近有点忙哦。
　　赵月已经半年没有来见小温染了，小温染又来问爸爸，妈妈呢？爸爸告诉小温染，妈妈出国了，回来就找你。
　　赵月已经一年没有来见小温染了，小温染继续问，爸爸继续寻找借口。
　　赵月已经三年没有来见小温染了，小温染已经长大了，亭亭玉立的女孩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不是来自母亲，而是来自母亲的债主。
　　小温染不知道母亲在哪，愣愣地听着电话。
　　小温染没有再问起，妈妈呢？
　　电话一个又一个，捣乱了小温染整个高中。小温染告诉了爸爸，再一次接到的时候，小温染听得眼泪断了线，爸爸拿起电话凶了回去。
　　凶骂、恐吓席卷了小温染整个高中。
　　小温染的初中有多光芒万丈，高中就有多谨小慎微。
　　后来，小温染见到了母亲，母亲没有向小温染道歉，给她带了一箱牛奶，带她吃了顿肯德基。
　　后来，小温染通过他人的杂言碎语知道，母亲是个疯狂赌徒，母亲还不起钱了，去造了假.钞，被发现了，在监狱待了六年。母亲给赌徒留了小温染的电话号码，母亲没有一个亲人，也不知道爸爸的电话号码，小温染没想到自己给母亲留电话的作用是给她还债。小温染的心沉到了谷底。
　　后来，母亲又不见了，去放起了高利贷。一天到晚，从中国的这一端开往另一端，不见踪影。小温染知道了全部，小温染的心又变得沉默了，但表面上小温染还是快快乐乐的。
　　后来的圣诞节，小温染没有再期待过母亲能带自己去买圣诞树。小温染又两年没有见到母亲。刚结婚没多久的爸爸就和母亲离了婚，小温染一个礼拜见一次妈妈，一个月见一次妈妈，几年见一次妈妈。小温染想母亲，也恨母亲。
　　小温染很想要一个母亲。

　　温染的虚汗不断，美梦过后的噩梦纷至沓来。
　　脑壳晕晕沉沉，胃里的酸涩慢慢泛上来，神经末梢颤栗不断，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