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和岛屿》随以

27、旧人

　　要记起蒋芍蔚这个名字并不难，毕竟是顾屿珩为数不多的公开爱慕者，因为成绩优异，每年校友会她基本都参加，所以闻溪偶尔能从同学微信里刷到和她的合影。

　　“看什么呢？”

　　放着电影却不专心，总是低头频频刷朋友圈，祝礼实在是好奇，凑近了才发现闻溪在找照片。

　　“这谁啊？”

　　因为不是同校的，祝冷一个都不认识。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顾屿珩辩论社的师姐吗？”

　　闻溪找到了一张有蒋芍蔚的合影，手指一扩，放大给祝冷看，与此同时她也确认，出现在顾屿珩视频镜头里的那个人，就是蒋芍蔚。

　　“啊，挺漂亮的，你怎么突然想起翻旧照片了？”

　　祝冷并不知道闻溪刚刚和顾屿珩视频过，还以为她是几杯酒下肚，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了。

　　谁知下一秒，闻溪懒懒抬眸，轻笑着和她解释：“她现在，和顾屿珩在一起。”

　　“什么意思？他俩现在是一个公司的？”

　　祝冷没意识到闻溪话里的真正意思，下一秒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忙不迭坐直身来：“等等，什么叫在一起？”

　　闻溪弯着背脊，丢开手机双手捧脸，好一会儿长舒气：“算了，应该是我多想了。”

　　“哈？不是，怎么说算了就算了，到底什么情况？”

　　祝冷干脆就蹲在闻溪面前，她不说清楚，什么电影、酒啊就都抛一边去。八卦面前，她最积极。

　　“说嘛说嘛，我帮你分析分析。”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顾屿珩挂电话的动作太干脆，左右不过三分钟，很多细节只会在她回想中被无限放大，顺着她潜意识去丰满。

　　闻溪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声“阿珩”的称呼，以及顾屿珩果断挂电话的行为。

　　“所以这个蒋芍蔚，也在澳城工作？她是和顾屿珩同公司，还是合作伙伴啊？”

　　祝冷推着闻溪，“你找找她的社交账号看看？”

　　“头疼，不看了。”

　　闻溪选择逃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极随意地碰了下祝冷面前的酒杯。一杯下肚，缓过情绪，上一秒还装作无所谓，这一秒眼泪直接滚落。

　　祝冷都看呆了，伸手过去碰了碰，真是眼泪。

　　“说哭就哭啊？要不这份工你别要了，上我的节目吧？我负责把你捧红。”

　　这已经不知道是祝冷第几次怂恿闻溪，她总是很可惜这样的颜值没有上镜，不然肯定能红。

　　闻溪听多都免疫了：“你先做到总导演的位置，有话语权了再说。”

　　“之前听你说，大学的时候顾屿珩对这位师姐一直都是保持距离，多余眼神都没给过。当时洁身自好，现在也一定不感兴趣吧？”

　　祝冷始终觉得，顾屿珩不是会背叛闻溪的人，他俩的感情太坚固了，一路走来，身边的人都在分开，唯独他俩，稳步向好。

　　如果不是孟阿姨……

　　今年他们可能就该领证结婚了吧。

　　闻溪没有回答祝冷的问题，那时的她只觉得，和顾屿珩之间，像是有什么悄然发生变化。

　　果然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而这其中，感情最容易动摇。

　　那晚，闻溪怎么都没睡着，尽管喝完酒头疼得厉害，但还是强忍着不适，躲在被窝里翻找蒋芍蔚的社交账号。

　　说不看的人是她，偷偷找的人也是她。

　　嘴硬罢了。

　　因为蒋芍蔚和顾屿珩有共同好友，闻溪很快顺着关注列表找到了一个账号看上去比较像的人，点开主页，虽然近期并没有更新内容，但在从前的帖子里还是看到了自拍，确实是蒋芍蔚。

　　找到了账号，但近期没有更新动态，闻溪没法儿进一步获取更多有效信息，只能就此作罢。

　　一根好不容易下决心拉紧的线就这么陡然断了，闻溪只觉得闷得慌。

　　“还不睡吗？”

　　祝冷睡眼惺忪，见床头还有手机亮光，忍不住开口：“天大的事，等睡醒再说吧。”

　　闻溪应了声，收起手机，却没有闭眼睡觉，只是望着窗外的弦月，思绪混沌着。

　　-

　　如果说，那晚视频里的露出只是起势，那么蒋芍蔚后来的朋友圈，就是打明牌了。

　　朋友截图转发给闻溪时，她正在项目会上，迟了半小时看信息，列表里已经有一堆的未读消息。

　　问法不同，但意思大差不差——你和顾屿珩分手了吗？

　　闻溪点开图片一看，只觉得心里那方明镜被敲烂了一块，砰的一声，一地细小碎片，稍不留神就会扎伤。

　　她想都没想，将照片一键转发到顾屿珩那，附带一个问号，没有多余的文字。

　　同事唤她下楼吃饭，声音像是传进了她耳朵里，又打了个圈绕出来，越来越远。周身像陷入一个真空环境，在未知与茫然中一点点等待消融。

　　“砰——”

　　“闻溪？闻溪！”

　　强撑了数日的身体终于顶不住，白茫茫的世界如同十二月刚下完一场暴风雪，异常寒冷。

　　闻溪抱紧双臂站在其中，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徘徊，刺骨的痛苦令她不得不护紧胸口。

　　没有哭腔的寒夜里，身边空无一人。

　　“小溪。”

　　终于，她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如发丝般悬系的力量穿透四肢百骸，手指松开，不由自主地从旁迫切地寻找那个人。

　　卷翘的睫毛剧烈颤动，紧接着，闻溪缓缓睁开眼，还是白色。

　　她下意识闭上眼，调整后再睁开，这次，她看到了顾屿珩。

　　是梦吧，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没有说话，生怕打破眼前的幻象。一边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真够疯狂的，怎么能奢望那个口口声声说没有假期的人，因为一条信息质问就飞奔回自己身边。

　　不切实际。

　　“闻溪？”

　　顾屿珩见她又闭上眼，不确定地喊了声。

　　这次，闻溪愣住了，她皱眉掀眸：“顾……顾屿珩？”

　　“是我。”

　　“你怎么来了？”

　　顾屿珩伸手探了探闻溪额头的温度，确认不再烧后，拉过一旁的椅子在床边坐下。

　　“你在公司晕倒了，烧了一天一夜。”

　　居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闻溪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一条朋友圈的杀伤力，竟这么大吗。”

　　“我看不到那条朋友圈，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制止。”

　　顾屿珩收到信息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回了电话过来，那会闻溪手机已经是同事代接，并告诉他，闻溪发烧晕倒了。

　　“所以那条朋友圈，屏蔽了你，却向别人公开？”

　　蒋芍蔚的操作让闻溪意外又好笑，她偏过头不去看顾屿珩，视线落在窗外，一大片树叶遮挡着，有风吹来轻轻晃动，光线透过树荫缝隙照进房间，拉长了落在了床边。

　　“她现在和你同公司？”

　　“不是，是业务合作关系。”

　　顾屿珩永远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样子，就好像这些闻溪很在意的细节，在他眼中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一样。

　　气氛压抑着，像雷雨前乌云沉沉的天气，暗流涌动。

　　“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盯久了窗外的日光，回头再看屋里只觉得眼前一片青绿，隔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闻溪唇角克制地挑起：“朋友圈你看不到，我转发给你了，上面的照片总得有印象吧？”

　　“在场还有其他同事，大家都是一起拍，她发的那些是截过的。”

　　闻溪：“没了？”

　　顾屿珩：“嗯。”

　　闻溪心底的火瞬间冒了上来，眉头一拧：“顾屿珩，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很认真，这些照片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她和我们团队有项目合作，近期都在澳城办公，我们之间只有公事。”

　　顾屿珩拿出手机，从群里调出几张合照递给闻溪：“这是原图，她不过是截取处理了。”

　　确实，合影里不止有顾屿珩。

　　“那她截图发朋友圈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问，我和你是不是分手了。”

　　“我已经让她把朋友圈删了。”

　　“为什么你的态度这么平静？顾屿珩，我在生气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一拳打在棉花上，闻溪声量都忍不住拔高：“她明着挑衅，你轻飘飘一句已经删了朋友圈，事情就算解决了？”

　　“那不然呢。”

　　顾屿珩把疲惫和不耐烦都直接写在脸上，因为病房里不能抽烟，他只能是摆弄手里的打火机，撩起眼皮很是淡漠：“本来就没什么，照片原图我也给你看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是自由。”

　　闻溪有点难以置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顾屿珩口中说出来的。

　　碰巧手机响，他起身走到窗边接了个电话，隐约听见几个字眼——“好”、“这就过去”、“嗯，我会处理”。

　　闻溪的心沉到谷底。

　　“项目上有个算法要更新，我要回趟公司处理。你休息会吧，晚上我过来接你办出院。”

　　虽然是请假回来，但手头上工作没完成，顾屿珩还是得回本部先处理。

　　“在你眼中，工作比我重要是吧？”

　　顾屿珩帮闻溪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又看了眼输液进度，约莫还得有个十来分钟才空瓶。

　　正准备告诉她差不多了就叫护士过来，结果冷不丁听见这句，眉头瞬间皱紧：“闻溪，不要无理取闹。”

　　“……”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闻溪只觉得头疼得难受，她不想再跟顾屿珩吵，也根本很难吵起来。

　　“你晚上不用来了，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她掀起被子直接盖住半张脸，不再看顾屿珩，与此同时也藏住了自己眼底的失落感。

　　从前她若是这样耍性子，顾屿珩都会陪在她旁边耐心哄着，可今天却没有，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

　　病房门关上，闻溪的眼泪掉了下来。

　　顾屿珩无所谓的态度，衬得闻溪对蒋芍蔚朋友圈耿耿于怀的行为很是蠢笨，和祝冷生气控诉时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为什么会这样啊……”

　　就连祝冷也不理解，印象中顾屿珩对闻溪就没有这么冷淡过。

　　“他就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已经让蒋芍蔚删朋友圈，这事就算结束了。”

　　所谓换位思考，在这场吵架里根本不顶用，闻溪理解不了顾屿珩，也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无理取闹。

　　“他是不是最近太忙了，工作压力大所以有情绪啊？又或者蒋芍蔚是他的甲方？你知道的，乙方在甲方面前终归是要矮一截，甲方是要哄着的。”

　　祝礼提供了一个新角度，但不可否认的就是，这些猜想全部是为顾屿珩行为找的说辞借口。

　　本质上来说，闻溪对他这次的态度很失望。

　　情侣吵架最忌讳的就是冷战，在一起后闻溪和顾屿珩也做过约定，不论发生什么，可以争吵，可以讲道理，甚至可以辩论，就是不能冷战。

　　恋爱九年，这约定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有人说，爱是规劝，是顺从，是无条件无下限的理解。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用默契减少冲突，最终从恋人成长为家人。

　　却没有人说，在这个过程中，舒适感会被不断侵蚀，爱意也会被不断挑战。

　　蒋芍蔚删了那条和顾屿珩有关的朋友圈后没多久，又发了一条有隐晦含义的文字内容。

　　辗转来到闻溪这儿，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儿。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一段话的解释全凭个人主观臆断。从前觉得蒋芍蔚是个行事敞亮的人，敢于在辩论会上公开表达对顾屿珩的欣赏，几年过去怎么沦为在朋友圈写小作文了。

　　闻溪疲于去顾屿珩那讨说法，只是单纯在想，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是否得有一方退出，才会结束。

　　祝冷怂恿她去找蒋芍蔚要个解释，被闻溪拒绝了。

　　她单方面认为，越沉得住气，越显得对方像跳梁小丑。

　　反观顾屿珩，在这场“博弈”里像是隐身了一样，既没有多余解释，也没有表明任何态度，真像一颗心全扑在了工作上，旁的一概不理睬。

　　蒋芍蔚找过来那天，闻溪正准备要出差，拉着行李箱和同事走出公司大门，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扭头见到人，认出是蒋芍蔚的那一瞬间，她心里腾升出一股笑意，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