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未央》半夏麦冬

1、缘起

　　仲夏傍晚太阳斜挂在头顶，橙红的晚霞层层染上无云的天际，静谧且安然。山上温度适宜，微热的风吹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慕夏背着药篓缓步于山间崎路，右脚踝传来的刺痛感令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漂亮的水眸平静无波，给白皙清秀的脸颊平添几分淡漠。
　　山上的夜里时常有野兽出没，慕夏没有过多停留，拖着扭伤的右脚蹒跚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大片的蒲公英平铺在山地上随风摇曳，漫山金黄与长天混为一色。

　　一向空旷的山地上静静坐着一位少年，少年修长的双腿随意搭在大石上，出神地眺望着远方，风吹起额前细发，衣角随之飘舞，暖色的光轻柔的打在脸上，朦胧而不真实。

　　慕夏微楞，似是有所察觉，少年微偏过头看向慕夏，细长的桃花眼微眯，嘴角轻抿，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夏。

　　慕夏权当没看见少年打量的眼神，径自向前。突然背上一轻，药篓被少年抢过去提在手上。身后传来少年漫不经心的声音：“就采了这么点药？”

　　慕夏回过头直视少年，目光冷漠且防备。

　　少年没有在意慕夏审视的目光，继续道：“需要扶吗？”

　　慕夏一把夺过少年手中提着的药篓重新背上，冷漠道：“不用。”

　　少年没再说话，只是一路漫不经心地跟在慕夏身后，一路无言。
　　下了山，少年硬是将慕夏拉进了一间药房，说是药房其实整间屋子只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正将晒干的草药重新装进药篓，药房中立着一排整齐陈旧的药柜，一个个小柜子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上面依稀可辨认出茯苓、黄芩等中药名的字样。

　　老人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道：“小夜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待把草药全都装进药篓才看向少年，却被少年身旁的慕夏吸引了目光。

　　“咦，小丫头，你怎么来了？”
　　纪夜揉着被药篓砸中的手臂，又给慕夏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这才慢悠悠的回答道：“我在山上碰见的，脚崴了，您认识她？”

　　老人上前看了看慕夏的脚踝，转身走向药柜陆陆续续拿出了七八种中草药，又分成几小份，分别用纸包住才拿给慕夏。这才笑呵呵道：“这小丫头经常一个人上山采药，碰上过几次，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慕夏接过药包道了谢。

　　百草山是这一带有名的药山，山上生长着无数中药材。山下坐落着几个小村庄，村子里的人曾世代靠采药为生。不过近些年来，几个村庄的生活水平都明显提高，年轻一辈大多外出打工，老一辈采药人也因年岁渐长不再上山。慢慢的几个村庄的采药人屈指可数。

　　老人是位老中医，一生与药为伴。直到前段时间大病一场，才不再上山。

　　老人又与慕夏聊了几句。

　　纪夜坐在慕夏旁边看着两人相谈甚欢不禁惊奇，慕夏对自己一脸冷漠，刚才自己将她拉进百草堂时，她毫不犹豫就将药篓向自己砸来，可此刻与老人交谈却礼貌有加。思及于此，纪夜心里微酸。

　　这时老人笑着对纪夜道：“时间不早了，小夜去送慕夏回家吧，不然家里该着急了。”
　　纪夜拿过慕夏的药篓背上，这次慕夏没再拒绝，径直走在前面。夕阳下两道影子拉的老长。
　　慕夏的家在邻村，但两个村都不大，又正相邻，因此不算远，走了约莫大半个小时就到了。

　　纪夜看着慕夏家里一片漆黑问道：“家里没人？”

　　“嗯，爸爸在工地受伤住了院，妈妈去照顾她，晚些才回来。”

　　慕夏平静地回答。

　　“那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注意脚伤，这几天不要再上山了。”

　　慕夏点头，想了想还是说道：“谢谢。”

　　纪夜看着少女一本正经的道谢，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心中微动。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把药篓还给慕夏，转身，迎着最后一缕夕阳逐渐消失在街头。

　　慕夏回到家，放下药篓回到自己的房间。脚踝处还隐隐传来刺痛，拆开一包老人给的药，熟练地倒进热水中，清香的中药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缓缓把脚伸进水里，疼痛得以疏解。慕夏深吸一口气，盯着药水面无表情，心思飘向远方，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脸色苍白，眼神痛苦，额头上的汗珠不断落入水中。门外传来钥匙的转动声，慕夏骤然回神，瞬间眼神恢复冰冷，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一场幻觉。

　　纪夜回到百草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饭菜的香味从里间传出来，老人边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边说道：“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老人又问：“过阵子要开学了吧，高中三年可是很关键的，要好好学啊。考上了去和你父母团聚。”

　　纪夜:“放心吧，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爷爷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放不下这里啦。”

　　“您是放不下百草堂吧，我们可以到时候可以再开一间啊，到时候我帮您一起开。”纪夜试探着说。

　　老人呵呵笑着没有再说话。

　　两人沉默的吃完饭，纪夜回到自己的房间。

　　纪夜的父母早早就出去打工，一年都回不来几次，留下年幼的纪夜与爷爷相依为命。直到纪夜上小学才将其接过去照顾，但前段时间爷爷大病一场，纪夜父母因工作的缘故无法回来，正好纪夜初中毕业，暑假无所事事，便回来照顾爷爷。现在爷爷虽已病愈，但身体已经垮了，纪夜干脆决定就在这边上高中，等以后再做打算。

　　纪夜知道爷爷最放不下的就是这间百草堂，这是太爷爷传给他的，陪伴了他一生，一砖一瓦都充满了回忆。

　　爷爷放不下百草堂，而纪夜同样放不下爷爷，这些年爷爷身体愈发不好了，纪夜想带他去大城市看看。

　　纪夜烦躁的躺在床上，拉过薄毯一股脑儿盖在脸上，睡着前脑中又浮现出了慕夏的脸。
　　那丫头瘦瘦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一双水眸煞是好看，不过眼神却意外的冷淡，看不出一丝情绪，稳重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下手也真干脆，被药篓砸中的手臂仍隐隐作痛······纪夜迷迷糊糊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