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荆棘王冠的她》昭汀

4、第 4 章

　　花园在前面，四五月份，只有晚樱还开着，繁密的花朵缀满了枝条，像一树树浅粉色的云霞，喻珩站在下面，神色波动了一下，别扭道：“你在这里修养，倒也不错。”
　　陈击月笑了，这是她第二次来。
　　第一次来是和弗洛伊娃乘车路过。
　　她看着喻珩松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又很柔软。有时候，比起陈阳，她和喻珩更像兄妹：“有什么要带给我？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考察，但总体来说我对靳淮这个合作者还算满意，如果你没什么冲击消息带给我，春日舞会前或后一段日子里，我就会答应他的求婚。”
　　“你是看人家长得好吧。”喻珩哼了一声。
　　“长得是挺有味道，英俊却算不上，作为丈夫也许差一些，作为合作人却是尽够了。”陈击月佯装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你别被男人迷昏了头。”喻珩恨恨剜她一眼，“早些把这里的事情盘顺了，回去对付陈击星，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自打被陈伯父接回来就揪着你不放，十三四岁就和你明来对着干。这也奇了怪了，你底下妹妹没有不服你的，吃穿住行加上婚事，全是你一手操办，个个供你都来不及，偏出了她这么个角色，哎，你虐待她没有？”
　　陈击月看了眼这个只知道八卦到现在什么消息也没说的人：“想让我满足你的八卦欲望？先把该讲的讲了，我不信陈阳会放过你这么个好用的传声筒。”
　　喻珩撇撇嘴：“那位靳大爷——不是尊称！他行首，底下原来也有弟弟妹妹，但不是一母同胞，正经继承人就他一个，弟弟在他十六岁夺权之后就跑了，溜得比谁都快；妹妹应该是十八岁发嫁的，嫁的是个R国政要，夫家姓莫洛佐夫，因着她哥哥，挺受尊重，查得出来过的还不错，育有两子一女，但靳淮在她出嫁之后从来没有私下见过这个妹妹。我猜测他们关系应该不太好，但你哥说有机会可以和这位莫洛佐夫夫人接触一下。”
　　“应该的。算她跟靳淮同岁，靳淮夺权之后，她少说也跟靳淮一起生活了两年，知更鸟老仆众多，刁钻奸猾，她能正常生活，说明脑子不会太笨；嫁的是个门当户对的政要，说明她哥哥那时候也算上心；婚后还能借到靳淮的势，了不得。有空是该见见。”陈击月默默记下，“继续。”
　　喻珩嘟囔了一句：“讲这么久也不给口水喝……靳淮夺权之后也为军方效过一段时间力，当时拥趸甚众，但他手段严酷，代号叫“梳”，封建时代那个梳刑你知道吧，把人用滚开水烫了，再用铁梳篦，血肉连皮一层层刮下来，这个男人折磨起人来就叫人痛不欲生的本事，所以军方最终还是没继续用他。”
　　“老疯子。”陈击月啧啧称赞，又看一眼喻珩，“没了？”
　　喻珩没好气：“没了！靳淮的生意你自己看看账也就差不多了。你各个基金代理人这会儿都拘在国内，名义上是处理你的遗产，等到靳淮向你求婚，你没死的事一宣布，就快马加鞭赶过来，到时候什么都有，就是这一个月你撑得住吗？”
　　长在大家族，喻珩多少能摸到门道，担心陈击月光啃硬骨头崩了牙，指挥不动仆人举办春日舞会，到时候要教训仆从，又得先对付整肃国王军，要整肃国王军，离不开各种枪械和身份的证明，这些又得从春日舞会上筹谋，而一旦春日舞会办的不成功，靳淮势必不会考虑向陈击月求婚巩固同盟，一整个圈喻珩想想就头疼：“你哥到底是不是亲哥，这做起来太麻烦了，不如当初留在国内慢慢筹谋。”
　　陈击月还没跟他提教导几个风尘姑娘的事呢，见他这样，先笑了：“瞧你愁的，给你讲两个八卦宽宽心？”
　　“洗耳恭听。”喻珩立马来精神了。
　　“陈击星和我同岁，这是我父亲不忠的证明。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身体状况又不太好，陈阳不是个合格的哥哥，倒是个合格的儿子，他长我六岁，一直拦着我父亲，不允许他把陈击星带回家，觉得是对母亲的侮辱。你也知道陈击星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回归本家的，我母亲是那一年去世的，兄长是那一年进入军校的，而父亲常年在外对我根本没有照拂。他承诺家里只会有一个月亮。空话一句。”陈击月讲着讲着打了个哈欠，“总之，陈击星刚进家门的时候，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可爱，后来大抵是在学校里受了挑拨，原来就不满的情绪逐渐发酵，屡屡攻讦我。”
　　“听起来跟别人家姐妹相争的戏码没有什么区别。”喻珩也打了个哈欠。
　　“我十三岁生日，外租家送了礼过来，陈击星当然只有眼巴巴的份儿，也许是触动我父亲哪根慈父的神经，他给了陈击星好大一笔钱，数额巨大到膨胀了她的野心，让她以为她能在我这里抢走属于我的东西。”陈击月又打了一个哈欠，“中间省略很多腌臜手段，反正过年那天给我气坏了，我在祠堂门口把她左手五根手指一根根掰折了。”
　　喻珩一个哈欠没打完又憋回去了。陈击月很少跟他讲内宅里的事，她总是游刃有余，基本不发脾气，人人都敬畏她，他想象不出来陈击月大发脾气直接上手教训别人的样子。
　　想到之后的事，陈击月反而笑了：“她也就只有那一点像陈家人。这之后就明着来了，真刀实枪，明火执仗。之后陆陆续续和几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来往过，又有父亲的财政支持，还挺知道怎么补攻击短板的，这磕磕碰碰十几年也过来了，那时候陈阳我的消息多听一句都不愿意，眼前这事儿，总能处理好。”
　　喻珩觉得他和陈击月理解的“磕磕碰碰”好像不太一样。
　　陈击月在渭北陈家权势煊赫可不是说说，她作为孙辈第一个女孩，照顾教导底下所有妹妹，管内宅的母亲去世没多久，她就逐渐开始揽权，十六岁正式管理渭北陈家的内宅，从不出错，因为管理能力出色，刚成年就被委以重任，远超除了继承人陈阳以外的兄弟，没有哪个陈家大型企业管理层的清肃不曾过过她的手。
　　“我看你这磕磕碰碰，你负责磕人家吧，碰什么瓷。”喻珩揭穿她。
　　“你知道什么，又没有永恒的敌人，就算陈击星啥也没有，只要她愿意当靶子竖在我面前，有的是我叔母婶母愿意送助力，”陈击月看他那一眼里充满鄙视，“别带歪话题。不必担心我，再见时可以请你喝茶。”
　　喻珩见她要走，嗓音逐渐变得干巴巴，好像接下来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一样，“你……小心为上，实在不行也别为难自己——”
　　“走吧走吧。”陈击月催他，眼里带了笑，“我知道了。”
　　他乡遇故知，陈击月回小楼的时候心情就很好，连带那几个需要教导的姑娘也想起来了，她吩咐了女佣叫她们过来，又仔仔细细地翻看了靳淮圈出来的几个名字，对照仆人的名列把人找了出来，纤细的指哒哒哒敲着桌面，叶秋正给她送药过来，就听她问：“弗洛伊娃订婚了吗？”
　　“好像是的，”叶秋回想了一下，“哦对了，是国王军里的一个挺厉害的军官。”
　　“她未婚夫姓什么？冯-安哈尔特？”陈击月继续询问。
　　“没错。”叶秋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未婚夫是个D国贵族，追随先生来的R国，这件事情大家都清楚，庄园里还有不少女仆羡慕弗洛伊娃呢。”
　　“为什么？”陈击月有些惊讶，“靳先生挺愿意重用她，看起来也还般配。”
　　“弗洛伊娃的父亲是知更鸟的厨子，还是个醉鬼，如果没有先生出钱，弗洛伊娃根本念不了大学，甚至弗洛伊娃现在还在帮父亲还债，而安哈尔特是个贵族，即使没有继承权，身份也很显赫，对于那些做帮厨的女佣来讲，当军官夫人当然是值得羡慕的事了。”叶秋示意她赶紧把药喝了，揶揄她，“你还爱听这种八卦。”
　　“偶尔听听倒还挺有意思。”陈击月看起来心情更好了些，“我要去用早餐了，叶医生要一起吗？”
　　叶秋摆摆手：“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你如果今天身体不舒服就叫弗洛伊娃吧。”
　　陈击月走到饭厅坐下，门口侍立着三个漂亮的姑娘，两个希腊人，一个印度人，穿着不同颜色统一式样的宫廷束腰裙，即使是与他们气质不相称的裙装，也掩不了一室明光。
　　三个人连见礼的动作都不标准，陈击月一时有些头疼。
　　养移体，居移气，靳淮要的那种气质，哪一种背后没有一把把黄金和珍珠，没有十数年漫长的熏陶和教导？
　　“拉雪兹公爵是德国人，我们今天学习德国的早餐礼。”陈击月把餐巾打开，垫在膝上，“记得开口朝里，把餐巾放入衣领的动作在德国是不合适。”
　　“仔细看我用餐，我用餐之后会坐在旁边监督你们吃第一餐，并且这之后每一次早餐我都会和你们一起用，”陈击月示意女佣给她夹一个白面的小圆面包，“如果你们有哪一步做错了，就从头开始吃这一餐——不要犯错犯到自己吐为止。”
　　看陈击月吃饭是一种享受，但当你要记住她做的每一步时，那简直比煎熬还煎熬。
　　陈击月其实不太爱吃西式早餐，加之她餐后要喝茶，因此只吃了六分饱，便移座到一旁看她们三个坐在长桌边吃早餐。
　　“用餐的时候除了手，其他地方不要摆在桌上。”她们才坐下，陈击月的头又开始疼了，“从门口进来，重新就座。”
　　一顿饭吃了五遍。其实到最后，大家做的都还挺不错，只可惜那个印度姑娘吐了，现场一塌糊涂，陈击月也没说判她们通过，只让女佣把吐得昏天黑地的印度姑娘带下去洗漱整理，又吩咐人去喊弗洛伊娃：“她要是不来，你就去找哈珀。”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弗洛伊娃这么不服气她，干脆让哈珀来调度得了。
　　最后弗洛伊娃是和哈珀一起来的，哈珀进门就向陈击月行了脱帽礼：“陈小姐日安。”
　　弗洛伊娃抿了抿嘴，跟在哈珀后面行了礼。
　　“艾西瓦娅吃吐了，请为她诊治一下吧。”陈击月翻看着办春日舞会的流程，漫不经心地道，“请开点助消化的东西，她们还不曾合格。”
　　弗洛伊娃看起来想说些什么，又憋回去了。
　　艾西瓦娅收拾整理好，吃了药，一屋五个人都等着她发话，陈击月把流程单一搁：“你们重新再吃一餐。哈珀，你随我去见靳先生，弗洛伊娃在旁边看着，之后给她们开一点有助消化的药。”
　　说完她就麻利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