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是保安怎么了》何袅事

3、Chapter 3

　　看见辛歌这样，陈世英态度又骤然发生了改变，可能是想给一巴掌再给颗糖，教育方式还停留在对小孩子的阶段。只见她亲昵地握住了辛歌的手，语气温和了许多，对辛歌的称呼也替换成了更为亲切的乳名：“靓靓，从小到大就是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妈妈有时候对你是很严格，可你要知道，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辛歌听见她说的那句“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悲哀。她都不知道，因为她这种自以为是的“为你好”，自己真正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妈，我不怕你对我严格，我只是不想再过这种靠男人的生活了。”辛歌叹了口气，“我有手有脚，我可以靠自己。”
　　“你有手有脚，可是你没脑子啊！”
　　“……”
　　“看我干嘛，你是真没脑子！”陈世英见辛歌用迷惑的眼神看着她，解释道，“你小学的时候，英语三四十，数学二十几，就连语文都及不了格，我当时就知道你不是块读书的料！但是谁让你长相随了我，长得那叫一个人见人爱，我就为你另谋了出路——这就叫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好一个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写这句话的古人要是听到了这话，估计都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把陈世英给杀了，杀完之后还会直呼大快人心。
　　“妈，我小学的时候只是不爱学习，并不是笨。你要不信的话，你就随便选道高中的题，我分分钟给你做出来？”辛歌用讨好的语气说。
　　“靓靓，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你现在证明了自己是块读书的料，又能怎么样呢？”陈世英伸出手点了点脚下的地，“你现在住着的房子，以及这房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孟总给买的。你要是不跟他了，你住哪儿，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我住你那里啊妈。”
　　“我住的房子也是他给买的啊！”陈世英无奈地看了辛歌一眼，“转眼你也跟了他一年多了，他对你是真的很不错，你别惹他不痛快就行了。你听妈妈的，准没错。”
　　辛歌觉得一时半会儿跟这个新妈妈是讲不清楚了，她下午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只能服输：“你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吧妈，你先回家，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行。”陈世英走出门的时候忍不住补了句，“你最好快点想清楚啊。”
　　辛歌应付地点了点头。

　　**

　　随便吃了点东西后，辛歌出了门。她对至水悦府的地理位置也不太熟悉，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地铁站，就直接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
　　松松垮垮地坐在保安室里的男人看着她钻进出租车的身影，心里一阵奇怪，501今天怎么不开车了，平日里不是没事儿也得开着她那辆保时捷卡宴瞎逛两圈么。
　　501是他给辛歌起的外号。他觉得她配不上辛歌这个名字，就直接用她家的门牌号来称呼她了。
　　上车后，辛歌礼貌地说：“司机叔叔，麻烦去趟锦山墓园。”
　　司机应该是个喜欢闲侃的人，主动找了个话题：“姑娘你是去看……”
　　“去看妈妈。”辛歌笑得有些苦涩。
　　“唉。”司机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我还以为你是去看爷爷奶奶呢。”
　　辛歌想说自己没有爷爷奶奶，但怕让对方尴尬，就没开口。
　　到了之后，辛歌从包里掏出了现金递给司机。司机接过，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今年来第一个给我付现金的客人呢。”
　　这次换辛歌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他了：“怎么这么多人坐霸王车？”
　　“……”司机一脸无语地说，“你在和我开玩笑吧妹妹。”
　　可辛歌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很，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口道：“你完全可以告他们。”
　　“不是，他们不是没给钱……他们是电子支付。”司机忍不住开口解释。
　　辛歌双眼迷茫地看着他：“……电子支付？”
　　“你不知道啊？”
　　辛歌点头。
　　“我的天，这年头竟然还有年轻人连电子支付都不知道。”司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试图再抛出几个关键词来唤醒辛歌的知识盲区，“就是支付宝，还有微信支付。”
　　辛歌终于听到了个她知道的词，赶紧点头：“微信我知道，是个聊天软件。”
　　“唉……来，我教你。”司机大叔是个热心肠，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点出微信的支付界面，“看到这里有个钱包没？别人在微信上转给你的钱都会自动存进这个零钱里面，你也可以绑定几张自己的银行卡。”
　　辛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主动提问：“那我要是用微信支付的话，就加别人好友，然后转账？”
　　“不用那么麻烦，你看我这有个二维码，你点一下这个‘扫一扫’，就可以扫描我的码，钱就自动付了。”
　　“哇，好方便。”辛歌两眼放光，“谢谢你啊叔叔。”
　　“不客气。这儿不好打车，要不要我在这等你？”司机问。
　　“……可以吗？”
　　“可以啊！”
　　“那就太谢谢叔叔了，我会尽快回来的！”辛歌笑得阳光明媚，转身走进墓园，在心里感叹，今天竟然遇到了这么个大好人。

　　锦山墓园这些年来没有扩张，辛歌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妈妈的墓地。
　　令她吃惊的是，辛浴香的墓前竟然摆着一束花。花还未完全凋零，应该是最近几天才放在这里的，正好妈妈的祭日也才过去不久。
　　辛浴香曾经告诉过辛歌，她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没有什么亲戚。发现自己怀孕后，她又独自搬到了M市，辛歌出生后，母女俩就扎根于这座城市了。
　　所以，这束花是谁送的。辛歌不觉得妈妈身边有亲近到在她逝世十年后还会记得她的亲戚或是朋友。

　　辛歌忽然发现妈妈右边的那块坟墓前，有着一束一模一样的花。她走过去看了眼，竟看到那块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是“辛歌”，不由得浑身一震。
　　谁为她在妈妈旁边立了块碑。
　　她伸手拿起那束花，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署名：ripinme.
　　她试探着拼了拼，再联系上自己认识的人，脑海里浮现出瑞平两个字来，可她也不敢确定。毕竟十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把她给忘了。
　　在这寂静无声的墓园里，辛歌与墓碑上妈妈的照片对视着，觉得恍若隔世。她知道自己这一次重生的奇迹，是妈妈带来的。
　　可是妈，我要怎么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她在心里苦涩地问。

　　辛浴香刚去世的那三天，辛歌没日没夜地守在灵堂里，心里是无穷无尽的自责。处理好她的身后事后，辛歌独自回到昔日两人温馨的小窝里，看着停在门外过道上和妈妈风里来雨里去的电动车，看着摆在客厅里的母女合照，她瘫倒在还残留着妈妈气息的床上，身体蜷缩成待在子宫里时婴儿的形状。
　　她听到隔壁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从小听到大的童谣，辛歌头一次觉得那么残忍，那感觉就好像有一千根针扎进她缓慢跳动着的心脏里，然后一一拔掉，再照着原来的孔眼更狠地扎进去。
　　她也终于意识到，死亡于她而言，就是妈妈加上这个世界，再减去妈妈。

　　而外面的世界，对她从未友好过。上小学的时候，每次她去上厕所，总能听到有人讨论她的胎记：“辛歌和我们长得都不一样，她的右脸像是老师用红墨水染过的哈哈。”
　　“这是上帝给她画的一个大叉叉！她犯了错哈哈哈！”
　　“什么是上帝啊？”
　　“笨蛋，就是跟老天爷差不多的东西啊。”
　　真是毫不体恤而尖锐的比喻。
　　小小的辛歌掉着眼泪回家，问妈妈为什么上帝偏偏给她打了叉叉。妈妈抹掉她的眼泪，温柔地说，不是因为我们辛歌不够好，是因为我们辛歌太好了。
　　辛歌问为什么，妈妈说，你想呀，你的同学们得了叉叉以后是不是都很难过？
　　辛歌回想了一下，她的同桌奇奇还是个男生，有次看着整张试卷的红叉叉都哭了呢，便点了点头。
　　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说，上帝是相信你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厉害，才认真地对待你，对你有着更严格的考验。他知道这种考验，其他小朋友都经受不住的。

　　辛歌对着妈妈的坟墓鞠了一躬，轻声说：“妈，以后我再来看你。”
　　按照原路返回的时候，辛歌心里已不复去时的轻松。
　　她看清了自己和妈妈的死亡，对于这世界真的毫无影响，就像投入湖泊的石子，连水花都没有就沉了下去，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墓园外，司机的车还停在那里。
　　辛歌心里涌上一阵歉意，觉得自己让他等得太久了，快步走上车说：“不好意思啊叔叔，现在才回来。”
　　“没有没有。”司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接下来去哪儿啊？”
　　“你知道南区的千喜巷吗叔叔？”
　　“千喜巷……没听说过，你等等啊，我导个航。”司机在手机上捣鼓了一阵，递给辛歌，“是这个千喜路吗？”
　　辛歌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千喜路附近要么是百货公司，要么是她没听说过名字的小区，有些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了，过去看看吧。”
　　这一次到达目的地后，辛歌手机里一分钱都没有，还是付了现金，她笑着说：“下一次如果再遇到你了，我就使用你教给我的电子支付啊叔叔！”
　　“好好！”司机眉开眼笑地将车开走了。

　　辛歌下车后顺着千喜路的路牌走了进去。
　　曾经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的路口，如今辛歌只觉得陌生。四面八方都已经高楼林立，这一条陈年老路嵌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辛歌走到了自家门口，竟然发现一切布局都毫无改变，甚至连妈妈的那辆电动车都还停在门前过道上。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2010年。
　　她屏住呼吸，伸手敲了敲门，可无人回应。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年迈的声音：“你找谁啊？”
　　辛歌转过身，看到了一个穿着橙色制服拿着扫把的环卫工爷爷，有些犹豫地回答：“我找住在这里的人……”
　　“这里没人住。”老爷子说着咳嗽了几声，“我扫这条街好多年了，没看到这栋楼住过人。”
　　“……这栋楼都没人住？”辛歌有些震惊地问。
　　“对。”老爷子顿了顿，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我偶尔会看到一个小伙子过来。”
　　“小伙子？”辛歌心里充满了疑惑。
　　老爷子点了点头：“对，但是也只碰到过一两次。”
　　“哦……谢谢你啊爷爷。”辛歌对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她走到小路对面，看着这栋承载了她多年记忆的破旧而矮小的居民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没人住在这里了，难道房东阿姨把这栋楼卖给了老爷子刚才提到的那个偶尔过来的小伙子？

　　辛歌情绪有些低落地回到至水悦府，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一路上，她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小伙子，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买下这栋楼，买下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过来住，也不出租给别人住？
　　“嗷！”忽然，额头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辛歌一时没忍住竟叫了出来。
　　“你还有脸叫？”男人不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到底长眼睛了没。”
　　他刚巡逻了一圈回来，迎面看到501走了进来，一路上都低着个头魂不守舍的样子。他老远就开始避让，谁知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往右，她也往右。
　　然后两人就这样不偏不倚的撞上了。
　　辛歌抬头在黑暗中看到了贺瑞平的脸，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天太黑了我没注意到你……”
　　扯犊子的。
　　贺瑞平没搭理她，直接走开了。
　　辛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止不住有些伤感，曾经的贺瑞平对她可能谈不上温柔，但至少友好，现在的他跟铁面御史似的，不知道是有多不待见原主。
　　贺瑞平一回到保安室就解开外套掀起了里面的衣服，老谢抬眼就看到了他的八块腹肌，老脸一红开始叫嚷：“你干什么贺瑞平！”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当着人面儿掀衣服……
　　“刚刚那个501跟没长眼睛似的，砰的一下就往我胸口上撞，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她那么铁的头…快帮我看下这儿红了没老谢。”贺瑞平黑着脸说。
　　此时，一位全员恶人高调路过，刚好看到保安室内一年轻男子把衣服撩到了胸口，腹肌和那位年长保安的脸挨得特别近，她觉得这一幕太上头了，再看下去估计都得喷鼻血了，赶紧快步跑开。
　　老谢扭扭捏捏地看了眼，说：“是有点红了，不过你这么大个男人，这么点伤算什么…快把衣服穿好！”
　　“哦。”贺瑞平这才慢悠悠地把衣服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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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扯犊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