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夏日》月下照九州

1、夏至

　　“你是落日弥漫的橘，天边透亮的星。像神明一样慷慨地将光洒向我，于是我的人间被点亮。”

　　山城的夏天总是湿热的，像回南天。

　　空气滚烫又混杂着闷不过气的水雾，光与影的交界处，太阳炽烈而树叶浓茂，投影被切割成大片又杂乱的。夏致站在那里，正巧挡住了那一块细碎的光。街上是形色匆忙的路人，两边是门可罗雀的商户。他觉得，这并不是他记忆里的山城。

　　记忆里的的山城，有走街串巷叫卖的冰糕，车铃一打就会从胡同各处涌出小孩，抻着脖子伸着手抢购; 也会有在小巷里穿行的姑娘，树荫下的风掠过飞扬的裙角，一起带来的是满眼的绿和扑鼻的香;还有夏风和星星满天，很适合一个人出去走走，但更想回家。

　　夏致的山城，是布满了爬山虎的青砖红瓦，是积灰生锈的风扇嘎吱作响，是落日余晖中逼仄的小阁楼里湿漉漉的吻，是青涩懵懂和无限可能的未来。他们在翠绿的夏里相识，在沉闷的夏里动情，在夏的尾声告别，裹挟着一腔决绝的孤勇与爱意，过了夏季还存在的躁叫人以为这是无尽的日子，然后有一天在倏忽间流走，剩一个凄冷的秋。

　　肖滿站在院子里给那几株植物浇水松土，眼神却漫不经意地打量着攀爬在墙边的地锦，油亮的叶挂着晨雾里的露，肆意滋长，生机勃勃。

　　“小满，又在浇花啊。” 是小胡同里熟的邻居。

　　“嗯，早啊，王嬢嬢。”肖滿嘴上是带着笑应答，语气却是客气疏离的，聊一些琐碎日常。

　　隔壁的王大妈是出来收自己晒在阳台的干菜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雨，她要提前做好准备，弄了这么久说要给丈夫做吃食的东西，可不能糟蹋了。一边拾捡一边提醒肖滿

　　“小满，今天可要下雨嘞，你记得把花往屋里收一收，中午要来我家吃干菜饼不啦？” 王大妈可喜欢肖滿这样礼貌知事，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也挺可怜他，要不是那件事，怎么至于到这个地步。

　　“不用了，嬢嬢，谢谢你，我中午有约了。”他不善社交，干脆接了一个善意的谎，免得的去讨嫌。

　　肖滿不甚在意，头顶的烈阳刺眼又灼人，是山城独有的热。像是在蒸笼里，憋闷着翻腾，将身上的水分都蒸干，等到了临界点又腾起雾气，潮湿扑满怀。下雨估计是八字没一撇，天气预报从来都是这样。

　　“哎，这才对嘛，多出去走走，挺好的。这个天，快到夏至了吧，热死个人。”

　　“嗯，嬢嬢，我先回屋了。” 把邻居的回答抛在脑后，肖滿提着水壶进屋带上门，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分明指着十点他好像又困了，随手把东西搁下。左右也没事，瘫在沙发上休憩。

　　夏至，夏至。

　　肖滿是被一道雷惊醒的，屋外黑压压的，他冲到阳台去查看雨势，夏雨重且急，砸在青石板上，灌进泥土中，没在重叠的叶里，废弃的小池子里还蔓延着墨绿的苔藓。

　　肖滿索性靠在墙沿欣赏雨景，于是他看到了仓皇失措的行人，看到了跟记忆中重叠的脸，看到了来寻找往事的夏致，看到了潮湿和无限生机。

　　多年以前，在那个小阁楼里，他吻，他喘，他唤

　　夏致，夏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