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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Ⅲ “FREE BIR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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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便是个不愿被束缚的性子。
当其他同龄的氏族女孩接受枯燥的礼仪训导时,玛尔塔的心早已为父亲赠予的小小军装而痴迷了。而身为军官的父亲能给予她的最好的特权之一,便是不顾母亲与他人的反对,亲自教她骑射。
年幼的女孩飞速的进步展现出她令人的天赋,这也让她的父亲露出欣慰的笑容。
“玛尔塔,我的骄傲,你生来就应该属于战场!”
“哦?”
“亲爱的,请不要激动,容我说完――玛尔塔,你的骑术不比任何一个上尉要差!生在贝坦菲尔家族,就不用担心任何的拘束,尽情地去做你喜爱的事吧!”
“比如成为比罗贝尔叔叔还要优秀的飞行员吗?”
“这个当然――”
“当然是不可以的――哦,宝贝,过来休息一下吧。瞧你,满头是汗。”
“亲爱的,请不要忽视我――嗯,这是你做的么?如此美味。”
“!!爸爸!果酱饼是我的!”
十岁的玛尔塔无拘无束,唯一的顾虑,大概,便是先被父亲下手的果酱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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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需要的是最简单的承诺,所抵抗的也是最沉重的枷锁。
可她从不曾想过。亲手将她禁锢的,也是给予她希望的。
听着父亲口中的“联姻”“荣誉”“家族”,她头一次产生一种痛苦的感觉,并在往后的年月里伤她至深。
讽刺。
“玛尔塔,再强大也需要其他家族的支持才能屹立不倒,否则总有一天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你是贝坦菲尔家族的一员,为家族做出牺牲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
“玛尔塔,你应当柔顺,富有同情心并全无私心,成为家里的天使。这样才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就像考文垂·帕特莫尔的那首诗一样。”
倔强的小姑娘推开父亲揽住她肩头的手,也拒绝了母亲的怀抱。
她哽咽着声音,反复重复着一个词:
“不要。”
她吸了吸鼻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爸爸,你说过。不能选择自己的性别不是我的错,但每个人都可以改变。”她看向欲言又止的父亲。“你自己说的。”
“那么,我也可以自己选择为家族争光的方式,对吗?”
后来的记忆已有些模糊,玛尔塔只能想起母亲难以置信的目光和与父亲的一段对话。
“在十年内靠自己的实力在军营中立足?你要知道,军营里的生活不比你现在过家家般的把戏。玛尔塔,你身为我的女儿,应该比谁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以的,爸爸。”
“一旦你做出决定,就无法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飞鸟唯有失去自由,才会感到悔恨。”
十二岁的玛尔塔是一只拼命飞行的鸟儿,在巴掌大的苍穹下试图逃离身后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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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傲如她,再多苦难也被她忍受下来,天大的委屈也被她转化为前行的动力。而她向外人展现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一面。
这是令父亲没有想到的,也是令母亲所不满的。
“上等人家的大小姐就要有上等人应有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拦着玛尔塔?她为什么就不能停止那些该死的活动?穿着男人的衣服,做那些不得体的事情!”
听见母亲对父亲充满怨怼与埋怨的话语,玛尔塔欲敲门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在身侧捏成拳。良久,她敲响房门,露出最甜美的笑容。
“父亲,母亲。宾客快来了,我们去宴厅吧!”
“今天可是我的生日,我们可不能缺席哦!”
宴会上,父亲见到了老战友,其中就包括詹森·罗贝尔。
玛尔塔告诉开始不安的自己——没事的,来参加老战友女儿的生日,这并不奇怪。
直到父亲执起已有多年未碰过的酒杯,喝得醉眼醺然。
“父亲,您醉了。”玛尔塔去搀扶喝得东倒西歪的父亲,却被他轻轻推开。
“不……我酒量已经很差了啊……这可不行啊,到了你婚礼的那天,我怕是要被那些老家伙嘲笑了……”
“婚礼?”玛尔塔止住颤音,伸手去扶他。“父亲,您喝醉了。您忘了吗?婚约已经取消了。”
父亲挥挥手,将她心里那最后的侥幸拍散得灰飞烟灭。
“取消?不……不可能取消的,这关乎家族的荣誉……不可能的……”
“父亲?”
玛尔塔愣在了原地,父亲伏倒在桌上的时候她也没有缓过神来。金发青年招来佣人将不省人事的老军官扶上楼,末了冲她温和一笑。
“恕我思量不周。生日快乐,玛尔塔。”
玛尔塔唇角动了动,牵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她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只嗓音凉淡地留下一句话。
“我过生日,有些人当然快乐。”
“还有,称呼我为贝坦菲尔更好。罗贝尔先生。”
青年转身,看见女孩的背影。祖母绿的礼裙衬得她整个人格外高傲,如天鹅般亭亭玉立。
她没有回头,哪怕听见了青年略带惋惜的叹息。
第二天,父亲揉着微痛的脑袋醒来,听见妻子低声的啜泣,便转过身去,看见了她搁在手边的信纸。
“父亲,母亲。”
“我现在应在前往英国的列车上。上级会在伦敦为我安排住所,请不用担心。”
“军营很好,所以我也无暇顾及其余的杂事。”
“愿安康。”
“玛尔塔敬上。”
…………
几天后,玛尔塔已将小小的住所又添置了一些物什,整理一番后,是合格的住所,宛如从前的卧房。
她在台历上圈起一个日期,认真地写下几个并不周正但很好辨认的词:我17岁。
想了想,她划掉几个词,只留下两个孤零零的数字。
眼中忽然有了泪光,又被强行收回。
这便是玛尔塔曾满心期待的十七岁。她在那一天明白,原来她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一场十年的梦,却因中途骤醒而变成苏醒的魇。一丝一缕,都令她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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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躁乱的心在一年的时间里渐渐沉静。
那个小住所已经重新修葺,她乐此不疲地把它装饰成了自己所愿的样子。詹森未曾没有为她安排新的住处,但她还是选择留在那里。
“只有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才会时不时地感念旧物件儿。你这丫头啊,唉。”
玛尔塔选择爽朗一笑再调侃几句,然后溜去军营大门口。
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来应对。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立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路上遇到了那个士兵查理,一见到她就挺直了腰杆称呼她上尉,面色恭敬,眼睛却是闪着机灵的光,不禁令她莞尔。
“上尉,今天似乎有新人要来”
“嚯?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上尉放心!绝不是我用训练时间听来的!”
“这个我知道,毕竟你们也不敢偷懒。嗯,新队友刚从战场上回来,也许有后遗症,你们注意点,不要刺激他,好好相处,嗯?”
“遵命!”
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疯狂的兴奋。
终于……
这大概就是身份的重要性吧。
以孤儿之身,冠上你之姓,这次我又能成为你的兄弟了。
哥。
…………
玛尔塔环臂倚在军营大门口,刚好看见那辆车缓缓停下,下来一名身量不高,但一看就是久经战场的士兵。
她的心毫无征兆地充斥了期待与雀跃。
大概是太渴求新的事和人了吧。她如是想。
“玛尔塔,玛尔塔·贝坦菲尔。”她伸出右手,冲他微笑。“欢迎你的加入。”
他犹豫一瞬也伸出手。“奈布·萨贝达。”
“今后请多指教。”
有风轻轻吹过,鬓边短发扫上玛尔塔的面颊。
细细的,碎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