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不放过你》南镜散人

2、大人与小神仙

　　抬眼，入目是一双极美的眼睛，至于为什么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对面这人的其他地方，着实是这一双眼太美了，仿佛是这眼底有什么深深吸引着我。虽说来人显然是个男子，可对于这双眼睛，我只能用一个“美”字来形容了。那时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整体偏圆，且黑白分明，带着几分少年般的清澈甚至有一丝懵懂，可眼尾处却又微微向上翘起，还有些许桃花色，像是晕了淡淡的胭脂，平添了一段风流气韵。这样复杂的感觉杂糅在一起，却又奇异的和谐。如今这人就这般站在岸上，不说话，就极其美好，就好似从这双眼中流淌出了千言万语。
　　不知是这人眼中的奕奕神彩，还是那河面上的粼粼水光，我竟觉得有些眩目……
　　我呆呆地望着他，还未再打量来人的全部面貌，却不想被一声青涩又有些喑哑的声音打断：“一只新鲜的小水鬼！看起来很鲜嫩可口的样子！”
　　循着声音望去，我真真吃了一惊！
　　“妖妖妖……妖怪！”
　　“什么妖怪！”那“妖怪”怒了，“你这小鬼真是有眼不识小神仙，你才是妖怪！”，它重重一“哼！”，只听它接着说道：“小爷我可是正经的得道小神仙，大名鼎鼎的哮天犬你听说过没？那可是我大姨母的表舅舅！”
　　是了，我说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像城西的那只旺财。只见这所谓的“小神仙”蹲坐在那男子脚边，足有他半人高，全身长满蓬松的白毛，莫名还带着点卷。大大的嘴巴随着说话吐出一点粉红的舌头，这嘴巴上还夹杂着长有些许斑点状的黑毛。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它那两只圆滚滚的黑眼睛，周围竟各是一大圈的黑毛，像极了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食铁兽的样子。这“小神仙”一边说话还一边摇晃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就这姿态神情，和旺财打赢了城东的富贵的时候像了个十成十。
　　诶，等等！鲜嫩可口？！这东西莫不是要吃了我！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鲜嫩也一点都不可口！我有痨病心疾消渴病，大夫还说我气血两虚阴阳失衡五劳七伤，吃了我于您的修为是大大的无益，况且您看我这瘦巴巴的着实没个二两肉，还不够您老塞牙缝的呢！”我急得连连摇头。
　　“算你今儿个运气好，本小神仙已经吃饱了，况且我们大人现下正缺一个端茶倒水的，姑且就饶你一命吧！”这“小神仙”言罢还谄媚地蹭了蹭那男子的衣摆，我我我，甚至还听出它声音里的一丝妩媚？！
　　我赶忙扭头看向那男子，是了，明显他是这“小神仙”的主子。
　　只见这男子颇具仙风道骨地轻甩了下……拂尘？好吧，能把拂尘甩得如此气度不凡也是世间罕见了，想我之前见着皇帝伯伯身边随侍的公公也拿着拂尘，可没一个像这位大人这样玉树临风的。
　　嗯，这拂尘还是象牙做的手柄，想必价钱不菲，都能顶我三只好簪子了。
　　“你可愿随侍予左右。”
　　居然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我看这美男子显然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正犹豫到底该怎么办，毕竟这种事情也是我头一次遇到啊，哦，这不废话么，谁还能死个七回八回的。只听得这人又缓缓开口道：“再过一个时辰你就真要成个孤魂野鬼了，以后须得日日夜夜困在这河里，半步也离不得，运气不好还会被那些个戾气重的鬼抓来打牙祭，就只有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闻言我鬼躯一震！孤魂野鬼？！魂飞魄散？！这也太惨了吧，想我一直遵纪守法，爱护花草树木，连每次用膳都能吃光光，阿娘为此常常夸奖我。而我这一辈子做过最坏的事，也无非就是大前年抢了侯府小柿子要送给他娇滴滴小表妹的面人，他不愿给，还要我还上次从他那借走的《银瓶菊》小人书，我十分生气，就又顺道揍了他一顿，可我也不至于要落得如此田地吧？！这是造了什么孽……
　　倘若这就随这位大人走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与阿爹阿娘他们相见，况且这侍候人的伙计，我可是丁点儿不会啊。万一哪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大人，可不是我小魂魄不保？
　　他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用拂尘轻扫了下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说道：“予待人一向宽厚，你大可不必担心，且也不会让你做甚太难之事，无非就是端茶倒水之类，寒食中元的亦可以休息。”
　　“现如今你应明白自己是已死之人，人鬼殊途，家中亲友还是趁早放下吧，倘若执迷不悟与其亲近，反是损其阳寿。”我闻言一愣，心中自是酸涩。
　　忽听周遭一阵嘈杂，“在哪里！快！”，只见我阿爹和大哥领着一众侍卫急急向这边奔来。大哥慌忙跳下水将我的身体带到岸上，“阿瑶！”，阿爹挺着将军肚费力地扑过来。边上有个会医术的侍卫也赶忙上前，探了下“我”的鼻息，又诊诊脉搏，万分惶恐地跪在地上，颤声道：“王爷……小郡主她……”
　　豆大的眼泪扑簌簌从阿爹眼中滚落，连平素一直没个正行的大哥也是眼睛通红，身子轻颤。我看着心中疼痛不已，“阿爹！大哥！”，我急急向他们扑去。这次又是重重撞在那屏障上，但这一下却也离阿爹和大哥的身子十分近了，只见他们瞬间便呆愣了一下，转眼面色似乎都变得更加苍白。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阿爹……大哥……”，我喃喃道，可他们却像是丝毫看不见我和另外那一人一兽。
　　“方才已和你说过人鬼殊途，这二人必定是要大病一场的。”我心疼得又落下许多泪来，“可是我真的舍不得阿爹阿娘和哥哥姐姐们，大人您神通广大，可否让我跟他们好好道个别，也让他们不要太过伤心。”我央求道。
　　“此事不难，现下你先随予离开，待今晚子时你便可托梦给家人，再拖延下去恐对你的魂魄有损。”事已至此，我还是先随大人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到日后时机成熟，兴许还能再回家与亲人相见。
　　我暗下决心，答应了大人，只见他用那柄拂尘轻轻一挥，我瞬间便飞离开了那河面，落到他身侧。于是我一步三回头地随着这一人一兽离开，突然阿爹似是感应到什么，朝着我的方向直直看来，这心中又是一痛……
　　原本以为这世外高人定是要带我御剑飞行，再次也得有一个酒葫芦可以骑着当法器，却不成想，走出这片树林后，仙人竟是施施然就上了一辆马车？还是一辆缀着青色帷帐和流苏的，低调中又透着华丽的马车？
　　我呆愣在马车前，有些反应不过来。“上来吧。”，大人的声音透过马车帷帐传了过来。旁边的“小神仙”“咻”地一下化作一个身着青衣的童子，“大人在叫你，还愣着干什么，可是傻了不成？”，这“小神仙”就连声音都变成了清亮的稚子声，不复原来的喑哑。
　　我赶忙透过帷帐钻了进去，可突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