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甘菊》ALIAR

4、镜像提比略

　　大雨可能使所有人感到芬芳、喜悦，只有安遥清无动于衷。冬天这里很少有雨雪，这或许是今年最后一场。因此没有带伞以至于被迫在排练厅的大堂干站着这件事让他很郁闷，虽说本来他就不能离开这里直到解淮叶开车把他接回家。
　　在Winkler夫人家中，下雨时偷跑进后院的树林里散步是他唯一给自己的大脑留出思考有意义的问题的方法——这种时候Winkler夫人的孩子可以簇拥在她的小客厅里玩耍，而佣人们随之变得懒惰。固定的场景和情绪在安遥清心里已经自动关联了，不在那栋孤独的别墅中见到下雨更加重了他能拥有短暂的自由的错觉。
　　整个乐团只有他一个Omega，其他的乐手早开车离开了，解淮叶总会晚到，两个月来准时到达的次数寥寥。Omega在法律上不被允许单独开车，就算拥有了驾照也需要Alpha的陪同。如果解淮叶愿意签一份批准他单独出门的文件，他也可以拿到一张小卡片，自己坐交通工具回家，但解淮叶一口回绝了。“太不安全了。”他们给出的解释都惊人的相似。
　　“很少Alpha会这样做。上次相信Omega不需要Alpha庇护的人们现在都死了，他们是异端。”当时解淮叶眼睛都没抬，显然对于他来说安遥清的“完全没有必要”的困惑远不及手上的文件重要。安遥清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人。一小股不忿很奇异的在他胸膛中燃烧，他有一瞬间甚至有些怨恨解淮叶每说一句话好像都要带上讽刺性的控诉和与第一次见面后突然转变的冷漠态度。
　　他说的是实话。安遥清安慰自己。结果是他默默承认了这个现实，并且没有再纠结于深处似乎在尖叫但听不清内容的声音。
　　晴天的时候他也被要求呆在大堂，连站在气势宏大的高台阶上的连廊下也不行。每次解淮叶到了之后要给他的手机发信息让他下来。
　　安遥清在心中认为这毫无意义。
　　没有事情可做，刷手机的频率就变得高了。当地人除了用通用语为官方交流语言的社交软件外似乎更偏爱使用本土化的那些，很令人意外，这些软件上的大部分用户都是Alpha，解淮叶以为这些普通Omega受制于行动空间应该会有更多时间花在手机上。他在两个月之前才有了人生第一部手机，Winkler夫人告诉他像他这样的人（还是Omega）是不需要有手机的。
　　手机和这些软件有一定的相似性。安遥清总结。都是为了生活便利所设计，不需要多加学习，凭借所受到的关于当代基本逻辑的教育很快就可以使用的很轻松。基于社会所归类下来的逻辑体系本身具有某种程度的复杂性，所以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快速上手。而安遥清认为对于他来说要完全理解融入那些社交软件要比使用手机本身要难一些。
　　语言老师并没有教会他当地人的思考方式和俚语，其中一些内容他看的云里雾里。不能整合出有用的信息只是不停的获取让安遥清很不满意，周围无处不在的眼睛也让他烦躁。
　　又是这条新闻，到底...
　　“我到了，下来吧。”
　　屏幕上的文字打断了准备点开弹出窗口的动作，安遥清抬起头，望着窗外几乎形成大片屏障的雨，右侧虎牙轻轻咬着口腔内壁的柔软皮肤，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走出去。
　　他知道我没带伞，会上来接我也说不定。
　　带着侥幸心理的暗暗期待爬上眉眼，浅蓝眼睛映照着空中细细的雨丝。
　　很不幸，没有。
　　他甚至走出旋转门后又站了一会，两手插在口袋里表示他除了肩上背的琴没带任何东西。最后安遥清不用看清都能感受到解淮叶鄙夷和他最常见的、不带关心的审视穿透雨帘钉在他身上。定音鼓首席套上他的雨衣从门中走出来，好像他是个展览品似的上下扫了一遍。安遥清不想看他，他对于侵略性和敌视混合在一起的眼神感到害怕和针对他的不敬。
　　尽管事实上没有发生什么，安遥清仍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轮番羞辱了。当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直面解淮叶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解淮叶根本就正托着腮看着左边，很耐心地等着安遥清浑身湿透把琴塞进后座再狼狈的带着一身雨水扣上安全带，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知道下次要带伞了吧。”良久之后解淮叶终于把车发动，从口气里很难听出他的意思，安遥清把它归类于一句嘲弄。
　　那么我的答案毋庸置疑是已被固定为肯定的，作出任何形式的回答都没有意义。安遥清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疲惫的想。他刚才起伏的情绪正被他自己谴责着，这个现象是一种预兆，他对此很不安。
　　“你从来都不主动问安，也很少笑。”就在安遥清以为解淮叶会一路沉默到回去别墅时，解淮叶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你心里老有事吗，还是你对我有所不满？”声调低沉了下来，解淮叶的情绪不大好。而安遥清只想让他少纠结显而易见的简单问题，解淮叶有时候对于安遥清来说很莫名其妙的暴躁会让他感到无助的恐惧和厌倦，这妨碍了他自己的思维，他不喜欢。
　　问安在他眼里除了礼貌没有实际作用，解淮叶几乎是24小时都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因此更加浪费时间。很少笑，是因为没有幽默的事物激发他发出微笑。笑容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在没有情绪的时候它不应该出现。解淮叶的不安，或者说疑惑？让安遥清迷茫。
　　“没有目的指引我做出这些行为。”经过短暂的整合，安遥清给出他认为精炼但易懂的结论。
　　解淮叶冷笑。从后视镜中安遥清看到他眼睛里充满焦躁和失望。
　　安遥清从后视镜中移开视线，他对山间的雨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