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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平凡的恶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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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宫殿里透着渗骨的阴森,自三年前,寝宫前点量的宫灯数量便由由十步一盏改为了三十步一盏,现在真的是可谓十步开外,人狗不识,但是主子吩咐如此,做奴才的又能如何。
侍卫青一也早已经适应了这份黑暗,他疾步走至青殿,门口的侍卫和内侍自然是认识他的,青一将袖中卷轴交给内侍,便隐入黑暗之中了。寝宫前只点了一盏宫灯,但他还是将那卷轴看了个清楚。
金色绸缎包裹卷轴腰身,那卷轴虽小,但是纸张周围却遍布暗纹,封住卷轴的乃是一特制的黑色印泥,印泥上是一简单的龙字,此为防止外人打开。门口的侍卫们驻守宫殿两年,自是见识过无数需要夜半呈递上来的紧密文件,内侍会根据印泥上的字来判断文件的紧急程度,然后决定是否叫醒青君抑或何时叫醒青君,侍卫们还在猜测,却不想那内侍脸色一白,竟然连汇报敲门也无,竟直推了门进了殿内!
侍卫们还在震惊之中,一炷香之后那内侍竟然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他怀中似是拿着另一份卷轴,急匆匆往着青一离去方向而去。
殿内早已经熄了灯,却始终燃着助眠的龙涎香,一身材高挑的男子身着单衣站在黑暗之中,他的声音低沉却似带着嗜血的恨意:“晔龙君。”
温冠奇是被阵阵惊叫之声吵醒的,自从他昨天和华客衣冷战后,准确的说,是自己决定和他冷战之后,躺在床上,他便更加觉得郁闷难当,他想华客衣那样的人,怎会如此冷血,不近人情,思及此处,他又一个翻身暗暗唾弃自己华客衣哪样的人!自己怎么就理所当然把他想象成一个好人,说不定此人本来就是恶棍!
再一转身,又想起江水一色那屋内华客衣暗暗的眼眸,不急不缓的低沉嗓音,带着温柔倦懒的神色……翻来覆去,温少侠今夜却是又失眠了。
等到温冠奇急忙从屋内中出来时就发现,大堂之下聚集了不少人,他仗着身高优势往那一群群人里面望了去。待看清之后瞬时一惊,他往后退了开去,一抬眸就看见华客衣披着外衣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大堂,他身高体长,即使脸上戴着面具也显得风流倜谠。
温冠奇却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碧水。
大堂之内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身材高大,他被人一刀划开身体,样貌也已经血肉模糊,完全不似昨天模样,只有那腰侧被磨得锋利的柴刀,还像是昨天那般熠熠生辉,泛着寒光。
一阵喧闹过后,半夏看着坐在她身旁不言不语的温冠奇,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紧张,他端正地坐在桌子上,不像昨天那样热情洋溢,他一口一口吃着米饭,只是偶尔夹一口最近的菜,那把包裹严实的剑被他放在桌子上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挂在腰间。
“你很怕我?”这是三日来华客衣第一次在还没吃完饭的情况下和他说话。
半夏眼睁睁地看着温冠奇的肩膀瞬间绷紧。
“没有。”
华客衣饮了一口茶,淡淡地打量着他:“你觉得我杀了他。”
“怎么可能。”定然不可能是华客衣,温冠奇盯着碗里的那口米饭。华客衣手指细腻,不似练武握刀之人,再说杀人一事,自有辛夷代劳。
“等此事了结了,我们便出发去寻姜婉。”
温冠奇还沉溺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对他所说却是没进心里,脑袋里一直晃着华客衣披着外衣倚在栏杆上的仪态,轻松闲适,彷佛世间万物均与他无关,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即使那大汉昨天做了可恶的行径,可是罪不至死,哪里值得上一条性命赔上!他竟然能如此罔顾人命,他怎么能如此……
华客衣看着那少年,即使他低着头,他也能知晓他在想着什么,因为温冠奇就是一个少年,是一个热血的,不知人间疾苦与无奈,对生活和未来有着美好向往的少年,他的天真,是没经世浊污染的,没经过世俗磨砺的。
他的心性还很直,他的眼里虽然对自己是敌意,是愤怒。但这是纯真的,正直的,是不含阴险和恶意的。
他只是一个孩子。
华客衣心里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慢慢拂袖伸手扣住了那少年的下巴,将他埋在碗里的头抬了起来。
温冠奇一惊却愣愣地没有挣脱,待他回过神,那只微凉的手已经收了回去,他只能呆呆看着华客衣那平平无奇的面具。
“此人是山间的贼寇,姓赵,名字不详,不久前才到燕都,他从丰都山间逃到燕都来,你可知为何?”
那温冠奇此刻仍旧是呆呆的,华客衣却知他是听了进去的,也不等他询问,接着道:“他在丰都jian杀了良妇二十五人,少女三十一人,幼女十五人。苍国通缉令已改为悬赏令,此人人头一百两。”
华客衣看见温冠奇眼眸猛地一晃,复又回归呆傻的样子,华客衣没再言语,只是让半夏带温冠奇回房间休息。
“主人。”
“嗯。”
“确认过刀口,是他。”
华客衣闻言也不置可否,他此刻手上没拿那烟,手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淡淡道:“再等两晚。”
自从来了这家客栈,温冠奇可以说是每晚都睡不着,他告诉自己不要想,却还是忍不住回想那悍匪恐怖的尸身,华客衣倚在栏杆上的冷漠,那悍匪丧尽天良的恶行,以及……
温冠奇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却感觉那触感和那凉意仍在。
天啊,他用被子蒙住头,让我睡吧老天爷。
浑浑噩噩又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面醒过来,一下楼,华老板果然已经坐下用早饭了,他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复思考自己为何介怀,是因为那恶贼的恶行吗,不是,是因为华客衣的残忍吗,也不是。他一幕幕回想的却是华客衣倚在长椅上看大堂内欺凌妇孺的置身事外,是华客衣倚在二楼看大堂逝去生命的冷漠。
他刚坐下,半夏就招来了小二要替温冠奇再点些热菜。
温冠奇看那小二,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面目干净,是前天帮助那妇孺的好小伙,便问:“赵氏嫂子现在可还好啊?”
那小二瞪着双眼看了温冠奇好一会儿,才咧嘴笑道:“公子真的是心性单纯呐。”见温冠奇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样子,心里暗叹,这人长得是好看就是脑袋不灵光。所幸那悍匪昨天已经被人一刀两断了,他也没啥后怕了
“公子我与那女子毫不认识,当时幸亏那妇人脑袋灵光配合我演了一出骗过那恶徒。”经过那小二解释,温冠奇才明白,当时他那番话明里暗里提示着那妇人似乎有个不好对付的夫家,如果惹事,怕是难以善了。
听完解释,温冠奇哈哈尬笑两声,他当时却实是没听出那番话弦外之音,心里想着那妇人倒是灵光。小二看他摸头傻笑的模样,心里又叹道,嘿,可惜了,这人倒真是个傻子。
温冠奇望着小二点头哈腰离开后的身影,摸着下巴暗想着,看来即使是没有武力的人也能完美解决好困境。
“看来温少侠明白了。”
“什么?”温冠奇转头一想,却也明白了,他的确不是像小二想得那般痴傻,这世间万物有万物的生存之道,弱者即便处于弱势,却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温冠奇明白是明白,却更是愤怒,特别是华客衣现在倚在长椅上的神态与那天看大堂之内妇孺被欺时同样!
“华老板是想跟我说什么,能者自当多为,担天下之责,若众人皆如同华老板一样……”他刚说及此处,却想起当时大堂内那些人人自危的众人,此时更对华客衣愤怒非常,弱者自危他尚可原谅,华客衣即便不会武功,辛夷却是武功非常,然而这辛夷当时做的却是拦住想去解救妇人的自己!想到此处,更是咬牙切齿“华老板有能为,却喜欢看弱者被欺凌挣扎,和那恶徒有何区别!”
说完温冠奇便拂袖而去。
“老板”半夏看着那温少侠气结而去,她知晓华客衣是何品性,此刻为正为自家老板被误会而焦急不已。
“点烟吧,”华客衣说:“他日后自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