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嫂子》微斯人

5、第 5 章

　　第五章
　　我没想到我平生唯一“刚”了那么一次，会给自己和卓欣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那是在哥哥生日前两周的一个晚上，也是我和哥哥真正地冰释前嫌的那个晚上。
　　那天提前跟妈妈说好了要带卓欣到我们家吃晚饭，可没想到就在回家的半路上，我们被一群人堵在了巷口。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十分不善的壮汉，人我不认识。
　　但当我看到大汉旁边那个女人，我就知道他们为什么堵我们了。
　　是厕所里面那个女人中的一个。
　　“小雨，上次是谁打得你？”那个壮汉在我和卓欣身上逡巡，那语气和眼神都让人很不舒服。
　　我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在卓欣的面前。
　　“人是我打的，有什么事冲我来。”
　　那男的嗤笑了声，开口说的话依然令人生厌：
　　“妹妹，过来道个歉，我给你跟我们家小雨求个情，也不打你右脸，小雨，你说怎么样？”
　　“哥，你怎么什么人都叫妹啊，凭什么啊，我要把她的脸打成猪头，上次她打我的脸现在还疼呢。”
　　“真的？我看看？还没好呢？”
　　“卓欣，”趁他们废话的空档，我悄悄跟闺蜜说，“待会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跑。”
　　卓欣紧张地点点头。
　　我把脚下的易拉罐踢过去，那动静让他们都看向这边。
　　“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我说完这句话，卓欣挽着我的手都紧了。
　　那大哥听完我这大言不惭的发言，直接被我给整笑了。
　　“妹妹，你妈没教你做人要懂得看清局势吗？”
　　“我妈只教过我好狗不挡道。”我面不改色。
　　“西西，你差不多一点得了……”卓欣悄悄跟我咬耳根。
　　但她显然已经说迟了，那大哥已经被我激怒了，他一个冷笑，一声令下，一堆人操着家伙就冲我们这边招呼过来了。
　　卓欣后来幽幽跟我讲，那是她觉得死亡离她最近的一次……
　　那时，我反手抓过卓欣，就开始数数：“一。”
　　先给了最先凑近我身侧的人来了一脚，“二。”
　　然后把书包往之前看好的路线使劲一砸，“三。”
　　可算砸出一道口子来，“跑。”
　　我放开卓欣的同时顺势给她推了一把，她站稳之后撒丫子就往前狂奔。
　　孺子可教。
　　我随手抓过巷子里胡乱堆放的软木管对着又围过来的人胡乱挥着，一边往外跑一边把沿路乱七八糟的杂物给一一推倒，以拖慢他们的脚步。
　　对方这么多人，我当然知道今天肯定跑不掉，只想着但愿卓欣那妮子够机灵，好歹待会还能帮自己报个警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呃……”手被敲了一下，疼得我手里的软木管都脱了手。
　　有个人趁机抓住我一只手，用像是要卸掉我的手一样的力气把我往回扯，我怎么挣都挣不开。
　　“放开她。”
　　卓欣？
　　我看向她，她不知从哪里捞了把长棍，跑过来的同时挥舞得很有气势，抓着我的人大概也被吓到，我感觉他的手劲松了些。
　　我赶紧往他下面踹了一脚，往卓欣那边跑去。
　　我接过她手里的武器，继承着她刚才的招式，挥舞得好歹比她多了几分花架子，但还是气得不行：“你回来干嘛啊你又不会打架？”
　　卓欣几乎带着哭腔朝我喊：
　　“我不回来你被打死了怎么办啊？说好了一起跑，你逞什么英雄啊？我不会打架你就会吗？上次打完人你手麻了半个小时谁给你揉的你忘了？你会的招式就那一个擒拿手上次都使完了这次你拿什么跟人家打啊……”
　　我忍不住黑线，这妮子到底站哪边的啊，简直把我们底都给人透完了。
　　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底就是了。
　　没有什么反败为胜，化腐朽为神奇，出奇制胜的神话诞生，虽然傻闺蜜最后折回来那个气势很帅，我也很感动，但显然不可能感动到对方，最后我们还是寡不敌众，被双双拿下。
　　有两个人制住了我的手，很大力地把我往下按，这下真的蹦跶不起来了，我真心实意地叹息。
　　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宋辞教我打架的时候我就好好学了，我自嘲地笑了下。
　　有人捏着我下巴把我头抬起来，是那个女人。
　　“笑，我让你笑。”
　　“啪—”
　　她给了我一巴掌。
　　头不由地歪向一边，好狼狈。
　　也真的，好疼啊。
　　哥哥当时，也那么疼、那么狼狈吗？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当众被一个女生这么打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隔着一阵混乱的耳鸣，我模模糊糊间听到了卓欣的哭声，心下不由叹息——让你别回来吧，你怎么看得了这些呢。
　　“这巴掌给你的不自量力。”那女人冷笑着，“你不是能耐吗？不是要帮你哥抱不平吗？那接下来这巴掌，就麻烦你这个好妹妹，替你那恶心哥哥受着吧。”
　　没事的，再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我闭上眼睛，等着她的下一巴掌。
　　那巴掌却迟迟没有打下来。
　　“用不着，她哥本人在这呢。”
　　是……哥哥……的声音……
　　被一群人追着打的时候我感到很慌很无助，我没有哭；被人抓着强受那一巴掌的时候真的很疼，我也没有哭；可当耳边响起那道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冽声线时，所有的恐惧、不安、难受、委屈却好像一下子全都挤到眼眶里来了，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湿了眼。
　　我能感受到旁边的打斗的动作引发的气流，也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惊呼声，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被哥哥圈在怀里了。
　　他伸出右手拇指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我脸上肆虐的泪水，说话时却依然还是那股子嘲讽的调子：
　　“打我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怎么到别人这里就被搞得这么狼狈呢？”
　　我却一点不觉得他讨厌了。
　　等到我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发现周围已经四仰八叉地倒了不少人了。
　　而男神正给哭哭啼啼的卓欣递纸巾呢。
　　我四处看了看，真的只有哥哥和男神两个人。
　　我一呆，哥哥刚刚一直陪在我身边，最多也就解决了我旁边那几个人吧，所以剩下的这一圈人都是男神搞定的吗？
　　在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那天的事到此为止了。
　　哪想到男神和哥哥都不约而同留了手的人，手里会藏着把刀呢。
　　那个女人冲过来的时候，我其实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所以当我被我哥推开的时候，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再回过头时，那把沾了血的刀已经被打掉到地上了，而与之相衬的，是一滴一滴往地上洇染开的刺目的红。
　　不是我的血，是我哥的。
　　而等我完全反应过来这一点，僵硬地看向哥哥的时候，我哥身上已经淌了一胳膊的血了。
　　“捅……捅哪了？”我快步回到哥哥旁边，看着那些还在往下滴的血，不知所措。
　　“手，我避开要害了。”哥哥捂着伤处，简单回了句，然后担忧地看向一边。
　　我几乎是机械地跟着哥哥的视线走，紧接着砸给我的就是那女人被男神掴到地上又被揪起来按墙上掐脖子的恐怖场面。
　　我都看傻了。
　　你能想象一个平时对你笑得温暖和煦的人突然在你面前把一个女人掼到地上又提起来掐脖子的画面有多么惊悚吗？
　　暴佞、凶残、阴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男神，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是真的想把那个女人弄死。
　　他掐着那女人脖子的手青筋凸起，带着与他本人气质不符的几分残狞，而另一只放在身侧的手却抖得厉害。
　　“阿斯，够了，你吓到程曦她们了。”
　　哥哥用没受伤的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声音很轻很温柔，几乎带着诱哄的意味。
　　“就差一点……”男神连声音都是哑的。
　　“我要站不稳了……阿斯，你扶我一下。”哥哥用更轻的声音说。
　　听了哥哥这句话，他一下子就放开了那女人，近乎慌乱地过来扶着我哥的肩。
　　那个女人即刻便顺着墙滑到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形容狼狈。
　　卓欣这时候像是才回过神来，小跑着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回握她，借此慰藉我们两个今晚受了太多惊吓而瑟瑟发抖的灵魂。
　　“阿辞……”男神的动作小心翼翼，声音好似也染上颤抖。
　　因为凑的近，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望向我哥的眼神，眼尾微微发红，眼底洇满心疼，映着这巷里不甚明亮的碎微灯光，像是揉进了一世的温柔与缱绻情深。
　　明明受伤的是我哥，我却感觉男神好像比我哥还疼，我看着，也不禁跟着红了眼。
　　“别这幅表情啊，程西西，只是被划了一下，还没到哭丧的地步。”
　　“你刚都说站不稳了。”我都要急哭了。
　　“那是哄他的啊，你要我一个伤患哄完男朋友又要继续哄妹妹吗？”
　　怎么不砍死他算了。
　　虽然哥哥说只是划了一下，但其实那道口子挺深的，因为医生说要缝合，两周后才能拆线，而且后来那道疤在哥哥手臂上，挂了很久才不见踪迹，至于再后面还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我无从得知，他也不会跟我讲。
　　也是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晚上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比如其实我家闺蜜并不傻，哥哥知道我们在这边是因为卓欣在折回来之前给他打了电话；比如那天哥哥本来是打算带男神回家见家长的，所以才能在半路一接到卓欣的电话就及时赶过来；比如那个女人之所以那么讨厌同性恋，是因为她的生父明明是同性恋却还和她妈妈生了她，之后却对她母女俩不管不顾，还一直在外面乱搞，结果染上HIV，毁了整个家……她的确有痛恨的理由，可未免是太过以偏概全的迁怒——而我那天头一次无知者无畏地替哥哥出了一次头，却哪里知道我惹了个什么玩意儿；而接了电话立马赶过来的哥哥，又哪里知道她妹妹到底惹了个什么玩意儿，还差点搭了他一条命呢。
　　这其中的盘根错节，哪一步没有连上，或者哪里行差踏错，我都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可好就好在，一切都没有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也是到后来我才意识到，那个时候男神近乎失控的状态，叫做后怕。
　　而男神那个时候看向我哥的，眼尾微微发红、眼底洇满心疼的眼神——
　　是我见过最温柔最浪漫，亦是最深情的告白。
　　我在那一刻永远地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