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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今年夏秦州就一直大旱,前阵子入秋零星几点雨连土渣子都没浸透。

      宋栩站在烈日下眯眼看着远处的战壕上冒起滚滚尘土。

      山阴王要反,前阵子就把秦州百姓搜刮了个底朝天来作军粮储备,而秦州守军今年的粮饷也被叶秀河那老贼以“稍待几日即发”为由缓下了,粮仓里根本不剩多少米粟。

      早上接到飞鸽传书,说皇上抽调了两万襄州守军支援秦州,此外还命襄州军副将罗世荣押送粮草辎重。

      信上说是今日中午便该到,眼下已经是午时了,还没有援军的消息。

      她未曾梳妆,一张素白的脸被这秋日里的太阳一晒,仿佛透明。

      谢忱在不远处袖手而立,静静看着战势,二人自从前天不欢而散,至今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宋栩不安,眼珠子滴溜溜转。忽然听谢忱说了句:“秦襄边境多山。”

      她眼皮一跳,谢忱又自言自语一般道:“粮草辎重要进来怕不容易。”

      宋栩几乎是拔腿就跑到马厩,牵马往外赶。

      坏了,她想。

      叶秀河既然缓下了秦州守军的粮饷,那山阴王势必知道现下守军的仓库里已经没多少粮草了。他若是派兵在官道劫了朝廷送来的粮草,那王川率领的守军就只能在这固若金汤的秦州慢慢被耗死了。

      眼下援军未到,要么是真的还在赶路;要么已经被叛军截住了。

      她赶去接应,说不定还来得及。

      宋栩一夹马腹往外冲,没走几步□□夜流星忽然嘶鸣一声半跪在地。她没坐稳,狼狈地从鞍上滚了下来。

      而罪魁祸首谢忱,正抓着石子站在哨楼上含笑俯视着她。

      宋栩气急败坏望过来的一瞬间,他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肃:“你单枪匹马,是要去送死?”

      “守军军力本就不多,我带几十个人去万一被截了岂不可惜。”宋栩仰着头,“要是丁维真有准备,横竖都危险,我一个人目标还小一些。”

      “胡闹。”谢忱快被气笑了,这丫头不怕死的模样,不做前锋真是可惜了。“你是要去接应援军,不光是去通报消息。”

      他提脚运功,三步一跃跳下哨楼,“带上我的亲兵,我和你同去。”

      “夜隼?!”宋栩又惊又喜,转而却面露迟疑,“若是监军知道你参与这次平反,上报皇上,你回去岂不多了把柄?”

      “口舌之争罢了,和平反比哪个重要?”他吹了声口哨,一匹通身玄黑,仅四蹄雪白的骏马就从后营奔来,这是谢忱战马白蹄乌。其后还缀着一支二十七人的小队。

      他提剑跃马,沉声道:“夜隼听令,随我和宋大人前去接应援军。朗毅,你负责留下,等王将军回来和他说明我们去向。”

      夜隼全队无一人言语,只定然看着谢忱,从面罩中透出的忠诚与了然的眼神。

      朗毅抱拳:“是。”随即走向哨楼。

      宋栩亮出令牌,一队轻骑从后营的山路悄然而出。

      秦襄边境多山,其中最长最险的一条是蒙山,它东西横亘秦州与襄州边界,也是中都援军运送粮草最短的路径。

      蒙山东南处有一条栈道,援军很有可能是在那里。

      宋栩虽不懂兵法,但是这些年走南闯北给皇帝办差也熟悉了各地地图。她一人行在最前,身后缀着谢忱和夜隼。沿途草木萋萋,疾驰时不时有藤条树枝抽过脸庞。

      谢忱加了一鞭赶上宋栩,与她并驾。

      也替她挡住了迎面抽来的草植。

      “子真哥,你这一队近卫都是哑巴吗?”赶路枯燥,宋栩好奇地看了一眼玄甲夜隼。

      谢忱哑然,“不是。”

      “那他们为何从不说话?也不露脸?”

      “暗卫就是如此。”

      宋栩知不便再问,只点点头收回目光,渐渐没了声儿。

      “此去栈道约莫还有几里路?”谢忱凝神看着远处蜿蜒山道。

      “还有一百余里。”思及此宋栩略微皱眉,“一个时辰就可到。”

      “那要留神了。”他抿唇,紧紧盯着前方山路。

      忽然,远处的山林飞起一群惊鸟。

      “就在那儿。”谢忱算了算距离,“约莫三十里。”

      “立春,你带五人先行,看这动静约莫是遇上了埋伏。”

      宋栩的心一沉。

      谢忱面色镇定,继续安排道:“探清虚实就立刻回来与我汇报。”

      “是。”立春低声应道,随即带着小队扬鞭而去。

      “其余十八人跟着我行动。”谢忱声音不大,“楚刈、狄钊、顾剀,你们三人负责贴身保护宋大人。”

      “是。”

      最后的三名暗卫,原本是贴身保护谢忱的。

      半个时辰之后。

      立春一人回来了。

      “将军,押送粮草的援军确是在前方遇伏,我已让弟兄们在那里等着接应了。”她一身劲装,恭敬地半跪,听声音才知道原来是女子。

      “嗯。”谢忱面色沉静,“伏兵约莫多少人?”

      “五百人左右。眼下两队厮杀,援军占下风。”

      “快。”他已经能听到不远处山路上传来的厮杀声,正好来得及。

      “呀——”罗世荣咬着牙,艰难地用中箭的手臂提动长枪,把对面的伏兵搠下马。

      太大意了,他想。他本以为山阴王仓皇而反,未必能想到援军会这么快赶到秦州,况且守军与叛军已经开战,丁维此刻应该忙于招架王川。于是他只命手下全速行进,连探路都省了,却不想丁维的伏兵正在这里候着他。

      眼下辎重已经有大半被叛军据着,只要自己输了,粮草就全完了。

      思及此,他更是拼尽全力挥动长枪。

      飞鸽传书中与宋栩约定的时间,迟了不过两个时辰,她会知道自己遇伏吗?

      罗世荣又自责又忧心,正分神之际,一支箭向他后心袭来!

      “叮——”

      他只听到一声兵刃相碰的脆响,回头看,一队玄甲轻骑赫然出现在山路那头。

      为首那人正挽着弓,一身白衣,只披了件护心铠,身姿如同劲竹,飒然迎风。

      而那队轻骑则个个都以面具覆脸,看架势,只知是一队劲旅。

      不知是哪派势力。

      罗世荣本能地警惕,同时冷汗也从背后密密麻麻渗出来——如果是叛军,就更难办了。

      不料那白袍小将身后突然站出一人,朗声道:“罗将军,我们来接应你了。”

      是女子,她穿着靛青官袍,该是乾元。

      再一想这次负责平反的刑部侍郎就是位女乾,那此人该是宋栩了。

      他激动地几乎握不住手中枪——太好了,援军到了。

      同时又生出一丝叹服,这位宋大人连一个时辰的误差都算的出来,真是料事如神!

      夜隼共二十七人,其中二十四人分春夏秋冬四队,用二十四节气命名,最后三位则是谢忱的暗卫,被称作三刃——故土节气流转,百姓平安富庶,若有贼寇来犯,当以一刀荡尽。

      起名的时候,只因为燕北只有冬夏两季,难见四时风物,谢忱便给他们起了这个名字。

      这二十七人都是谢忱在燕州花了十年挑出来的最忠诚,武艺最高强的高手,而最后三位更身兼异能,尤其强悍。

      这是一支能以一当百的队伍。

      谢忱不用秦州军,一是因为王川本就人手不够,二是因为,他相信夜隼足够应对塞内任何一支军队。

      宋栩与罗世荣知会后便被三刃带离了战场,她没有铠甲,武功也一般,在这里不安全。

      谢忱瞥了一眼宋栩被三刃簇拥着离去的背影,随即拔剑与其余将士冲进乱阵。

      “……”宋栩几乎是被后面三人推着走的,她有些无奈地朝后看了看这三位,“我退到这里总安全了吧?”

      三刃不答话。

      “咱们别退了吧,再退我看不清战势。”她讨好地看着三人,只求他们张嘴同意——若是不想说话,直接停下也行啊。

      三刃交换了个眼色,真的停下了。

      宋栩大喜过望,她迫不及待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上了路旁一棵树,张望着十里外的小战场。

      三刃面面相觑——这宋大人爬树的本事真是世所罕见。

      “罗将军受了伤,还是先退到安全的地方,让我来解决伏兵。”谢忱一剑砍杀扑过来的叛军,破出一块缺口。

      “不知小将军是哪位?”罗世荣看着明显好转的战势,诧异于这队玄甲轻骑居然没有一个倒下或受伤,不由对谢忱充满了好奇。

      “在下燕州谢义山之子,谢忱。”他护着罗世荣退离最激烈的阵心。

      罗世荣一惊,他只知道谢家军暂路过秦州,没想到谢大将军的儿子会亲自来支援。

      他是襄州守军副将,远离波诡云谲的中都城,听到的都是关于谢家军的煊赫战绩。对于战神一般的镇北将军谢义山更是满怀景仰,听说谢大将军的儿子谢忱是位坤泽,将门虎子,眼前这位小谢将军除了容貌昳丽,半点坤泽的柔弱都无。

      来不及对罗世荣惊异的反应有所察觉,谢忱反身纵马,又杀入阵中。

      夜隼就像是一个以谢忱为中心的黑洞,吞噬着所有妄图破入的敌人。

      那伏兵开始一见谢忱只带了三十人不到就敢过来支援,纷纷是不屑的。但是当涌上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哦不,是一层接着一层地倒下,也渐渐迟疑了。

      这是一支及其强悍的小队,强到他们平生不曾见识过。

      谢忱肩胛有伤,只负责解决几个偶尔闯入内围的残兵,待小半个时辰之后,伏兵只剩不到一百人了。

      他荡开剑锋血滴,朝罗世荣喊道:“罗将军看好辎重粮草,尤其是那干草车,务必警惕贼人。”

      秦州天旱,此处也无水源,要放火实在太容易了。若是叛军见劫粮不成,只怕会鱼死网破烧了粮车。

      罗世荣见状立即反应过来,忙命残部看好粮车,谨防贼人靠近。

      当最后一个伏兵倒下之后,谢忱终于收了剑。

      “子真哥,此番还要多谢你出手相救,援军才不至于折损过多。只是监军为此事怕是要给你记上一本了。”宋栩赖在谢忱的军帐内,扒着桌沿,看军医给谢忱又裂开的伤口包扎,语气中有心疼,又有点小讨好。

      谢忱中衣半褪,露出肩胛那深可见骨的血洞给军医上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的肤色很好看,像莹润的珍珠。与寻常武将不同,谢忱好像没受过什么伤——至少这左肩,除了这处伤口,其余一丝瑕疵也无。

      宋栩本是看直了眼,听到谢忱这话只好无奈地赔笑,“是,皇上也是担心谢家军受人猜忌,落下口实。”

      听起来满是言不由衷的意味。

      谢忱笑了,若无外人在场,她必然是与这副说辞反着来的。

      “你若无事,就出去吧。跟王将军了解一下战势,好向皇上禀报。”谢忱看着宋栩,对方大有赖在这里不愿走的意思。

      横竖这军帐里也没饭吃啊。

      而且她总看着自己作甚?好歹也是女乾男坤,于礼不合。

      “哦哦,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宋栩本有话说,但这军医磨磨唧唧还不走,又见谢忱他赶自己,连忙跑了。

      待她走后,谢忱方松了口气。

      朗毅撇撇嘴,“主子耳朵红了。”

      “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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