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豆》林徵

49、知否

　　“对不起。”

　　戚红豆坐直身子，面向他郑重其事道。

　　靳北淮难得见她如此认真：“怎么了？”

　　“那天在办公室，我不应该那么说，但我是为了应付老班。”戚红豆拿手搅着身上的薄毯，可这样似乎还不够缓解她的坐立不安，又抠着奶茶杯身，上面印了一个个粉色的小心心。

　　靳北淮舔了下唇。

　　那天他在门外听到时，心里的确是很不舒服，但转念一想，她这话说得也没错，她有自己喜欢类型的男生，不一定得是他这种，她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也可以选择不喜欢他。

　　“我没放在心上。”靳北淮看着小姑娘快埋到抱枕里的脑袋，还是没狠得下心。

　　戚红豆吸着奶茶，小口小口地啜：“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了。”他垂下眼，替她剥剩下的另外一个大红薯。

　　“那......录音是怎么回事啊？”

　　今儿白天秦清说的录音，和刚才陈雯雯说的各个击破，显然都跟靳北淮扯不开关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为了她才去做的这件事。

　　说到录音，靳北淮的思绪飘远。

　　没人能够想象他听到录音时的感觉。

　　当时是大课间时间，高三的也得去做操，他没去，站在走廊风口处，窗外红旗正迎着寒风在空中展翅飘扬，耳机里重复播放着那天的录音。

　　“这就是你的喜欢？”

　　“这就是你对一个人爱意的表达？和别人一起侮辱他？侮辱他的家庭？那你的爱可真卑贱啊！”

　　“你再说一句，你信不信我还能再打你？”

　　“我警告你们，靳北淮不是你们能诋毁的，也不是你们有资格评论的，如果我再听到有关此类的话，这个录音就等着校长办公室见吧。”

　　入耳不是她们的侮辱，而是戚红豆维护的话。

　　相反，他没有因为那些人的话而有半点儿不高兴或是愤怒，哪怕此刻冷风从窗口袭来，他也依旧觉得浑身暖暖的。

　　是一种被人维护的温暖感。

　　是一种被人在乎的眷恋感。

　　“靳北淮不是你们能诋毁的......”

　　这句话像烙印似的深深刻在心底。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看法，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所以外面那些闲言碎语风言风语他从来没在意或者过问半分。

　　曾经他以为，这是一条他走不到底或是永远看不见希望的路，可戚红豆让他觉得，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希望的。

　　或者说，她可能，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的。

　　但也只是可能，也只是不一样罢了。

　　录音的结尾，戚红豆的尖叫划破听筒传来。

　　靳北淮的心顿时成了一个破风箱，呼啦啦地往里灌风，四肢发凉百骸僵硬。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可留下的“悬念”却足以让他设想千百遍。

　　鬼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是他第二次站在抢救室外。

　　第一次年纪小，不懂当时戚红豆躺在里面意味着什么，他内心全是不屑，根本不想去了解里面躺着的那个人。

　　第二次，席卷而来的慌张感和将死之人的溺水感将他包围，是怕失去的痛苦，是怕从此再也没有那个人的黯淡人生。

　　归根结底，就是怕失去她。

　　可能就是一墙之隔，出来时就已天人永隔。

　　现在，失而复得，是感激上天，也是难能可贵。

　　靳北淮拿手肘搭在桌子上，撑着脑袋偏过头看她，眼底暗潮涌动。

　　小姑娘本来就瘦，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细得不得了，这会儿看着就像朵一折就断的玫瑰花，脆弱得很，仿佛一碰就碎。

　　别看戚红豆平时娇娇气气的，其实小姑娘坚强极了，从小到大这份病伴着，说不准下一秒就受到刺激去了也说不准，可人长到现在愣是乐乐观观开开心心的，她极少给别人带来负面的情绪。

　　可正是因为这份坚强与乐观，才让人心疼无比。

　　“奶茶好好喝噢！”戚红豆等着他的回答，奶茶已经见了底，可手里的红薯还剩大半儿。

　　靳北淮也不剥了，把剥到一半的那个包好放在桌上。

　　“录音算是额外得到的。”靳北淮回想了下，“各个击破是我的目的，但没想到有人录了音，也算是额外收获吧。”

　　“厉害！”戚红豆捧着奶茶，半张脸掩在后面，竖起两个大拇指冲他眨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展开，脸上的灵动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靳北淮摸摸鼻子，转过去没说话。

　　“不过陈雯雯她们真的很可恶，说话跟吃了shi似的难听死了。”戚红豆边吐槽边把奶茶封口撕开。

　　“女孩子不要说脏话。”靳北淮拿手指碰了下她的手肘，隔着睡衣。

　　戚红豆扬眉，理直气壮道：“你性别歧视！”

　　“......”

　　怎么就扯到性别歧视上了？

　　“谁说女生不可以说脏话？”她将杯里的布丁果粒一饮而尽。

　　靳北淮无奈极了：“我没有说女生不可以说脏话。”

　　“那就是可以咯？”戚红豆眨眨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靳北淮，“我也没说可以。”

　　小狐狸得寸进尺：“嘁，那你的意思就是男生可以女生不可以咯？”

　　靳北淮偏过身，抬眼看着她，屋内晕黄的灯光从他侧方映下来，映得高挺的鼻梁在一侧脸颊上打下阴影：“脏话不代表一个人的修养，也不代表一个人的品质，我不会拿这个去评判人，有的时候气急了我也会说脏话，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说脏话，这样就说明你遇到的什么事都不足以让你的情绪有很大的波动。”

　　戚红豆咬着杯口，被他这一通理论说得哑口无言。

　　“好吧，我以后不说脏话了。”

　　虽然脏话不代表什么，但她还是觉得说脏话不太好。

　　“吃饱了？”靳北淮瞧着她手里的红薯。

　　戚红豆点点头，红唇微撅。

　　靳北淮看得心一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住她的双颊，指尖传来细腻的柔嫩感，他没忍住捏了两下。

　　戚红豆被迫成了鸭子嘴，说话瓮声瓮气的：“你干嘛？”

　　“好玩。”

　　他神色轻松，没松手，不舍得。

　　“哼！”

　　戚红豆打掉他的手，坐了一会儿后看他一眼，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脚踝没那么疼，趁人不注意忽然倾身过去用双手掌心贴住靳北淮的双颊，哈哈笑着胡乱揉着。

　　“你才好玩！”她毫不掩饰地嘲笑。

　　靳北淮无奈地扬起唇角，没阻止，眼里满是放纵。

　　半晌之后，他攥住她的手腕拉下来，指腹无意在她青蓝色的血管上摩挲了两下。

　　是跳动的。

　　是存在的。

　　戚红豆坐回去，倒在沙发上，仰着个脸，长发垂到地上：“好无聊啊，我想出院。”

　　“放心，期末考试跑不了你的。”靳北淮垂下手，手指无意拂过黑发，小拇指缓缓勾住。

　　“啊？！”戚红豆一下子弹坐起来，一脸错愕，脸上闪过一抹痛意，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住头发了，“我要参加期末考试？”

　　她明明算过的，出院那天刚好期末考试完第二天，难不成她还得参加？

　　“医生说你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以提前出院。”某人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

　　戚红豆才真真的撅起嘴，一脸不满。

　　“那你怎么知道我提前出院？”下一秒她又变身福尔摩斯红豆。

　　“刚才来护士台找病房顺口问的。”

　　靳北淮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绝不透露自己自打她出事后每天晚上都来医院溜达一圈并且时刻跟主治医生沟通的事。

　　“行吧。”

　　戚红豆砸吧砸吧嘴，还在回味刚才的奶茶。

　　“咔哒”一声。

　　门轻响，阮姨从外头进来，看见两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又恢复如常：“靳三少也来了？”

　　“嗯。”

　　靳北淮没什么情绪地应道。

　　眼前这位阮姨......好像跟秦曼殊的关系匪浅。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吧。”他站起来。

　　戚红豆也跟着站起来，非得去送他。

　　“你可好好休息吧，别想着加重伤情好不去参加期末考试。”靳北淮屈指点点她的眉心。

　　戚红豆翻个白眼：“我才没有好吧。”

　　她只是单纯地想送他。

　　最后戚红豆还是送靳北淮到电梯口，不过是坐着轮椅送的，回来的时候路过护士台，她把刚才那个红薯给了小护士，顺手卖了个人情。

　　小护士还在实习期，比戚红豆大不了几岁，看着出去的靳北淮笑得一脸暧昧：“小红豆，这是谁呀？”

　　“我发小。”戚红豆靠在台子上，随手翻着放在上面的宣传资料。

　　小护士一脸不信。

　　“我看不止吧，要不然他怎么每天晚上都来瞧你呢？有时候都过了探视时间他还来，不过就呆在外面的走廊上，也不进去，就坐好半天才走。”

　　“每天晚上都来？”戚红豆的手顿住。

　　“是啊，每天晚上都来。”

　　她心晃了一下，不知何处而来的情绪将她浑身紧紧包裹。

　　“那他来没有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