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豆》林徵

25、春来

　　戚红豆愣在原地。

　　刚才靳北淮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别乱开门。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平日里看的类似新闻也不少，戚红豆很有警惕地回到门边耳朵贴着门去听，手里还抓着个陶瓷摆件儿。

　　万不得已的时候，一锤子砸下去，就当自保了。

　　外面隐隐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执声。

　　要搁路嘉逸听到，他肯定来一句：年度大戏啊，丈夫尾随妻子进酒店，妻子知晓俩人大打出手，这是什么？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说完还在一旁不肯走巴巴地看戏。

　　这样子就可以理解为啥这姑娘大半夜地跑来开房了，敢情是和老公闹别扭了。

　　戚红豆掂掂手里的摆件儿，随手搁在玄关，正准备回去睡觉，就听见靳北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俩口子是吧？我报警，让警察来确认。”

　　十分之冷漠的腔调，还带着股靳氏嘲讽，虽然不知道他在嘲讽啥。

　　戚红豆对这声儿熟得不能再熟了，每次她一把他惹生气，他就用这语气喊她名儿，搞得她跟犯罪嫌疑人似的。

　　不过既然有熟人在，她也不怕什么了，拿了件牛仔外套套上直接拉开门出去。

　　意料之中的三人对质。

　　那男的见就出来个小姑娘，也不虚，指着靳北淮拔高声音凶巴巴道：“少跟这儿唬老子，哪儿来的小屁孩，我们俩口子吵架关你们屁事，滚滚滚！”

　　说完去拉人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避开他的触碰，后退了好几步，通红着眼特别恳切，生怕戚红豆他们真信了他跟这男的是两口子：“我才十六岁，我都不认识他。”

　　这就好玩了。

　　诱-拐未成年还是逼良为娼？

　　戚红豆抱手靠在墙上，看样子这男的戏也太多了，她翘起唇角，啧啧两声：“要死咯，既然这样你把结婚证摸出来，今儿你要能证明这姑娘是你老婆，你就带着她走，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多说，要不是......那你甭想带走她一根头发丝儿。”

　　她现在说话越来越京片儿，男的一听这流利且儿化音偏重的普通话，当下就判断出她根本不是本地人，也没什么好虚的。

　　男人挺直了腰杆，啤酒肚撑起衬衣纽扣，差点儿没崩开，语气很冲：“行啊，你报啊！”

　　他这招百试不爽，没有哪个外地人会为一小姑娘出手。

　　末了还补充一句：“识相的都给老子滚，没见过两口子闹别扭啊。”

　　小姑娘往戚红豆那边缩，语气委屈：“我不是。”

　　戚红豆冷笑，这男的还挺拎不清啊，她扭头看向靳北淮，少年立刻会意，手指迅速摁下110三个数字。

　　男人一见慌了，晃悠悠地退后两步，连句狠话都没撂下，连电梯都没摁，顺着楼梯就跑了。

　　男人离开后，小姑娘这才停下哭泣跟两人道谢，戚红豆怕那男的还要再来，就说让她快进屋把门别上，有事儿大声喊，还报了自个儿的电话，让有事儿打电话。

　　姑娘连连点头道谢。

　　“走吧。”靳北淮冲她斜一下巴，挺直的鼻子在照明灯下在侧脸那一块儿打出阴影，还有些责怪的意思，“不是让你别出来？”

　　戚红豆高傲地昂着头颅。

　　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小姑娘忽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蹲在地上，脸色青白交加，眼睛呆滞。

　　她的嘴巴张成O型，可以听到她嘴里发出喘息的声音，非常急切，像溺水之人被救起后迫切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状态。

　　戚红豆还没反应过来，靳北淮就迅速地蹲下身开始翻她的挎包。

　　而小姑娘嘴里也困难地念着什么：“包......包......”

　　包？

　　包里有什么？

　　戚红豆蹲下来，看着靳北淮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

　　靳北淮飞快地找到了包里的沙丁胺醇气雾剂，疾声吩咐戚红豆：“扶着她。”

　　气雾剂还没打开就被小姑娘一把抓住，她蜷着的手指有些发颤扭曲，戚红豆连忙拨开盖子，小姑娘在俩人的帮助下吸入，人一点点平复下来，身子还有点儿抖。

　　戚红豆惊诧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靳北淮说出心里的猜测：“哮喘。”

　　小姑娘现在好受多了，但脸色还是很难看，她靠在戚红豆怀里点点头：“对，哮、哮喘。”

　　声音有气无力的。

　　“那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小姑娘垂眼，默认。

　　戚红豆犯难了：“那现在怎么办？是送你去医院还是？”

　　小姑娘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今天是意外，我平时不犯病的，我不去医院。”

　　“我回房间躺会儿就好了。”她撑着要站起来，戚红豆扶着她，人还算有力气，拿房卡刷开门，还回头冲俩人笑了下，“谢谢你们。”

　　戚红豆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进去。

　　“走吧。”靳北淮虚空揽了下她肩膀。

　　本来打算早起的戚红豆最后还是没能抵抗住瞌睡虫的攻击，又经历昨晚那么一遭，到九点时是被饿醒的。

　　旁边俩人睡得跟猪一样，趁着昨晚下过雨今早还雾气蒙蒙，戚红豆迅速洗漱了下，抱着相机出门，打算在小吃街买个玉米啃。

　　刚出门就撞上靳北淮。

　　流年不利。

　　她撇撇嘴，想要绕过他下楼。

　　靳北淮跟上来，大概是昨晚着凉了，今早喉咙有些不舒服，他抬手摁了摁侧头问：“出去？”

　　戚红豆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算是回应。

　　以前是他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是她。

　　走出酒店去小吃街买玉米，靳北淮买了杯温热的豆浆润喉，戚红豆沿着山路往上走，这会儿已经有店铺陆陆续续地开张了。

　　靳北淮跟在她身后，脚步声让人不容忽略。

　　她转过身正要质问这人干嘛跟着她，却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住。

　　她渐渐站定，目光落在靳北淮身后。

　　茂林修竹、浮岚暖翠，拔地而起的苗寨建筑与层峦叠嶂相掩隐，缥缈的雾气在绿色的山林和木色的建筑之间翻滚，天边依稀有几缕金光，为这幽深的静谧增添了几份生气。

　　下过雨的街道不仅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就连空气中都带着清新和凉快的气息。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千山鸟没有飞绝，万径人也没有踪灭，可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份万籁俱寂和一尘不染的世俗。

　　戚红豆举起镜头，没有调任何参数，直接拍下了这副最美的画卷。

　　等拍下后，才发现靳北淮也在其中。

　　少年端着杯豆浆，单手插在兜里，白T黑裤，明明是目视她的方向可拍下来却成了他在目视镜头。

　　双眼黑如点墨，盯着前方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张线条清晰、轮廓硬朗的脸就是最好的拍照素材，大概是因为不大规矩的站姿，以及他身后冒出山头的日光，照片竟透出几分朦胧的画质来，一切的一切，像是铺垫，都沦为了他的背景。

　　戚红豆看着照片出了会儿神，而后抬头恶狠狠道：“能不能走开点？挡住我拍风景了！”

　　“得。”靳北淮略略扬眉，端着豆浆走到她身后。

　　戚红豆拍照也算是拍出门道儿来了，知道怎么拍最好看，在这处变幻各种姿势各种角度，停留了有二十几分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跟着我干嘛？”拍完照，戚红豆也没忘问他这问题。

　　某人却漾开眉角，散散地走到一处阶梯之上反问：“这路你家修的？”

　　“......”

　　戚红豆正要反击，却被靳北淮截住话茬儿：“行了，走，带你逛逛这儿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宝藏地儿。”

　　戚红豆眯着眼，半信半疑。

　　他站在台阶上，戚红豆站在台阶下，这下更是又高出好几个高度，她不甘示弱，率先迈了步子往上走。

　　靳北淮低笑着跟上去。

　　他算是发现了，俩人关系好就是无限互怼，闹翻了就是冷战。

　　这是条很窄小的巷子，无比蜿蜒，勉强可供一人通过，沿路是寨民的民居，都还是很原始的木头房子，都还没上色刷漆那种，商业气息就更别提了。

　　路过一处人家时，穿苗服的阿嬷端着一大筐草药坐到门槛上，开始一点点清理。

　　脚下的台阶经过一夜的洗刷变得有些湿滑，戚红豆忙着拍照脚下一滑，手胡乱在空中乱抓。

　　蓦地，掌心多了片温热，她的手被人牢牢攥住。

　　戚红豆站稳后靳北淮及时松开。

　　“谢谢。”她僵了下。

　　靳北淮舌尖抵着上颚，语气轻松，唇畔似有笑意：“不客气。”

　　戚红豆想掐他。

　　笑什么笑你？

　　知道什么你就笑？

　　白痴！

　　接下来的路戚红豆走得极其谨慎，专专心心地低着头看路，不知道还以为她找钱呢。

　　走了一截儿，发现到了这座山头的半山腰，成阶梯式的田埂，他们站在略高的一处田埂上，能清晰地看见在观景台之外无法看到的风景。

　　如果说观景台看夜景最好，那这里绝对是看早晨的风景最好。

　　戚红豆窜来窜去照了好多张照片，却没注意到危险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