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豆》林徵

13、红豆

　　戚妈妈脸色不是很好看：“妈，你看着北淮，别让他出来。”

　　说完又匆匆往门外走。

　　戚爷爷拿了新的毛巾过来给靳北淮擦脸，戚红豆冷哼一声，坐回自个儿的位置，抓起一只蒸蟹捣鼓。

　　或许是戚爸戚妈出去的作用起到了，人没再争吵，但争执辩论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过来坐，我去给你找件干净的衣服。”戚奶奶把人推到饭桌前，手从他肩上滑落。

　　戚红豆顾不上喝腊八粥，拿蒸蟹和小龙虾模拟世界大战。

　　“戚奶奶。”靳北淮拽住人的胳膊，放轻了力道，漆黑的眸子被渐长的头发遮住，他眼神很淡，淡得仿佛他眼前的世界都是虚假的一般，“不用了。”

　　他的语气很也很平淡，像是平淡到被自己爸妈泼一身油汤只是一件今天天气怎么样的小事。

　　戚奶奶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替他把刘海拨开一点，露出双眸来：“先吃饭。”

　　靳北淮张了张嘴巴，没再拒绝他们的好意。

　　戚红豆开始有点吃不下去，眼神从靳北淮身上飘过好几次，想起了给他弄脏的那件外套。

　　她抱着衣服溜回家，生怕被人看见，背着大人丢进洗衣机里，祈祷不要被抓住，可后来还是被戚妈妈瞧见了。

　　戚妈妈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戚红豆站直身体，努力站成一棵小白杨，把自己塑造成乖宝宝的模样，滴溜溜的黑眼珠眨巴眨巴。

　　“我就洗件衣服。”

　　语气里，她还有点儿委屈呢。

　　戚妈妈明显不信她，挑了下眉，够着脖子往转筒里看：“我记得你好像没有这件衣服啊。”

　　小姑娘爱美，不喜欢穿黑色，所以戚红豆黑色的衣服几乎没有。

　　戚红豆拉下嘴角，恶狠狠地回：“我帮同学洗不行吗？我这么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仙女，好不容易下凡一次你还非得逮着我说个不停......”

　　话一开口，那张小嘴就跟机关枪似的叭叭不停。

　　戚妈妈有些头疼地打断她：“行，你洗，你洗。”

　　自家女儿这张嘴算是没谁了，她才说一句，她能回你十句。

　　心里装着事，戚红豆更吃不下去了，她索性放了筷子，戚奶奶颔首对她道：“红豆，去厨房里拿些吃的，带北淮去你屋里玩，没叫你们先别下来。”

　　“噢。”

　　戚红豆幽怨地垮着一张脸。

　　当然，她才不会去厨房里拿吃的给靳北淮呢。

　　俩小孩往楼上走，一前一后，拉开好大的距离。

　　戚红豆极不情愿地推开门，把人请到自个儿的小世界里。

　　入目便是各种马卡龙色系的装扮，少女心满满的那种，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书架上陈列着的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歼系列、超级星系列……靳北淮没多大反应，在一根藤椅上坐下，目光盯着软白地毯上的一堆乐高零件，打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

　　戚红豆想了想，还是把那件外套给拿了出来。

　　“喏。”她语气还有点儿高傲。

　　靳北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给你洗干净了，这么贵的衣服扔了怪可惜的。”戚红豆还有些别扭，“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道歉的，上次六一你给我嘴巴化......”

　　“不用。”

　　“什么？”戚红豆一怔。

　　“我说不用还给我。”他身上压着几分低沉的气息。

　　什么嘛，戚红豆瘪瘪嘴，搞得像是她非要跟他洗似的，爱要不要，要不是从表弟那儿知道这衣服死贵死贵，还是从香港来的，怕他赖上她，要不然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呢。

　　把外套团成团，奋力丢进洗衣篓里，像是丢一团垃圾一般。

　　她没再看靳北淮一眼，趴到床上继续捣鼓她的歼20。

　　大胖说，每天折一只千纸鹤，等到十八岁那天，就会实现一个超级愿望。

　　戚红豆不信这些，她只信圣诞老人，所以她帮大胖折，折了几只后，她有点儿饿了，都怪靳北淮，害她刚才没胃口。

　　气呼呼地下床来，从柜子里翻出几盒巧克力，还有些软糖，都是爸爸出差带回来的，她都舍不得吃，好好珍藏着呢。

　　要不是今天过年，她才不舍得拿出来。

　　掰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立刻席卷嘴里的各个部位，好吃得她想把舌头咬下来。

　　她瞄了眼一直保持那个坐姿的靳北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地凶巴巴：“喂，你要不要吃巧克力？”

　　靳北淮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懒得理你”的气息。

　　戚红豆已经在心里把他的头给掰下来切成一片片的了。

　　她把其中一盒推过去：“给，省得待会儿他们来看见只有我一个人在吃，然后又说我虐待你。”

　　“......”

　　“诶，靳北淮。”戚红豆慢吞吞挪过来，想起今天听见的凄惨的鸡叫声问他，“富贵儿呢？”

　　靳北淮身子一僵，手指有点儿凉，而后垂头摆弄乐高零件，过了很久直到戚红豆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才开口：“放心，它以后都不会啄你了。”

　　“所以富贵儿是被你调-教得很听话了吗？”她不以为意，撕开另一盒巧克力。

　　“它一直很听话。”零件在他手里很快被拼好，是她平时怎么也拼不好的那块儿。

　　戚红豆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他说：“富贵儿没了。”

　　没了？

　　什么叫做没了？

　　不会是刚才被他们给？

　　戚红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但却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靳北淮藏起眼底的难过，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继续拼乐高，他速度很快，一个个细小的零件在他手里逐渐变得完整，那个她拼了很久的波音747开始有了雏形。

　　戚红豆挠挠头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恐怕他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吧。

　　只好翻出一大堆零食来，还有红白机、数独、魔方等玩意儿，一股脑堆在他面前，一副普度他的语气：“都给你玩，看在今天过年的份上。”

　　靳北淮的注意力被拉过来，但他的重点完全不在这上面：“你还玩数独和魔方？”

　　“......”戚红豆小脸一红，“怎么？瞧不起人？”

　　靳北淮的眼神明晃晃地在说：是的，我就是瞧不起你。

　　戚红豆冷笑。

　　他拎起一个魔方，灵活的手指翻飞，小小的正方体在他手里好像变得有魔力似的，她就看着这么一个小东西在他手里三转五转的，而后六面的颜色都归一了。

　　厉害啊。

　　“你试试这个。”她又扒拉出一个四阶魔方来，刚才那个是三阶的。

　　四阶完全不在话下，靳北淮同样熟练得一匹，大概在三十多秒后，他完完整整地把魔方还给戚红豆。

　　她眼底隐隐有崇拜之色。

　　“你看这个，我老是过不了。”戚红豆激动地凑到他身边，把红白机塞他手里，“冒险岛里白云那关，我老是跑着跑着，脚下的白云突然就掉了。”

　　“我没玩过。”不知道什么时候，靳北淮也坐到地毯上。

　　“我相信你可以的！”

　　戚红豆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心里却在想：要是过不了就等着我狠狠嘲笑你吧。

　　不过现在嘛，她决定暂时先放下两人之间的战争。

　　靳北淮屈着一条腿，戚红豆双膝跪地毯上，俩小孩肩并肩，头挨头，一块研究游戏。

　　玩到一半，靳北淮抬眼，看了眼身边聚精会神盯着红白机还能趁机往嘴里塞巧克力豆的戚红豆。

　　他忽然就觉得，外面的那些纠纷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可真的，没关系了吗？

　　时间悄悄流逝，一划就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直到远处有烟花炸开的声音，才把他们从游戏中拉出来。

　　新年了。

　　戚红豆激动地冲到阳台，可她这儿和靳北淮房间相对，看不怎么全面五环外的烟火。

　　身子快成了偏瘫，她才从树缝里看到点儿甜头。

　　烟花真好看呐！

　　“靳北淮，你有没有新年愿望？”戚红豆双眼放光，她刚刚许了好多新年愿望，希望都能实现。

　　“没有。”他低头拨弄地毯上的软毛，又捻起几颗巧克力豆丢进嘴里，声音带着点儿惬意。

　　“怎么会没有呢？”烟花砰砰响，寒风呼呼吹，她从阳台缩回来顺带关上玻璃门，趴到地毯上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自己的愿望，“我希望来年我能考双百，还希望下学期可以弄个班长来当当，噢，对了，还有贵妇，希望它能学会......”

　　新年就在戚红豆的碎碎念中到来了。

　　靳北淮玩超级玛丽一直破到了99关，那个波音747也被他给拼好了，正稳稳当当地搁在桌上。

　　而戚红豆开巧克力豆的时候不小心把袋子给撕破了，弄得地毯上到处都是，于是她干脆玩起了连连看，颜色相同的丢进嘴里，剩下单数无法匹配的就丢给贵妇。

　　烟花爆炸声一直持续到深夜也没有停息，凛冽的寒冬被隔绝在这一小小的房间之外，而奶白色的地毯上，两小只头抵着头，就这么睡了过去。

　　床尾那盏暖暖的灯照着两人的脸，映得满室都是一片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