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瀚海银沙

1、第 1 章

　　安平县的捕头徐大海很郁闷、很生气。
　　安平县今年的天气着实有些奇怪，进了六月门，竟滴滴答答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让人好不闷气。好容易二十二天晴了，上午点过卯，徐大海见左右无事，便领着兄弟们去衙门口晒晒太阳，去去晦气。刚往黑油大门上一靠，街角处就转过来一个大姑娘。徐大海和他的一干兄弟在本县也算的见多识广，何况这安平县虽然小，却离黄河渡口不远，往来客商多有在此打尖歇脚的，因此徐大海见过的人着实不少。可像这样漂亮的姑娘，他打出娘胎就没见一个——别说一个，简直半个都没见过。当下一群捕快都直了眼，看着那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那女子对众捕快恍若不见，径直走到县衙大门口，停下，开口便问：“程宣呢？”
　　这程宣正是安平县刚上任两个月的县令，徐大海听这姑娘开口直呼县令的名字，倒是惊出一身冷汗。他再仔细一打量，发现这女子虽然风尘仆仆，衣衫颜色不甚鲜亮，但显是上好的料子。黑云一般的发髻上别无它物，只插了一支凤钗，打造的却十分精细，凤口中衔着的珠子足有小指头大小，在日光下发出淡淡光晕，一望而知不是凡品。
　　徐大海见这女子的打扮架势，当下也不敢怠慢，先上来抱拳行礼：“姑娘是何人？找程大人何事？姑娘报个名，我们兄弟也好进去通报。”
　　那女子听徐大海这样说，柳眉一拧，冷笑一声：“通报？他程宣当了这芝麻官，倒生出好大的架子来了！”说罢竟要直接闯进门去。
　　徐大海和众捕快一见，连忙后退几步，几个人向门口并排一站。他们摸不清这女子的底细，倒也不敢轻易开罪，只盼这样把她挡在门外。徐大海暗自忖度，听说这程县令也是个名门公子，因在京城得罪了人被发配到这安平县当县令。虽然书呆子气十足，可看上去倒是风流俊雅，这姑娘莫不是他在京城时候欠下的风流债？
　　念头还没转完，只听那女子冷笑一声：“就你们这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本姑娘面前现眼？”话音未落，七八个大汉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满院子顿时“哎哟”“妈呀”之声不绝于耳。
　　徐大海到底是做了十多年的捕头，虽然吃了大亏，但心神不乱。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顺手将腰刀抽出，严阵以待。却见那女子仍是俏立当地，连凤头钗上垂落的珍珠都不曾稍动。徐大海暗叫邪门，难道今天是撞鬼不成？可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哪里能有邪魔作祟？
　　那女子见徐大海反应迅速，笑着轻拍了两下手掌：“矮子里面拔将军，你这捕头倒还算称职。”徐大海眼前一花，那女子竟已经到了自己身前不到两尺的地方。他大惊之下连忙后跃，只感觉脚下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当下又是一个筋斗，摔了个四仰八叉。
　　徐大海此时心里已然明了，这女子绝非妖魔，而是擅用软鞭之类的高手。只是她的武功相对自己这群人来说实在太高，因此才会连她用什么兵器都看不清楚，就不明不白的连吃大亏。
　　他奶奶的！徐大海在肚子里大骂，安平县一向民风淳朴，虽然往来客商众多，可也从不出什么江洋大盗，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位尊神，这可如何是好？
　　那女子却不管徐大海心里想什么，仍旧是笑靥如花：“还不把程宣叫出来？”
　　徐大海一咬牙：“碰上硬点子了。老马，你赶快去后边，叫弟兄们都过来！”
　　一个中年捕快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应了一声就向后面跑去。那女子负手而立，也不阻拦。
　　徐大海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更是害怕。可此时要打退堂鼓是不可能了，只得单刀一摆，硬着头皮大喝一声：“点子扎手，兄弟们扎堆上啊。”那七八个捕快应了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刀在手，就要扑将过来。
　　那女子见他们如此，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神色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慢。她缓缓抬起右手，却不立即发难，而是用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人。徐大海和众捕快和她电光一般的眼神相接，心中都是一凛，竟不由自主的垂下眼帘，不敢再多看一眼，更不用说冲上砍人了。
　　捕快们不动，那女子也不动，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后堂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可不能打，快休兵，休兵！”
　　徐大海一听正是程宣的声音，忍不住心中大骂老马是笨蛋。这女子来者不善，十有八九是找程宣的麻烦。老马竟然让这书呆子大人跑了出来。万一这娘们凶性大发，把程宣当场了账可怎么好？当下大喝一声：“保护大人！”七八个人顿时将程宣围在中间。
　　程宣的身量不高，被这几个大汉围住，连官帽都瞧不见了。只急的乱嚷：“哎，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这妄动刀枪如何使得？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徐大海听这书呆子县令这时候还在讲大道理，真是哭笑不得，当下叫道：“大人，这娘们来者不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程宣打断。
　　“什么娘们，叫大人！”
　　“大人？”
　　一干捕快纷纷傻了眼，程宣趁机从人逢中挤了出来，朝着那女子便是一揖。
　　“下官安平县令程宣，见过桑捕头。”
　　程宣对这女子如此恭敬，只看的几个捕快目瞪口呆。徐大海到底有些见识，想起县令大人方才叫这女子“桑捕头”，普天之下姓桑的捕头，还是女的，还能让县令大人对她如此恭敬的……徐大海突然想起一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那柄钢刀“咣当”一声丢在地上。
　　“属……属下安平县捕头徐大海，参见桑捕头！”
　　那女子看看面色惨白，额头上滚下的冷汗足有黄豆大的徐大海，柳眉微微一皱：“你怕成这样做什么？我又不是妖魔鬼怪，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能吃了你不成？”
　　此言一出，徐大海连两条腿都抖起来了。心想这桑捕头果然是名不虚传，怎么连刚刚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了？
　　程宣见徐大海吓成这个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出来打了个圆场：“行了，桑捕头你是名满天下，他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州府地界的小捕头，听见你的名字就是如雷贯耳，现在见到真人，手足无措、也不奇怪。”
　　那女子听程宣说的颠三倒四，白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即发作。转身向大厅内走去，程宣赶忙迈步跟上。徐大海见他们离开了，方才松了口气，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其他捕快此刻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谈论起那女子的来历。
　　“都别胡说了，”徐大海听他们说的越来越离谱，禁不住好笑，“什么青楼名妓江湖侠女皇亲国戚？乱七八糟的！没听大人叫她桑捕头吗？这女子，就是咱们天下所有捕快的大老板……”
　　“啊？”其他捕快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的徒弟！”徐大海等他们荡气回肠的喊完了，才把这三个字接上。
　　“徐哥啊，”捕快当中最年轻的何九斤凑过来，他今年刚刚当上捕快，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可身量却最大。他一落地便足有九斤重，因才得了九斤这个名字，“我们的大老板是谁啊？”
　　徐大海朝着何九斤的脑袋上狠狠一拍：“平常叫你多长耳朵长心眼，你就是不听。当捕快，连自家大老板都不知道，说出去可真叫人笑掉了大牙。听好了，普天下的捕快，虽然平时都归各州府县衙管，可是，咱上面还有一个专门缉拿那些武艺高强罪行重大的罪犯的天下总衙，那就是——六扇门！六扇门总部设在京城，直接归皇上管，什么刑部啊、御史台啊都指使不动他们。但总部的人一旦出京公干，到了哪里，那地界的捕快就得听他们的差遣。六扇门的老大，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总捕头长干侯卫天驰卫大人。他老人家身份贵重，现在轻易是不出来了，一般都让他的四个徒弟出马——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神捕，也就是卫博陵、林玄飞、桑柔、叶宁风。这四大神捕都有羽林侍卫的名号，官衔正四品，那可是比咱们大人这区区七品县令高多了，其中有一个女的……”
　　“我明白了！”何九斤一拍大腿，“那女的姓桑，程大人和徐哥你又都叫她桑捕头，原来她就是四大神捕中的老三啊。”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何九斤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大马趴。徐大海和其他捕快慌忙想要去扶他的时候，只听厅内传来一声清叱：“让他躺着，什么老三不老三的！”
　　徐大海顿时明白何九斤冒冒失失的一句“老三”惹火了里面那位姑奶奶。这安平县的县衙不大，院子和大厅只有七八丈的距离，虽说何九斤的声音不大，可以桑柔的武功，要听清楚他说什么那是易如反掌。徐大海先前出的冷汗还没干透，立刻又出了一层新的，暗想幸好刚才没多说一个字。
　　一口气还没出完，只听里面又是一声断喝：“本县捕头呢？给我进来！”
　　徐大海一听，心里顿时苦到十二万分，只得硬着头皮一路小跑进了大厅。抬眼一瞧，那姑奶奶和自家大人也不奉茶也不让座，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大厅中间。

作者有话说

　　桑柔姑奶奶的确不是主角，这篇的确是b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