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妖梦铃

57、罪痕（二十六）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盛奕丞依旧还没有得到杨医生的准许出院，是说还得继续留院检查，确保真的没有后遗症了才能走。
　　那个混账医生还说医生的职责要保证每个病人都安全，确保没事才能离开医院。
　　这就导致了盛队每次见到杨尹就目光阴沉，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把杨医生炖了吃掉一样，搞得杨尹都不太敢靠近他的病房来了，每次例行检查完之后跑得比汽车还快。
　　而南宫皓也是一副看戏的模样，谁都不帮，既不让盛奕丞出院，杨尹被盛奕丞吓到了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管。
　　估计看戏是真的看得很有意思。
　　他只是每天都固定好给这人送早中晚饭过来，盯着他好好把饭吃了，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而且现在该处理的事都差不多处理完了，难得的空闲时间，他就在医院陪着盛奕丞，跟他聊聊天或者陪他玩游戏，反正有很多事可以做。
　　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无视了盛奕丞带着炽热的希望盯着他的目光，一份一份摆到了桌面上，神态自然地说：“好了，吃饭吧。”
　　盛奕丞没有说话，拿过筷子吃了起来。
　　病房的门被推开，朗枂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看见两人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莫名有一种打扰了他们二人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她也只是不甚在乎地笑了笑。
　　盛奕丞一看到她就浑身不对劲，不自觉往床的另一边移了移，离她远一点。
　　朗枂：“……”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让盛奕丞嫌弃呢！
　　朗枂把手里的果篮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枝花来，把病房里已经有些蔫了的花给换上，有些若隐若现的花香飘荡起来，给病房里增添了一些生的气息。
　　“漂亮的花卉可以舒缓人的情绪，能让人放松下来，心情愉悦。”朗枂笑了笑，回头看向盛奕丞“你说对吧？盛队。”
　　盛奕丞有些警惕地看着她，眯了眯眼，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行了，心意我们收到了。”南宫皓伸手把盛奕丞往回拉了一点，防止他从病床上摔下去。
　　盛奕丞就着他的力度向手的主人靠近一点，总之远离朗大法医就对了，这是盛队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珍爱生命，远离法医。
　　朗枂脸上笑容依旧，还好她早就习惯，不然估计早就被气跑了，毕竟她“专程”来探病，却遭到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些。
　　她往一边让了一下位置，自觉离盛奕丞远一点：“我来看一下盛队伤情如何，顺便聊一些案子的事。”
　　说到案子，盛奕丞突然就不是很想把她赶走了，当然了，如果朗枂要是愿意站到角落里说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朗枂没有注意到他的想法，拿出手机把自己整理的资料翻了出来：“从小玲家里拿回来的药我查过了，有一种我们不曾发现过的元素，至少是我不了解的，这种药物能够促进ATP～ADP的高速转化，增大人的力气。”
　　人体所谓的力气不过是肌肉收缩牵动骨头运动，肌肉收缩需要的能量来自于ATP~ADP的高速转化，根本来源是细胞呼吸，糖类分解，至于储存是直接储存在ATP的高能磷酸键中。
　　ATP由糖类水解产生，而朗枂发现的那种元素，则是能将这一系列的人体问题都数据化了一样，集体提升了一个度，小玲的力气自然也会跟着上提了一个度。
　　南宫皓和盛奕丞都能理解她的意思，听完她的话后对视了一眼沉思起来。
　　朗枂看了看他们，又拿起自己的手机继续说：“而且那种药里还含有大量的氟烷和氧化亚氮，这些东西在以前大多数是用在麻醉剂上。”
　　所以小玲感觉不到疼痛不是因为她真的没有痛觉，而是她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麻醉了，即便是受伤也不知道疼。
　　但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痛觉缺失，而且对身体的危害极大，服用那种药物完全就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做法。
　　“发明这个药的人很厉害，竟然能想到这有趣的功能。”朗枂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冷的“话说你们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敌人啊？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不是一个。”盛奕丞盯着床单，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有点邪邪的笑意“不是一个，是一群。”
　　朗枂哑然片刻，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南宫皓抓住他的手捏了捏，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朝他眨了眨眼，笑了一下。
　　盛奕丞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有点小呆的看着他，静静看着，好像要一直看到永远一样，不舍得移开眼睛。
　　“还有吗？”南宫皓把桌子转移了一个位置，放到盛奕丞面前，让他能够吃得上东西。
　　“那种药里还含有大量的咖啡因。”朗枂微微皱眉，说了下去“我们通常说的新陈代谢率，也称为基础代谢率，运动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正常提升基础代谢率的方式，有些人没有时间或不想运动的话，可以选择摄入适量的咖啡因促进新陈代谢，但是我们从那些药里分解出来的咖啡因明显超标了。”
　　人的身体即便是不再运动，静止下来后也依然在消耗能量，比如心跳、呼吸、肠的蠕动、大脑活动、体温等。
　　这些生命基本活动所消耗的热量就是基础代谢率。
　　这样一天24小时，消耗的热量约为基础代谢率，每个人都需要新陈代谢，但是小玲身上的代谢系统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
　　那些人手里的药可以从人体内不知不觉排出去，而且代谢非常迅速，他们根本就来不及发现它的存在，甚至连出处都没有查到，没有任何的防备。
　　朗枂张了张嘴，看见正在吃饭的盛奕丞，到底还是闭上了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她退后了两步，凝重的表情散去：“好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看见盛队你还活蹦乱跳就行，易局他老人家也能放心了。”
　　说着她还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我得回赶紧回局里去，还有很多收尾工作没有处理好，需要我去做。”
　　“我送送你。”南宫皓把手上的餐具都帮盛奕丞摆好，转过头看向朗枂温声说。
　　朗枂点了点头：“好。”
　　盛奕丞目送他们在自己的病房门口消失，然后回过头看着桌面上的食物，开始发起呆来了。
　　南宫皓说要送朗枂，结果两人都没有往医院的出口方向走，而是转入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南宫皓靠在窗边的墙上，看着对面的朗大法医竟点起了一支烟，有点诧异：“你怎么也学会抽烟了？之前不是说有洁癖，不碰这些东西吗？”
　　朗枂轻笑了一声，把目光放到窗外，轻声回了一句：“早就学会了，只是没有在你面前抽过而已……我就是想试试看，找找他的生活里有意思事。”
　　“那你找到了吗？”
　　“哈……”朗枂无所谓地笑了一声“还没有，不过不着急么，还有时间，慢慢来就好了。”
　　南宫皓没有再出声，静静等着她手里是烟燃尽，看着她把烟头灭了，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呵，连动作都学得这么熟练。”他心里默默想着，脸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朗枂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想法，看着靠在墙上的南宫皓：“话说，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要给你干跑腿的活呢？莫名感觉好亏。”
　　南宫皓莞尔，他轻声说：“因为我能帮你。”
　　“哦～是吗？”朗枂故意把余音拉长了些，莫名的有一股耐人寻味的感觉“可是我怎么觉得盛队知道的东西比你要多不少，他才是我更好的选择才对，而且他还是那件事的当事人。”
　　南宫皓笑了，笑容越发灿烂，只是朗枂莫名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冷，还是在那种不知不觉中瘆入人心的冷。
　　朗大法医叹了口气，认命般朝他招了招手。
　　南宫皓靠了过去，朗枂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很快，南宫皓又撤了回来，跟她保持着距离。
　　“……”朗枂满头黑线的看着退得挺远的皓队“我好歹也是警局的一枝花，你用得着这样吗？我又不是妖怪。”
　　“你不是妖怪，但躺在病房里的那位有妖怪般的直觉和鼻子。”南宫皓朝她摊了摊手“我怕等一会进不了盛队的病房，这样就很严重了，不是吗？”
　　朗枂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自觉退远了一点：“还有那天从你们组里得来的那个方程式，其实作用跟小玲的那个差不多，成分也非常的相似接近。”
　　“差不多？意思是还是有区别的。”南宫皓很谨慎，有些事他不得不精细去计较“那个差别是什么？”
　　“我不知道。”朗枂却只是对他摇了摇头“我做过很多次对比，实验室里的同事也帮忙一起校对了，但是我们还是找不到区别在哪里。”
　　他们知道不对，知道结果有问题，可是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找出答案来，她也很想把那些区别给找出来，但是没有办法。
　　南宫皓在听着，心里的思绪万千，却没有多少能够真正捋得顺、捋得清清楚。
　　朗枂看了看他，转身走到窗边向下看去，她说：“你就没有想过要开口问他吗？把他知道的那些结合起来也许……”
　　“不。”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南宫皓就打断了她，还干脆利落回绝了。
　　朗枂怔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抱歉，是我有点心急了。”
　　“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去查，甚至让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都问题不大。”南宫皓的声音有些沉重“但是别让他去回忆两年前的事，那是……他的恶梦。”
　　也是南宫皓这两年来徘徊不散的恶梦。
　　他不会让盛奕丞去回忆那些，他想忘记就让他彻底忘记，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
　　南宫皓似乎是有些累了，靠着墙闭了闭眼：“朗枂，当时说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知道。”朗枂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来的，再说了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近他，否则当初我就该找他合作了，而不是找你。”
　　南宫皓没有开口，偏过头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背影。
　　朗枂幽幽地开口：“你就没有想过，盛队他到底为什么会害怕法医，你就没有好奇过，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盛奕丞的性格绝不可能是个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的人该有的样子，可是他从来没有跟他人提起过自己以前的生活，甚至连羽笙是怎么回事都没有人知道。
　　南宫皓当然想知道为什么，任何时候的想知道，但是想是一回事，他不会去逼问那个人，不想盛奕丞因此勾起什么伤心的往事，更害怕他的过往里可能藏着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痛。
　　他只会比那人更痛。
　　但是这些，他并不打算跟朗枂说，只是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我们现在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就行了。”
　　“嗯哼，我觉得，秦局估计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朗枂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小惋惜“他可能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什么都没有说而已。”
　　“他要是问起来的话，你该怎么说。”
　　“怎么说？”朗枂垂眉思考了起来，然后轻笑了一声“照实说啊，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可是我舅舅，我骗得了他吗？”
　　南宫皓不对她话发表任何看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先回去了，还得继续盯着他吃饭！”
　　说完，不等朗枂有任何的回应，南宫皓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朗枂回过身来，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哑言失笑，同时又有点羡慕：“真好啊！还有人在等着他去照顾，去督促……只有我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起来，是唐觴的电话，估计是法医室那边有什么事，需要她回去了吧。
　　真是不让人有一丝忧伤的时间！
　　朗枂呼了一口气，接起电话自己往医院的门口走去了。
　　南宫皓回到病房时，盛奕丞还维持着他们一开始离开时的姿势，盯着面前的饭菜在发呆。
　　“怎么不吃？饭菜都该凉了。”南宫皓微微皱眉，在那人面前坐下“前两天才让我别担心来着，今天就不好好吃饭了？”
　　盛奕丞下意识摇了摇头。
　　南宫皓有些无奈，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想我陪你一块吃？”
　　盛奕丞没有回答，但他已经接过筷子，好好吃了起来，只是才刚吃了两口，盛奕丞拿着筷子的手却微微顿住了。
　　“怎么了？”
　　南宫皓疑惑，他看见这个人把他的手拉了过去，放到自己的鼻子下嗅了嗅。
　　盛奕丞微微皱眉：“怎么会有一股烟味？”
　　南宫皓无奈了，没想到盛奕丞还真的能够闻出来，也不知道是该赞他鼻子太好，还是应该赞一下自己的预知能力惊人。
　　“朗大法医学会抽烟了。”南宫皓也没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任由他一直抓着“神奇吧，一个有洁癖的人竟然会去抽烟。”
　　“她……”盛奕丞才说一个字就顿住了，记忆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只有一个人会当着朗枂的面抽烟，也只有他敢，朗枂估计也是跟他学的。
　　盛奕丞放开了南宫皓的手，拿起筷子不声不响吃了起来。
　　后者看着他突然变乖了的样子，心里微微一震，他捏了捏盛奕丞的耳垂，轻声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盛奕丞没有抬头，只轻轻应了一声。
　　看他现在这个乖巧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毫不留情的直接刺穿小玲的脚踝，面对炸/弹时面不改色的问南宫皓想不想救人。
　　这么一刹那，南宫皓想起了秦夏，突然觉得他们现在这样的互相安慰跟秦夏的做法简直一模一样。
　　盛奕丞：“怎么了？”
　　见南宫皓什么反应都没有，盯着饭菜发呆，盛奕丞不由得伸出自己的手到他面前去晃了晃，吸引他的注意力，顺手还抓住他的脸掐了一把。
　　南宫皓急忙把自己脸上使坏的手给抓住，拿下来按到桌面上，抬头看着对面这个静静望着自己的人。
　　他假装有些生气的说：“不愿意乖乖吃饭是吗？”
　　盛奕丞下意识摇了摇头。
　　皓队再接再厉：“怎么？还不想和我说话了？”
　　“没……”盛奕丞正想开口，猝不及防被人塞了一口菜。
　　说不了话了，盛奕丞看着对面这人，目光幽幽的，本着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说话的素养，他开始嚼了起来。
　　而南宫皓则是面露笑容，坐在桌子对面，他突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干脆把盛奕丞的筷子给收了回来，然后自己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干起了投喂工作。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一时间什么案件烦心事全都抛诸脑后，仿佛这天地只剩下彼此……哦，还有南宫皓筷子上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