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心已骨》妖梦铃

138、破晓（二十）

　　南宫皓回到那间小黑屋的时候，盛奕丞依旧坐在椅子上沉默，抱着手机在思考着什么，想得入迷。
　　南宫皓将他的转椅转了个方向，正对着自己，双手撑在椅子把手上，颇有一番居高临下的味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盛奕丞白了他一眼，他明明在想正事，才没在想乱七八糟的事。
　　南宫皓大方收下二哥的白眼，笑着说：“思百那边查到了点线索，高诚这个人，估计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干净。”
　　不过不管高诚有没有做那些事，其实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那是沈元他们的工作。
　　盛奕丞抬头，突然说：“我想再去医院一趟。”
　　南宫皓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有点理解不了这人的脑回路：“我们不是才刚回来没多久吗？又去做什么？”
　　“有些设想要证实一下，现在就走。”
　　这人怎么这么想一出是一出？
　　南宫皓最终还是没什么都没问，只是朝他挑了挑眉。
　　盛奕丞声音有些幽幽地，又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兴奋：“如你所说，是快要结束了。”
　　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争斗与较量，就快要有一个尘埃落定的结局，马上就要结束。
　　……
　　才离三个小时，南宫皓的车又重新回到这个车位，楼上的高诚站在窗边，看着他们走进医院，他脸上带着些微笑，又有些无奈。
　　“快点、快点……”
　　走廊里匆忙跑来一群护士，一窝蜂似的涌进那间病房。
　　南宫皓不由得皱眉，那是越时良的病房，负责看管他的警员也都在守着。
　　“怎么回事？”南宫皓将那警员拉了过来。
　　警员也是一脸菜色，慌乱加无措让他整个人都不好：“我们也不知道，越队他突然就休克了，我们只能赶紧把医生找过来，具体情况我们真不清楚，现在医生也都还在检查……”
　　南宫皓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余光见到盛奕丞往另一间病房走了过去，赶紧对那警员说：“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不要让可疑人物靠近，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高诚的病房离越时良的病房很近，算是为了方便管理特意安排的，盛奕丞进的那间是高诚的病房。
　　盛奕丞进去的同时还很“体贴”地把门关上，拉过一把椅子在高诚床边坐下。
　　高诚抬头望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怎么？三个小时不见，盛队将凶手抓到了？”
　　“快了。”盛奕丞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放在手里轻晃“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吗？”
　　高诚眼神微微一顿：“当然记得，那时候的经历可真是……没齿难忘。”
　　盛奕丞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记得那个时候你跟我说的话吗？我一句都没忘。”
　　“你真可爱，怎么办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送你的礼物收到了吗？是不是很有趣？喜欢这个礼物吗？”
　　“我知道你的所有喔！你身份、你的经历、你的心、你的所有我都知道……”
　　“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们是一类人，跟我回去吧……”
　　这些话总象恶魔的低语，不时在脑海中回荡。
　　高诚笑容缓缓消散，很是不快地看着盛奕丞：“我没有说过那些话，盛队你就这么讨厌我，觉得我还不够惨吗？要给我按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盛奕丞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话：“是挺讨厌。”
　　高诚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我没那么容易被催眠，抗药性也强，那个时候的场景我一直都记着，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盛奕丞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的时候我会想，万一那就是真的呢！”
　　因为药物影响，盛奕丞有时候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他以为自己那个时候只是出现了幻觉，但是高诚那个时候跟他说的那些话太真实了，这让他一直一直记着。
　　盛奕丞后来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出现过这么真实的幻觉，比做梦还要真实的心悸……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样的反常，那就是他所见到的，记得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幻觉。
　　高诚默默地听完他讲完，静坐在病床上，淡定地说：“凡事都有例外，你不能因为这样的猜测就一棍子打死我，警察办案讲究证据，不是吗？”
　　盛奕丞答非所问：“外面的事故是你做的？”他说的是越时良突然休克的事。
　　越时良在医院待得好好的，先前也给他做过检查，没有发现身体问题，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故，百分之九十的机率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什么事故？”高诚有些茫然“我没有出过这间病房，对外面的事不了解，盛队还是把话说清楚一些比较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盛奕丞静默着，跟高诚对视。
　　这个世界能跟盛奕丞对视超过五秒的人不多，高诚显然就是其中一个，估计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我和南宫去过你家。”
　　高诚点点头，声音平静：“是吗？你们查到什么了？”
　　“查到什么？”盛奕丞嘴角微翘“什么都没查到。”
　　高诚也不意外，只是嗤笑了一下，毫无诚意地回答着盛奕丞：“那可真是不可思议，原来你们警方这么没用的吗？抓个人抓那么久都没有抓到！”
　　盛奕丞继续说话：“我们那时候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姜嫦毫无防备喝下那杯水，现在我明白了……你可以。”
　　他们当时做的案件重演，设想过很多种让姜嫦喝下麻醉剂的方法，却没想过高诚这一环。
　　高诚身份摆在这里，他根本就不需要想什么办法，只要把麻醉剂递到姜嫦嘴边，姜嫦就会带着幸福，毫不犹豫喝下去。
　　先前因为高诚是受害者，再加上这人一直颓废着住在医院，所有人都没有往他身上想。
　　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之后，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真相。
　　可笑的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凶手，实际上凶手一直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在嘲笑着他们的没用。
　　这就是他说的，一直在自己身边？
　　盛奕丞又道：“齐梦真也是你的人吧，她知道你的身份，又在公司里叫你老板，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所以齐梦真才会总跟叶西锦说老板什么的，很少会说大哥，只有某些时候才会喊他大哥。
　　“说完了？”高诚撑着自己的脑袋，看起来有些无趣“盛队故事编得不错，可惜不是我做的我不可能会认。”
　　盛奕丞缄默。
　　“有的时候我会想，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高诚看着盛奕丞，眼神里带着审判“第一次见面你就想要杀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杀我？”
　　盛奕丞还是这么冷漠地看着他。
　　高诚继续控述，双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失去老婆孩子的人是我，公司出事，要找人负责，我被推了出来……亏我之前还那么信任你，感谢你，觉得你救了我，结果呢？”
　　盛奕丞还是没有反应，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你是不是忘了，前不久我还在医院被袭击过，那人带着枪，我差点就死在枪口下，差点就连跟你在这里争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盛奕丞撑着自己的脸，淡淡地给他来一句：“结果你什么伤都没有，不是吗？”
　　受伤的是给他守门的两位警员，还有无辜的杨尹，而“受害者”高诚本人，却一点儿伤都没有。
　　“其实你也只是为了把任务完成对吧，根本就不想找出真正的凶手。”高诚脸色渐渐沉寂下来，带着些恨意与唾弃“你们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不管是凶手还是高氏的那些糟心事，全都推给我你们就能结案了，真是打着一手好算盘。”
　　盛奕丞异常赞同地点点头，说了声：“对。”
　　高诚眼睛一寒，有些被盛奕丞这个答案给刺激到，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他脸上缓缓形成一个讽刺的笑容：“没想到盛队竟然也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盛奕丞玩弄着杯子里的水，笑了笑“我跟你说那么多不是为了逼你认罪。”
　　“呵～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认定了你是凶手，不需要证据证明什么。”盛奕丞抬眼，眼睛里带着一点寒意“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做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高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是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也没有办法满足你的好奇心。”
　　“你必须要一个证明才肯承认？”
　　“我不是你认为的什么人，所以没什么好证明的。”
　　盛奕丞已经失去耐心，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机屏幕怼到高诚面前。
　　他给封驭城发了一条信息--你是高诚？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三个问题都已经用完了，现在就等封驭城给他最后一个问题的解答了。
　　高诚看着盛奕丞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他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戳到笑点，笑得快要停不下来。
　　盛奕丞就这么看着他，看他从床头拿出一台手机，随手发了条信息。
　　与此同时，盛奕丞收到封驭城回复的短信--是！
　　盛奕丞将手机收了起来，冷眼看着眼前这人--他赌对了。
　　“你想知道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原因不是吗？”高诚，不正确的来说是封驭城把手里的手机抛了一会儿，刚才脸上的无辜全然不见，回过头朝盛奕丞露出灿烂的笑容“那都是因为你啊！”
　　盛奕丞歪了一下脑袋，似懂非懂。
　　封驭城从床上下来，走到盛奕丞身边，伸手抬起他的脸，奇迹的是盛奕丞竟然没有恼怒，也没有将他踹开。
　　“要是你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那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跟你周旋……姜嫦她想从我这里夺走属于你的感情，她这是不该有的想法，那我只好让她消失。”
　　“我其实都不想杀他们的，不管是秦耀、还是盛奕轩、还是姜嫦。”封驭城嘴边的笑意越渐浓郁“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是你害死他们，不是我。”
　　盛奕丞放在椅子上的手紧了紧：“放屁。”
　　“你自己心里难道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封驭城笑了起来，他把头低下跟盛奕丞对视“要是十几年前，你没有从我身边逃开，没有抛弃我，那这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盛奕丞眼睛里的温度一点点下降，却始终没有对封驭城出手。
　　“能忍到现在，看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你真的改变了不少么。”封驭城的手下滑到盛二哥下巴捏了一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都在赶来抓我的路上对不对，你还用了些方法把我的人从暗处引出来了？”
　　他知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盛奕丞眯了眯眼，终于没再忍下去，一拳往封驭城脸上招呼过去，猛地起身朝那人一脚踹过去。
　　封驭城翻过病床，站直身体擦去嘴角的血迹：“亲爱的，这样才是你，这样暴虐的你，才是我爱的那个人。”
　　血色升起，融合了那么多人的恨意，盛奕丞越发沉静，暴戾与沉寂交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越发阴沉。
　　“那你到地狱去说爱吧。”盛奕丞拿起脚边的椅子朝他砸了过去，伴随着刀片，要了封驭城命的狠劲。
　　可是盛奕丞越狠，封驭城便越觉得兴奋，他躲开盛奕丞砸过来的椅子与刀片，脸上的笑容只增不减。
　　“我有说错什么吗？他们确实是因为你而死的，你能否认吗？”
　　“不能！”盛奕丞拿出藏在身后的枪上膛，朝封驭城开枪“所以我要你给他们陪葬。”
　　“那可不行。”封驭城突然蹿过来，踢掉盛奕丞手上的枪“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你还得继续再陪我玩下去，我怎么舍得丢下你自己走。”
　　“你休想。”
　　“嘭～”
　　南宫皓一脚踹开了门闯进来，早在这两个人开打的时候他就想进来了，只是没想到盛奕丞竟然会把门锁上。
　　尝试两分钟和平开门后，南宫皓终于忍不下去，选择了暴力拆门。
　　病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现在门也毁了，就真的彻底一丝好地方都没有了。
　　“这可由不得你来选择。”封驭城声音里透露着喜悦“开始游戏的人是我，你在这局游戏里，必须得继续下去。”
　　说完，封驭城突然往窗外一跳，盛奕丞赶紧跟上去，也想从窗口下去，南宫皓吓了一跳，立刻将他抓住：“这是三楼，你不许跳。”
　　两人探头出去，竟然有辆卡车摆着软海绵接住了封驭城，并在封驭城落下的瞬间开走，是早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的。
　　盛奕丞想一拳砸到墙上，南宫皓在他拳头落下前截住：“我们去追，现在就去。”
　　说话间，南宫皓已经拉着盛奕丞往外跑，边走还边联系局里的人。
　　盛奕丞也在联系辜晟，他们本来早就应该到了，为什么会这么久还没有过来。
　　直到第三通电话过去，辜晟才接听，电话那边是一阵混乱如麻的声响，混杂着痛喊与棍棒相接的声音。
　　“抱歉，二哥，我们现在过不去了。”
　　盛奕丞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皱眉：“怎么回事？”
　　“我们半路被截住了，现在正在火拼……人不多，应该是故意来堵我们路的。”辜晟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都差不多处理完“人虽然不多，但是车全堵在这里，前后都没法走，等路清理出来还得要两三个小时。”
　　盛奕丞拉开车门，把手机丢给南宫皓就踩下油门冲出去，往封驭城逃跑的方向追。
　　南宫皓拿着手机，见到封驭城发过来的信息--放弃吧，继续追上来也没有意思。
　　南宫皓将信息念给盛奕丞听，盛队的脸色更难看了，车速也在不断的往上提。
　　封驭城又发来了信息--这局游戏还在继续，你只是将游戏完成一半，我不会离开，你也不能从游戏里退出。
　　封驭城--小心了，亲爱的。
　　南宫皓正疑惑这小心是什么意思，路口突然跑出来一辆货车，不要命似的朝他们撞了过来。
　　南宫皓心里一悸，下一秒便伸出手去扭转盛奕丞的方向盘，向侧面冲出去：“盛队，减速……”
　　在逼停路面上百辆车之后，他们的车最后以撞上路旁的树为结局。
　　巨大的冲击力让南宫皓愣了几秒，清醒过来后赶紧去查看盛奕丞的情况：“盛队，没事吧？”
　　盛奕丞脸色有些白，但是并没有受什么伤。
　　南宫皓将他拉下车，彻底检查一遍确认过他真的没事之后才放下心。
　　盛奕丞看了南宫皓好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他，以一个束缚的姿势，像是害怕会被推开了一样。
　　“我没有做到，他还是跑了。”
　　南宫皓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抱回去：“你已经很努力了，而且你把他的身份揪出来了，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是你把他找了出来。”
　　盛奕丞的胳膊渐渐收紧，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杂在脑海里，快要把他折磨疯。
　　“他早就已经算好了一切，只能说是我们准备得还不够。”南宫皓不停地跟他说着话“这不怪你，我们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想抓他也会容易很多，很快就能结束了，我会帮你。”
　　盛奕丞还是没有说话，脑海里乱哄哄一片。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在震动，几十个电话给他们打过来，他们却一个都没有接！